给你一个拥抱(1-8)

作者: 一听可乐啦 | 来源:发表于2019-04-08 03:01 被阅读3次


    写在前面:

    全文完结于2016.07.30,从2014年末开始断断续续地写,跨度比较大,可能写出来前后的感觉也不太一样吧,文中的主人公是初中生,有一点希望尽量以一个初中生的心情去经历吧。

    记得当初只有《Z先生和W小姐——这是一个幸福的故事》一篇,而且立志要在高中写完。在高一高二的生活中,对整个故事有了很多想法,姑且将我所有想写的关于青春的故事命为“WXYZ”,《Z先生和W小姐》一篇则是整个系列最核心的核心,但是和最初的内容截然不同,而原本的最开始的想写的内容在这一篇《给你一个拥抱》里也算大致完成了。(目前计划“WXYZ”的核心篇章共四篇,除以上还有《三十四封情书》、《祝福》、《美丽的姑娘祝你幸福》,另有几篇相关中短篇……不过梦是中国梦。)

    虽然写着第一稿,以后也不会改动了,也算完成自己“最初的梦想”,给自己的高中一个……交代?

    对于整个“WXYZ”而言,《给你一个拥抱》算是可有可无,而且也没有写出成长的感觉吧。它属于“WXYZ”,但不作为正式的篇目吧。所有的核心人物都在此文中出现了,只是有一些人物描写得比较少,不知道单独看此文会不会觉得突兀?我希望“WXYZ”中的每一篇文独立来看也很完整,但是将他们全部联系在一起,又是一个新的故事。

    此文内容和《三十四封情书》有重复,当然不一样。此文中的不足欢迎指出,会在日后思考。希望《三十四封情书》可以写得更好。

    毕竟是故事,很多内容……要真的是真的就好了额。不知道会不会让大家有一点共鸣呢?其他的呢……文章中的Z先生会在“WXYZ”中有更“完整”的形象塑造,只是他并不是“WXYZ”中的Z,不是《Z先生和W小姐》中的Z。

    总之,感谢各位!

    (作为《Z先生和W小姐——这是一个幸福的故事》和《三十四封情书》的特别篇,也算是整个“我们的青春”系列的开始。2015.07—2015.09.21,第一稿。)




    前言、

    第一次和你交流的时候,你紧张地绞着手指,眉头轻微地皱起,你目光直直地看向我,每说一句话,右手手指都要狠狠地按一下左手。

    记得你说自己曾和一个人约定过,有机会的话一定把这个故事告诉他。后来你好像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他。

    我无法回忆起你第一次开始讲述那些事情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只能记得你讲了很多很多,讲了很久很久。你说最初的时候你以为会深深铭记,可原来那些东西都那么轻易地就淡了,其实很多你当时就记不清楚了。只是很多次的重复中,你倒是一次次找出了新的细节。

    断断续续地听了你讲得七零八落的故事,后来慢慢地居然也有点点滴滴的记录,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只是每次都会不自觉地拿起笔来,思索着写下寥寥数字后,还是会停下来,缓缓地……想象一下吧。

    所以无论如何,很高兴你愿意与我分享这个故事,让我和你一起,回到你的过去。

    我时常会想起很多事情,想起你说不太喜欢肢体接触,但你很喜欢拥抱——那种没有任何热情的感觉,不紧也不强烈的感觉,但身体之间不再有任何距离,手臂真真切切地按在了肩膀上,而我们就真实地存在,此时此刻,就在这里。

    那么,让我也给你一个拥抱,好吗?

     

    一、

    安忆第一次遇见Z先生是在2011年1月8日上午10时32分。

    一个在两年零五天后,可能一辈子都忘不了的时间。

    那时她只是凑巧被副课老师喊去帮忙誊分,“蹭蹭”奔到四楼的初二办公室,年幼而稚气的安忆抱着对一切事物的兴奋与紧张,用手背敲门。

    “请进。”

    “报告!”认真的敬礼和响亮的这一句话——后来她也会忍不住傻笑当时的“傻样”,“马老师让我来拿一下初二三班的学生手册。”

    “回来的时候放在第一个桌上就好了,谢啦。”一位短发的女老师轻笑着捧起办公桌上的一沓大册子,伸手递来。

    坐在她身旁的是一个男老师,半侧身子,穿着浅灰色的羽绒衫,皮肤白皙,也许两人先前在谈论有趣的话题,他的脸上是清浅的笑意,在她来之后,也只是安静地回过脸去做自己的事情,下垂的睫毛很漂亮。

    “谢谢老——”手没稳住,册子都掉了。

    “白谢。”老师直接翻了翻眼皮。

    她尴尬地笑笑,捡起那些册子,扛着它们关门时,正好看到他斜倚在椅子上,白皙而精致的手指优雅地搅拌着杯中液体——他的侧脸轮廓分明,但记不清了。

    再回来时,门敞开着,女老师不知去向,而他似乎和之前的模样没多大变化,安忆礼貌地喊了“报告”,放学生手册时无意看到了桌上的测验卷,自然说了一句“好难啊”。

    随后,在她即将抬头的刹那间,一声上扬的笑声传到了她的耳中,也许方才他抬头看了自己一样,而在自己的视线中的,是他依旧优雅地转着勺子,半低着的脸上是轻松的笑意:“老师的东西,可以顺便看么?”上扬的声音,有几分磁性。

    当时她只是觉得大骇,也许那时候真只是被吓到了,什么也没反驳,便匆匆“逃”出了办公室——但随后想想,也不知道“骇”什么。

    ——该是多少时间之后,才会明白,原来面对有些人,即便对方再怎样温柔、大度,“骇”都从在每一次提及时翻卷而来,伴着酸楚的滋味一齐在胸口炸裂开来。

    后来,安忆也多少从周围人口里了解到这老师的名字,但估计老师不会记得自己。也有遇到他的时候,安忆会照例礼貌地“老师好”,对方似乎一直都是半低着头,右手握住左手手腕放在背后,紧锁眉头,眼神冰冷,神色严肃,轻微点头——安忆看到他几乎对所有学生都这样子。

    再后来几乎不太看到他了,本来他就不是自己的老师,自己不太关注别的年级老师的事情,似乎他也不是那种很张扬的人,自然对他的印象也淡化了,但若是提起来,一定还能记得——只是,当初的安忆对每个人都这样想,曾以为对方也许不会记得,幸运的话对方会回报一个温暖的笑,可多少年后,却永远是陌生的脸向自己亲切地招手。

    当时的安忆不会想到,会和他这样子的人有上任何的交集。

    正如当年的安忆很喜欢陈老师,甚至认为她会是一生中遇到的最好的老师,可一年半后,当她还准备“啊,这两题我有疑问直接问陈老师吧”时,最初想找的人已不在——虽然终有天都会知道,其实谁都一样。

    但也许,这样的分别就已经很幸运了,因为有些人——至少原以为将要完完整整地陪自己走过几年,可中途,却一声不响地去了大家都不知道的地方。即便有着彼此无数的联系方式,打开时却只剩下单薄的嘘寒问暖。

    那时候,就算只是过客的离开,都会很难过。后来……似乎再也没了这样的情怀。

    二、

    (一)

    再次“遇到”,应该是2012年8月29日上午9点23分。

    升初二后,换了班主任兼数学老师——亲热称呼,莲姐姐。听广播时,安忆看到一个麦色皮肤的高瘦男老师在自己的教室外边走来走去,紧锁眉头,眼神有几分冷峻。

    当时很好奇他是谁,好像从来没有见过的,学校里的各个老师你自认为还是比较清楚。他是新来的?——不可能,新来的起码得从预备开始教,哪有一来就教初二?真这么厉害多半也不可能来到自己这个几乎是鸟不拉屎的小学校了。

    虽然心里有疑惑,不过接下来欢乐紧张的各种开学事项一下子“哗哗”汹涌而来,所以安忆也没有继续在乎了——毕竟不教自己。

    打扫卫生发书查书后,莲姐姐和大家很愉快的聊天,恰好说了一句“二班的Z老师刚和我说……”

    ——啊?那个是……Z老师!?大致一看貌似还是有点像的?皮肤黑黑,又高又瘦。但脸……体育组的Z老师也好歹教了自己一年兴趣课……啊,不管了。

    继续听着莲姐姐说其他东西——当然,那时候安忆还没有想起什么。

    第二天来出黑板报,为了给初二换上的新班主任证明班级的强大力量,负责黑板报的安忆自然是准备了好久,大清早就和同行的伙伴们屁颠屁颠地到学校。

    在激情澎湃的同学的背景音乐伴奏下,在安忆和伙伴们一同感叹学校电脑的年迈,只得小心翼翼地用接触不好的鼠标将文档中的资料一个个字放大时,一班的姑娘们带着饼干们来看望三班了。

    “说来,你知道么?”吃着饼干再聊聊“校常”,一班的煜盛又绕到了一个点上,“二班的Z老师……”

    “啊?那个是Z老师?”

    “对啊,Z啊!就是Z啊,你不认识么?唔,上次那个……”

    煜盛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Z的各种事情,一件件事情蹿入三心二意的你的一只耳朵里,安忆才缓缓地反应过来:Z……是……啊!原来他就是自己两年前见到的那个男老师!

    在瞬间爆炸式的惊愕后,老旧的鼠标在自己的手里打了滑,所幸缓慢的反应让箭头没有动弹——天哪他变黑了!好黑好黑了!黑到自己完全没有印象了!

    ——我们总会下意识感叹“岁月不饶人”,而多少年后,当你有时常常想起Z,才发现,至少在你从此开始认识到告别他乃至以后的日子里,他似乎一直都再也没变过,就像有的时光定格在这一年中。而有些东西却翻天覆地,变到你都忘了是不是变过。

    “啊!准备好了!咱们开工吧!”字体已经改到了合适的大小,安忆潇洒地拍了卡机的电脑的显示屏幕,拿起装满五颜六色粉笔的——月饼礼品盒?“气势汹汹”地带领朝气蓬勃的大家,冲到了后边的黑板开始了正事。

    ——到这里,安忆对Z老师还是没有多少的关注,毕竟只是一面之缘。想起他总是冷冰冰一脸要砍人的表情,就感觉真是走路都要踮起脚尖小心翼翼生怕招惹了老师,连开老师玩笑的心情都烟消云散得一干二净。

    (二)

    开学就有作业了,身为课代表自然是少不了帮老师搬作业。

    也许是一贯对着未来充满热情和希望,安忆活力四射地冲向了四楼的数学办公室,9月的微风带着夏日的温度,金灿的阳光洒满了走廊,很明亮。

    可刚到办公室门口,还来不及做出那个招牌的敬礼加“报告”,安忆就在门口停止了——她看到了坐在办公桌前的Z老师:身体自然地向椅背靠去,头向着橱柜的方向稍稍偏去,右手手心握着左手手腕,互相搭住的手很自然地放在桌上,姿势很轻松,但他的眉头有些用力地皱起来,以极为锐利而严肃的目光紧盯着自己。

    看似活泼、实则脆弱的安忆被一下子被这气势压制住了,甚至在他很快撇开目光后,仍忘了应有的礼貌,无视了他,直接到班主任的办公桌,拿了考卷就跑——啊!自己那立志要尊敬师长、展现学生时代青春活力大方的想法,看来得多加努力了。

    额上已经有了薄薄的汗水,闷闷的,让她不太舒服。

    第二天早晨,他正巧是趴在桌上、枕着手臂休息,她本是想轻手轻脚进去,最好不要吵到老师。不过还没走几步,他便警觉地立即正起身子抬头,虽然他的半张脸仍旧贴着桌面藏在双臂间,但和昨日一样如刀的目光,更为紧锁的眉头应该增添了警惕,让安忆感到了更多的……“骇”——完了老师不会以为我是小偷的吧!

    “所幸”……他依然不过问,大概是在看清是她后,就继续趴着休息了。

    安忆在心里暗自叹了口气,擦擦汗水,偷望了一眼老师伏在桌上的背影——啊……其实老师的背影真的很好看吧?毕竟老师高瘦苗条,浅米黄色的衬衫映衬着打落进来的阳光,色调很温暖。

    片刻后,她搬着作业本就离开了。

    第三天,安忆搬着如山的作业,在楼梯拐角遇到了莲姐姐教的一班学生正要返回教室。

    安忆需要开办公室大门的钥匙,对方简洁地回了一句“办公室有人在”,但安忆没想到自己刚到长廊一段就看到里边的那Z老师轻快地走了出来。

    “老师不要关门!——”随着一声……凄惨的长鸣,对面的那位老师,抬起神色平淡而显得温和的脸,双眼缓缓地注视着自己,但另一边握着门把手的纤细手指,自然地一拉把门带上了……

    ——啊!

    顺着一声清脆的“砰”,心里只能怨恨自己晚了一步,安忆一边捧着作业本一边准备往回跑去找钥匙。

    可就在转身的瞬间,背后突然传来一个清晰的男声,柔和而响亮,有着扩音喇叭般的磁性——“你过来吧”。

    安忆转身,有些木讷地往老师的方向跑去——似乎他方才对自己招了招手,他低着头没有看自己,精致的手拿着钥匙,很快速地打开了门,旋门声有些响,顺着自己一句“啊谢谢老师”,推进了办公室。

    “恩,离开时不要忘了关门。”没给自己继续一句“谢谢”的时间,他便径直而飞速地离开。安忆快速地进门,做好班主任吩咐的事情,本就容易满足的她在心里继续感谢老师,这一举动,倒也让Z老师“严苛”的形象在你心里变得可亲了许多。

    ——啊,至少不会怕了吧,至少可以放松地礼貌地“老师好”了,看来也不是可怕的老师吧。

    耀眼的阳光洒在了办公桌上,明晃晃的,热乎乎的,像额头上仍黏兮兮的汗水。她低头,用手背蹭蹭额头,然后拉上了门,回到了教室开始新的一天。

    三、

    大概一切永远发生得平淡无奇,平淡到谁都不会料到,以后的自己会在某一个时刻想起,并且深深地,深深地铭记。

    平常的周四,只是扁桃体发炎了,很痛,咽口水都难受。大清早安忆就被带去医院挂急诊——还好来得早,配点药就好了,第一节课也没落下。

    数学作业被同学搬过去了,杂七杂八的饭钱老班热心地交完了,果然都是三班的同学,不辜负班级的流动小红旗,团结友爱一家亲!

    不过体育课就只能在教室里了。天气这么好,生性不喜欢在屋内的你也只能默默望着窗外,想着大家也许是一边喊苦一边在操场上跑得气喘吁吁还被凶凶的魔范老师“冷嘲热讽”。

    安忆一边发呆一边写写周末作业,下课铃声陡然响起,之后依旧陷入了安静。

    就在这时,倏地有蹿进一个人,正好,是从门口的被太阳照耀的区域踏入——那么一瞬间,似乎这个人浑身也是金光熠熠。

    很轻快的步伐,走起路来好像脚跟没有着地,有些一蹦一跳。浅褐又有点米黄的中裤刚好过了一点膝盖,白色的短袖T恤,上边是浅紫的粗状横条。左手的大拇指靠在食指的第二个关节上,很好地卡住了一张很薄的矩形纸张。头一直轻微地低着,目光始终望着手上的纸张,没有看路,也没有看别的。

    啊,这个是……

    “这是你们班的吧。”很快就达到了安忆的面前,没有多余的过问,没有任何的询问,没有抬头的动作,没有目光的注视,他只是径直地放下了手,将纸张小心地放在了课桌上,正正好好的中央位置——距离自己身体的十厘米左右。

    ——后来想起来,收据一直都是柔软的薄薄一张,被有些用力地捏住了,就会有很深刻的痕迹。也许放到接近桌子的时候,他是放了手,让收据很轻而不偏不倚地,飘落在了桌子的正中央。

    “啊……谢谢老师!”安忆拿起了纸——班级这个月饭费的收据。

    没有回应。

    回复她的,只是一个过快的转身,然后是极为轻快的步伐,和踏向门外的修长身影。

    门外是一片阳光。金黄的光芒落在不宽的门口——

    一年后,她发现它似乎只能容纳最多两人。在教室最前面的一方地域,呈现出温暖的色调。几个男生活蹦乱跳的欢声笑语,渐渐地从走廊那头传来,最响亮的重音过后,也缓缓地静下来。

    有清风从打开的窗户里吹进安静的教室,柔和地拂过安忆手中很薄的纸张,收据上几个深深的蓝紫色圆珠笔印记轻微地摇晃,不知何时出现——也许是汗渍的远点,模糊了几个数字。

    中午,安忆很平常地把收据交给了莲姐姐,规规矩矩。

    有些琐碎的片段,永远不会注意不会念想。只可惜会有一天,一切的记忆都会奔涌而来,它们推开滔滔不绝的时光水花,翻滚出来,化作一层层的砂砾,硬生生地砸来,再化作一根根细针深深地刺下,留下永远无法消失的痕迹和疼痛。

    纵然现在,每一个举动都是普普通通的,但交出去的每一份,就算是很薄,就算是很轻,也已经拼凑出了未来的方向。

    物体的流逝、破碎、灰飞烟灭,这一切都不再要紧,因为那些东西,即便化作尘埃也铺满了记忆的角落。在某一天阴沉的夜晚,忽而迸发出一簇热烈的长流,然后,惊梦。

    四、

    “报告!老师,我们来询问下周我们班升旗仪式的事。”

    安忆和吴雨同学端正地敬礼,向办公室内正在整理资料的德育主任兼班级体育老师——魔范老师问道。

    “啊,你们来了,这次国旗下讲话改为艺术节开幕词,就不用麻烦了——另外,去两班把执勤表拿给你们班级的同学,然后就直接回教室吧。”

    “好的!谢谢老师。”礼貌的行礼,安忆小心地推门、拉上,走过不长的走廊,很快就到两班的教室。

    大约是十月快接近十一月,那几天的气候格外的好,两班正门前正巧是一棵茂盛的小树,阳光温柔地落下,透过叶缝落在门口的玻璃框上,她庞大的身躯遮住了温暖的光芒。

    天气还有点热,作为班主任的他站在讲台旁边,身着米黄色的短袖,大概刚刚眉飞色舞地讲完什么,他的左手手心扣在右手手腕上,笑得有些前俯后仰了。

    ——灿烂的、开朗的笑,在那一瞬间铭刻在他的侧脸,沐浴在阳光里,显出温暖而明媚的色彩。当时安忆只是懊悔不是他们班的学生——哇什么事情笑得这么开心?要是自己也能听到就好了!

    只是……在不久的未来,它就连同那些时光里的画面,一起在记忆里,在沉沉的梦里,连绵不绝。

    “咚。”安忆习惯握拳用手背敲门,他忽而回头,侧过脸,神情些许惊愕,也许是因为心情好,面部柔和,清澈的眼眸微微睁大,在全班的笑声里,这样的表情与对视持续了几秒。

    随后,他快步走过来,开门,近距离地走在了安忆面前,轻微抿着嘴巴,很正式地紧紧看着你。

    而那一刻,安忆直接的反应是——他突然到自己面前,抿着嘴巴还有些充气般地微微嘟囔着嘴,下颌有少数未清理干净的小胡子,让人有些……忍俊不禁。

    “莫老师让我来拿一下执勤表。”

    “你们的执勤表呢?”很自然的一个转身,纤细的双手继而环扣在了身后,他缓缓向教室最里边的一块地方走去,声音很有磁性。

    “啊,在这里。”二班的晔晔拿着早已准备好的东西快步走来。

    “谢谢。”在对方将东西递来前,安忆就开口说道,音调有些奇怪——也许是要做个搞怪的人。可长大后就觉得,无论做了多少年,却始终成不了一个幽默有趣的人物。

    “谢谢啊。”在握住执勤表的同时,柔和、清澈的声音从那边传来,轻轻抬头,看到的是他用力翕动的双唇,依旧是和方才一样的姿势,脸上没有笑意,神色平淡。

    “嗯……老师再见。”安忆看了看上面清晰的表格,快步回来教室。里头的欢声笑语又响了起来

    虽然自己不是站门口执勤的,虽然每天都只是拿个扫把搬个簸箕,在学校大门口的小广场扫垃圾——毕竟学校太小了只有这么点地方可以供我们打扫了……

    一边和擦橱窗的同学聊聊天,始终觉得擦橱窗还能长久地“享受优待”——看看橱窗里的那些老师同学们“美丽的容颜”——其实……都是故意找最搞笑的图片贴上去的吧!咱班同学明明很帅上了橱窗咋变这样了哈哈哈哈!

    顺着记忆,应该还能够找到它们吧?也许某一天站在校园的门口,看看那一直都在的橱窗,看看那一直都在的保安室和小小垃圾桶,这些记忆就会涌入脑海,翻腾出那些炽热的纯净的难以割舍的岁月,在多少个安静的夜晚平凡的梦里,一幕幕回放。

    ——因为,我们也是曾是这里的一员。

    五、

    时光啊,到底是在哪一天啊。

    这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都已经记不得了,根本找不到了。只知道,它突然有一天,在冷风瑟瑟里,在干涩的泪光里,硬生生地撑满了胸口。

    最初的时候,安忆只是一直想的,都是“我要好好努力,要让老师认识我记得我”,这个简简单单的,没有什么的想法。于是,安忆一直都努力着,去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去做好担任的班干部;积极参与黑板报、心理广播;多帮同学老师做些事情——主动和额外的搬搬实验器材和作业……

    诸如此类零零碎碎的小事情,安忆一直甘愿,甘愿多一点“独自”、“不求回报”的付出。但这一切,却在两个月后的某一天里,才发现,原来早在不知不觉,一点一点的,就完完全全变了样。而且是再也回不去了。

    每当大家无聊时谈起他时,仗着“细心的观察力”,作为“二呆呆”的安忆就开始“滔滔不绝”,大概只是供娱乐和消遣的言语。

    那一次期中考试,迎考前的最后十几分钟里,安忆和好友聊着聊着“哈哈”地转过身,恰好看到他的身影从窗边划过,倏地又没了踪影,安忆随口说了句“老师来了。”

    “在哪里?”

    “女洗手间!”调侃一下吧!毕竟他从窗边走过,往前的不是前门就是女洗手间,前门也没看到人……

    只是在安忆嘻嘻哈哈回过身,他就在面前——像从天而降,有些俯身,上半身从走廊的窗户里稍稍伸了进来,脸正正地对了进来,神色平淡,抿着嘴巴,没有起伏的目光默默地直直地对上了自己。你还能想起那天他身着休闲的深蓝牛仔夹克衫。

    ——啊呀呀老师不会听到我的话了吧!啊数学要完蛋了!

    还好,他在五秒之后就后退了身子,然后离开。也算……逃过一劫!

    除去这个还算有点内容的事,剩下的基本都是只言片语和一晃即过的画面了。

    不过细细想来——他真的好神奇啊!

    作为男性,却有着那么干净、白皙的皮肤,那么漂亮的酒窝,那么精致的手指,还有手指上清晰的关节,那些微微隆起的青筋——真的很好看;那么完美的身材比例——貌似自己一条腿可以抵得上他的双腿了,真的是穿什么衣服都好看——着装也很雅致。

    不过相貌并不是关键,引人注目的是他真的好厉害。开学初的一次体育课,看到他下来和男生打篮球,球到他手里随便一挥便是完美的进球——唉自己体育课真的白练习了。打完还似乎是显摆一般地向上跳了跳,很轻松地,就能碰到球框的绳子。

    还有无数的课间大活动,他轻笑着把绳子勾在男同学的脖下,然后优雅地跳皮筋——唉自己完全不会……他可以在长绳里,连续做几十个立卧撑,不间断地跳着,只是亮棕色的帽子盖住了他的面容,只剩下还带着隐隐笑意的唇角;他还能在花样跳绳里,同时混搭踢毽子,很稳也很轻松自如——听老师说他代表学校参加踢毽子比赛拿了市里第一名,果然好厉害!……

    安忆想自己到底天生愚笨,逻辑不好吧,一向也是语无伦次的,想到哪里就说哪里。

    只是安忆没发现,自己的话题,似乎总是集中在他身上,甚至……

    去办公室时,无意看到他伏在桌上休息的样子,都觉得……可爱得就像是一个小男孩;某次他大概是右手批得累了,所以批考卷的手换成了左手,却也是老练的感觉;那一日他站在办公室的窗口,小心地一片片剥橙子,吃东西时很安静,嘴角和手上都是干干净净,就像是什么也没做——和自己吃完后湿乎乎黏兮兮的狼狈完全不能比……

    这些太过琐碎的小事,却随着时间的长久,在记忆里翻滚着,从破碎的状态一点点聚集成炽热的火焰,顺着心底热流,就像沉默的岩浆陡然间爆发。

    十二月中旬的某个冬日,她揉着酸楚的双眼在操场上游荡,一抬头望见刺眼的阳光,倏地闭上眼眸,却发现阳光那么温暖地附在上面,疼痛似乎得到了些许慰藉。眼前一片黑暗的世界里,不断地涌起了温暖的橙色,从突来的一簇簇金黄色,慢慢染成了橙红,再沉淀成强烈的朱红,最后一点点黯淡下去,恢复黑暗。

    后来,几次和他开口,每次和他平常的遇见,看到他轻撇的目光,看到他启唇轻言的话语,心里会莫名的有些紧张,甚至看到他从窗口经过飞逝的背影,会突然止不住向后退去——那是多么强烈的“骇”啊。

    ……还有,是那些他从身后走过、他对自己片刻笔直的注视、在人群中险些撞上时礼貌的打招呼,心里都会莫名地有些害怕,却想……一直这样下去。

    尤其……当梦里,开始有了他的身影。

    在那一片模糊的橙色里,她看到他的身影,他站在大片的光芒里,他的身影出现在宽敞的走廊上,或者是干净的办公桌前,纵然只是……只是一个,远远的,很远、很远的背影。

    但是……其实……

    这些都没什么了,唯一的也只是……他的光芒,已经深深地,并且一定是永远地……融入自己温热的血液里了吧。

    六、

    (一)

    “之所以用这样的形式,是因为太想说但是不敢说。”

    有些东西,已经不可抑制地溢出来了,没有和任何人商量,没有任何的征兆,在那个周六的夜晚,一片漆黑的卧室里,有厚度的窗帘遮去窗外路灯的光,寂静的夜里,还有晚归的人开汽车时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轻微震动了窗帘,震动了手里的笔,但也比不上心中波浪滔天的万分之一强烈。

    “之所以在这样的时候,因为我怕再也没有机会说了!”

    不就是,因为听到了他班级的同学说,他……下个学期就不教他们了。怎么可能说不教就不教了呢?可听到这后,很随意地笑笑对同学说“怎么可能”后,心里却越来越害怕,莫名的恐惧栖息在笔尖,写歪了最后一笔。

    “所以,我希望你能耐心看完。”

    ……真的很害怕,那些写下的话语,那些直接写下的、情绪太过冲动的话语,会在一个成熟的人眼里,显得幼稚、矫情,甚至……恶心?可是真的很希望,是可以一字不差、细心地一直看到结束。只要……只要自己想要说的,都被对方全部知道就可以了吧……

    所以,在全部写完后,想着怎样的开启,才能使得信里的内容,不太……令人讨厌。

    所以,最后的最后,是黑色水笔,在深红的信封上,划下几道深刻的痕迹,用力的摩擦声有些粗劣。

    整整一个夜晚,写了一封信。

    一个字、一个字,用力地认真地清清楚楚地,写在用铅笔小心划好横线的白色信纸上。写得很慢,是希望字写好一点——可以在优秀的他面前,显得不那么糟糕。

    确认一行水笔的字迹都干了,才继续写下去。也许……是因为在下笔前的每一刻,那些寥寥无几的相遇,那些很微妙的情绪,都在刹那间清晰起来。

    一点一点、小心地回忆着,除去礼节的招呼以外的“事情”。

    一次公开课结束后,字迹低头又记了些内容,突然起来后,才发现站在身后的他被轻微地吓到,向后轻微倾斜的身体,转身从后门往走廊踏去;他从走廊路过班级的窗户,倏地回头,被衣领遮去的口鼻让他的表情变得模糊,有些睁大的眼眸里望着自己停留片刻;那一日走向办公室,刚想敲门,门被他猝不及防地拉开,紧张的一句“老师好”,他无心地擦肩而过,留下一声“你好”;从办公室出门时带上门,却发现倚靠在柜子旁的他,目光一直紧紧盯着自己的方向……

    写完以后,对折,有字的部分被合在了里面。内心还有很多的东西都要喷涌而出,却都不知从何下手。或许是看着上头空空的白色,安忆直接拿起桌旁的彩铅,没有用力,只轻轻地将笔尖划过纸面;没有声音,只留下了几层色彩,橙红、暖黄,夹杂着天蓝色,铺展开来。就像是踏过水塘,溅起的水滴落在心头,剧烈地颤动着。

    也许因为突然想起,最近他说自己有些累了,想试着……安慰他鼓励他吗?简单地加了一张淡粉色的信纸——后来安忆常常会想,那时候的自己是不是太幼稚了。

    滚烫的银白色,在深红的信封上烙上他的名字。也许因为信封上柔软的花纹,银白的字迹有些不顺地起伏,安忆握笔的手有些颤抖,落下的最后一个“收”字,不小心断了一截,再慢慢地用力按下,轻轻地拉长。

    终于也算,说完了吧……可还有很多……不过,这些也足够了吧……

    在午餐时候,趁老师们都在食堂,把东西塞在冬季校服的里侧,赶快跑去了办公室——

    关上的门,关上的灯,半开的窗户。安忆蹲下身子,剧烈的呼吸就像是多年后突发的严重的咳嗽一样,快要从喉咙口溢出来了,有些发颤的手臂,硬生生地维持着平静的、自然的姿势,塞进了办公室的门缝里。随后你立即起身,跑开,下楼。

    那时候跑得飞快,脸像是火烧一般滚烫,洗了好几把冷水脸还是如此——啊,缺少锻炼吧。

    (二)

    信算是送出去了,后来是不是看了、看完了又怎样,都不知道了。

    安忆只知道只看到,中午莲姐姐依旧是带着几日的严肃进了班级,轻微皱起的眉间有些凝重,手里是沉甸甸的一沓数学考卷,没有说什么——一定是因为我们的不够好,让老师很担心。我们都要争气一点,考得好一点。

    翌日正巧去了他的办公室——他正在为同学整理考卷,穿着那件银灰色的羽绒服。你的双眼不安分地张望着,柜子、桌子、半开的抽屉——都没有,也没看到垃圾桶里有任何纸张——也许……昨天早就扔掉了吧。

    也许很多时候,这个年龄不应该多想这些,很多东西甚至只能作为“玩笑”一闪而过。尤其……对于自己而言——其实一向以“真汉子”形象出现的安忆,第一次如此……“厌恶”自己是一个女性。

    都不要多想了——接下来就是期末考了,就剩期末考试了。初二上的期末已经有了安忆从未感到过的压迫感——无论如何,加油好好考吧。

    考前的最后一周,天阴沉得很,似乎每当安忆可以抬头望向窗外时,黑色淹没了天际,只有路灯的白光还凄冷地亮着,凛冽而刺眼。

    那天,只剩夜色的走廊里,数学办公室上小小的矩形窗户还亮着灯,安忆趴在门外,借着光订正题目。他正巧在一旁教训学生,有些生气也是冷冷地丢了一句“我等你们到五点三刻。”就匆匆下楼。带着些许怒气的脚步声在沉寂中很快地消逝。

    进了办公室再出来时,方才的几个人都不见了,沉默的夜色有些落寞,安忆低着头脚步很慢,难过而担心——最近的几张数学考卷不知怎么,都没有任何的进步,明明……很努力了呀……

    从下边突然传来的上楼梯的脚步声,比运动鞋清脆,比高跟鞋有力。随后,一个黑亮的大约是穿着靴子的脚尖踏入眼底,和她的步子之间距离很短,差一点就要撞到一起了。几秒钟的停顿和僵持之后,那人径直向另一侧踏去,很快地走去,留下和方才一样掷地有声的步调。

    紧接着,在远远地、仍然能听到钥匙利落的开门声时,安忆已经走下了楼梯的拐角。

    七、

    自从那以后,唯一能够有感觉的,就是……他好像开始有些……关注自己了?

    ——当初在信中,只是一件一件地写下了那些琐碎的事情,最后只是留下几句祝福,没有署名。他,是猜出来了?……

    也许……就这样吧。安忆也应该能清晰地感觉到,自从那封信以后,他看自己的目光不一样了吧?以前只是……随意的一撇,现在,至少目光已稳稳地望向了自己。没有任何语言,没有类似想张嘴却说不出的细微动作,只是很平静地注视,没有任何情绪。

    但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切,仿佛要……

    可是……也都没什么的吧,也许只是正好有一段空闲的时间,所以也只是以老师的身份……关心关心学生。

    那天,莲姐姐让你去办公室找他考卷,也许是安忆说得太急了,他的目光有些紧迫地压了过来,带上一句“什么”。在自己重复过后,他很利索地起身,利落地打开柜子取下的一摞考卷。

    所以……

    其实……

    ……

    哎,就是这样子啦。

    (一)

    “老师!——”安忆说话时有些喘,但脸上是轻松的笑容,“语文办公室里的老师们正在忙什么,所以我可以到老师这里来……啊,老师,零八年模拟卷我还差最后一题没做完。”

    “你就坐第一张空桌子吧。”略过他抬起头扶着下巴目光的一撇,坐在里边的莲姐姐在短暂的错愕后微笑了起来,“先把题目做了吧,有什么问题再问我。”

    “好!”安忆小心地搬了椅子,背对着老师们坐下。

    “下午就考语文了,你现在应该去看看语文。”莲姐姐的声音。

    “可是感觉好紧张啊,所以还是做做数学题缓解下吧!”

    “没什么好紧张的,放轻松。”

    “可是总是有好多题目不会做……”“做不出又不要紧的,放在一边,等其他做完了,回过头再做。”他的声音突然传来,很平淡,没有留空,直接接了下去——大概和莲姐姐想告诉自己的一样。

    “可有很多题目放在一边,等下就来不及了……”打草稿时铅芯因太用力断了一截,右手中指的茧有点疼。

    之后一片安静,大家各自忙碌。

    (二)

    第二天的数学是弱项,安忆一大早就带着最后的问题来了学校。她跑上了四楼跑到办公室门口,却看到里头只有几个男生在做题。安忆张望了几秒,转身离开——看到他,大概是从物理办公室过来。

    “老师,你看到我们老师了吗?”

    “啊,她在物理试验室。”他的步伐轻快,带着小跑的姿势迈着步,轻微地抬起眼,拉了拉嘴角。

    “谢谢老师。”

    安忆简单地做了个类似鞠躬的动作,快步下楼。他的速度有点快,擦肩而过的时候似乎有风从厚厚的衣服旁划过。

    “Z出的考卷,我还没做,你去问问他有没有答案。”

    解决了其他的问题,安忆拿着那张考卷走上四楼,一整个早上都在“人头攒动”的物理实验室里和大家一起准备数学,还接受了各个学霸的指导,觉得信心满满啊!

    物理办公室的门敞开着,他在里面,背对着外人,俯下身子一边看着电脑屏幕一边和物理老师说着什么。

    啊,老师现在有事情……她站在门外,想着现在进去可能会打扰到他——

    “老师——”看到他直起了身子转身准备出来。安忆的模样要是再凶悍一点就是“此路是我开”的土匪小哥了,在他就踏要出门的那一刹那伸手“拦”住他的去路,“老师,你出的那张考卷有答案吗?”

    “我出的考卷?嗯,有。”

    安忆向外退了退,他快步走过去开门,跃入室内,在他桌前的一大叠试卷里翻着什么。

    今天是没有阳光的阴天,有自然光洒落在他身上,因为低头,他的脸上落下浅浅的影子。银灰色的羽绒服颜色深了几分,厚厚的衣口遮住了手部细微的动作,他一边快速寻找试卷,翻出“哗”的细碎声音,一边抬起平静的脸,微微睁大了眼睛:“你先进来吧。”

    “嗯。”你刚进办公室,他就很利索地抽出两张白纸,放在桌子的正中央,然后有些着急地跨步准备出去——走廊碰到英语陈老师,说等下老师们要开会,擦过你的时候,又停了下来,侧身补上一句:“我刚做完,可能会有错。”

    “阿忆,你也在啊。”还没展开手里卷起的卷子,自己的同学小乐乐蹿了进来,“Z老师考卷的答案你拿到了吗?”

    “在我手上,一起吧。”她铺开自己的卷子,灰色的粗糙纸张和光滑的白纸对比感很强,她的手指点着白纸上带着墨点的深红色圆珠笔字迹,一题一题顺着下来,无意间划下了一道浅浅的指甲印。

    (三)

    “好了,快去看看英语吧。”数学成绩出来了,得知自己的成绩之后,莲姐姐之后的话就和她一直的语气一样,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温柔而有力量地轻抚自己的脑袋,带着安慰和鼓励。

    数学办公室的门关上,原本有些闹腾的别班同学们也被牵进了英语办公室。

    好像,结果总是不太理想,唉……

    陈老师还未出现,安忆的额头贴着冰冷的玻璃窗,似乎想这样来捕捉老师进门的瞬间。

    可是……摘了眼镜后,面前一下子变得很模糊了——咸涩的液体,不断地溢了出来,滴落在镜片上。她轻轻捂着有些难受的口鼻,缓缓蹲了来,低着头大概蜷缩了身体,让视线陷入黑暗。

    ——初中时代的安忆还是一个脆弱得爱流泪的人。当你离开这里后,想起那时候的自己,虽然感觉“惨不忍睹”,却分外地……羡慕。你觉得或许你永远学不会坚强,但很难再流下眼泪。

    “怎么了啦?”身后的门打开,是实习的小朱老师的声音,很柔,很甜。

    安忆快速地用力抹抹脸,起身转身,想露出乐观的笑容,可一咧嘴,眼眶里的液体还是脆弱地溅了出来。

    “好啦,没关系的。”柔软的手指贴着湿漉漉的睫毛拭去了泪水,小朱老师的脸上露出温和而明媚的笑脸,做出加油的手势,“还有机会啦。”

    的确这样,可是……小朱老师离开后,安忆又无力地蹲了下来,被小朱老师温柔擦去的泪水又从眼里一颗颗不断砸了下来。

    “你这样……不是在浪费时间么?”片刻之后,身后的门突然间打开又快速地掩上了,身后的人声音有些低沉,就向楼梯的方向走去。

    她身子一怔,立即擦掉眼泪,视线的边缘看到他回过头望了自己一眼,一向平淡的眼神里有了几分错愕,但之后没有停留,径直回头离开——啊……让老师看到了自己这样子糟糕的样子啊……

    安忆捏了捏鼻子,抽出包里的纸巾,狠狠地擦了擦被“污染”的眼镜,擦了擦脸上混着眼泪的鼻涕,吸了两口气,站了起来,继续……趴在了窗户上。

    “你……到底在做什么呢?”能够感觉到已经上楼的他快步走过来。他轻轻地靠在窗上,语气平淡离自己很近,那纤细的白皙的手指张开,按在玻璃窗上,目光直接和自己望向同一个地方,“……陈老师不是在教室么?”

    “啊教室?……”好像,也是……

    “嗯,嗯?”他松开了手,语气捉摸不透,眉毛轻微地拢了起来,嘴巴向上咧开,直接笑了起来,“就算不在,你也要去别的地方找找吧……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喽。”

    在他回了办公室之后,安忆望了望包里的英语考卷,这才一路狂奔去了教室——真的要好好谢谢老师的提醒。

    八、

    (一)

    “昨天我看了《搞定岳父大人》,很有意思。”

    “不过我觉得没什么,毕竟像我这种爱思考的人看了开头就知道结尾了。”平淡的话语,有一些上翘。

    “这样多没意思啊。”

    “不过我看一些很傻的笑话倒是会笑的。上次看到一个笑话:中午把自动回复调成了‘然后呢’,结果同桌和他聊了一下午。”随后就是自顾自细碎的笑声……很好听。

    “恩?什么?”

    “就是……”

    ……

    两人轻快的笑声持续了几秒,盖过了铅笔划出的声音。

    (二)

     “啊!不是说十点钟的么你们怎么都来那么早!”到学校时才九点,安忆习惯性快步地爬到了办公室——不对!一起的小秋和大坤怎么都到了!而且看这样子都已经做了很久了!你们居然抛弃了我不叫我!

    “好了先别说了,你来了就快和她们一起干吧。”莲姐姐从里头站起来走了出来,对着“闯进来”而表情丰富的你指指第一张办公桌上的学生手册,“校长找我还有事,我先去了,这些就交给你们了,有什么问题先问Z老师。”

    “好——”三班的三个小朋友齐刷刷地回答,安忆立即加入了工作之中——嘛毕竟作为班干部……可是为啥貌似四个班级貌似就我们三个……果然我们都是人民的小雷锋。

    对折,用力按下,拿尺压着,用力一撕,裁成一段段方形的小纸片。

    一本本都翻到那一页摊开,手里握着黑笔还夹着红笔,大坤指着密密麻麻的成绩一边眯眼小心报着,一边看着安忆本子上的状况提醒换笔,顺带着吐槽一个“起伏好大,老得换笔。”“哦这个斜杠就黑的吧,某人怎么全斜杠……”

    完成以后要先长长地吐一口气,再大喊一声:“终于搞定啦!哈哈哈哈!”后来想想,希望不要打扰了身后坐着的那位老师……

    ——多年以后,这些记忆都像是风沙,一点点地被吹走,模糊不清,但依旧在心底留下温热的印记。依旧能清晰地记得,小秋贴上纸条时小心地贴着折痕的边缘,用力按下,向后拉长;大坤对着草纸一样的成绩记录瞪到眼睛痛得和自己换班,结果发现不小心黑红笔乱了……

    自己已经再也不会像当时那样……迟钝愚笨了。只是才发现,也许那样的情怀,也许那样的事情,以后……再也不会有了。曾经一起站在这个位子做事情的那些人,自己已经不再和他们站在一起,即便知道大家在什么地方,但再也没有机会去那个地方好好看一下。

    世界消磨了我们太多的力气,整个人变得疲惫。不过会一直记得,在路过那个地方时,就会想起——哦,原来你是在这里啊!

    “小秋,你要走了么!”近十二点时,结束了学生手册的数学部分,小秋沉默着背上了包,看了一眼手表。

    “嗯,我爸喊我回家吃饭,等我吃完饭我就回来继续。”对着露出一脸“你离开了我就活不下去”表情的安忆,小秋的语气很淡,但大家都知道她的每一句话都有多少的分量。

    “那一会儿见。”安忆和大坤挥手响亮地说了一声,然后继续想着下一步送到哪个老师那里去——不过周围都没老师……

    “恩,一会儿见。”小秋微微地侧过脸,眨了眨眼睛,回应了一句,声音有一些轻。

     

    (三)

    “哦,校长终于和我说完了。”不一会儿,莲姐姐“如释重负”地回了办公室,顺手拿起她桌上的水杯,向饮水机的方向走去。

    “Z老师啊,你的两个橙子放在这里……”抿了一口水,莲姐姐顺带着一把拎起桌上的那个塑料袋——好像自从一个月前你就发现了这玩意儿安居在此,“都长绿毛了。”

    “啊?”他一下子转过了脸,轻快的笑意落在他上扬的嘴角。透过塑料袋能够明显地看到橙黄的色块下面是一团绿绿的东西……

    “哈哈哈!”安忆的笑声一向是“放荡不羁”的“沧海一声笑”。

    “哦没关系的,就放那里吧。到时候给我们班同学去吃吧~”没有对一旁跳出来的恐怖笑声有任何关注,他回过的脸上是单纯而干净的笑意。

    ——哇,老师好凶残!你们班的同学好可怜……

    “哦对了,安忆啊,你们中午想吃披萨还是吃面条,我帮你们订个必胜客外卖吧。”放下绿毛橙子回到办公桌,莲姐姐问道。

    “都好,点个便宜点的吧。”大坤说道。

    “嗯……我就是不能吃辣的。”

    安忆跟上。

    “哪个是安忆啊?”突然就插入了一句男声,一贯的轻快、上跳的语气,带着几分活泼的笑意。

    这……

    安忆夸张地做出了“悲痛欲绝”的表情。抬起眼,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电脑屏幕之上,没有任何的偏转,只是他掩盖在手指下的嘴角,像顽皮的小男孩一样,狡黠地勾出了几分轻松的笑意,露出了浅浅的酒窝,好像是很开心的样子。

    没有具体的回答,只剩下几个人的笑声。

    (四)

    “喂?你找刘老师啊,她现在不在,要不你……”也许是因为提了一点音量,又做出亲和的语气,他接电话的声音听上去有一些奇怪,甚至蛮好笑的……

    ——不过,自己还是先慢慢干活吧……大坤被拉去了语文办公室就一去不复反了……然后别班的学生手册奔涌而来……

    “安忆,你出去找一下你们刘老师吧。送外卖已经到了,在楼下等她。”也许是心情愉悦,平日没有情绪的语气今日变得格外轻快。

    “好。”安忆直接放下手头的事情,好像有轻快的小鸟掠过心头愉快地飞翔,安忆立刻跑了出去。

    ——不对啊!

    在她出门后的一刹那突然想起来了,莲姐姐去了哪里……还好,很快就从半开着的物理办公室看到了她。

    ——耶,开饭了!

    不过对着这一块披萨,两个人都显得“矜持”,切成的六片,每个人就吃了一片——这时候小秋回来了。

    “小秋给你吃披萨!”安忆热情地把一盒披萨推过去,顺带往她手里塞了一把叉子。

    “快吃,不吃杀了你哟。”大坤抡起那一把沾着青椒的叉子对上了小秋。

    “额……”小秋呵呵一笑,默默地举起叉子,狠狠地插了下去……然后插起来塞进嘴里——“我吃掉了一个蘑菇~”

    “还有好多没吃掉……”

    “对了!我们送给顾老师吧!”

    “额……这样好么……”小秋默默瞅着那被自己插掉一个蘑菇的部位。

    “你们都吃饱了?”里头的莲姐姐一脸“不对啊按照你们的身材比例你们胃口哪有这么小”的表情瞧着三个人。

    “恩!”

    “那要送就送过去吧。不过要说是特意留给老师的,不然人家老师多伤心啊——吃不掉的给他吃。”

    “顾老师我给你吃披萨。”

    安忆捧着一盒——少了两片的一盒披萨走了进去。

    “……这披萨谁的。”

    “我——”“刘老师送你的。”大坤……你不插嘴会死么。

    “啊,那替我谢谢你们刘老师,放那边就好了。”老师……你应该谢谢我啦,这是我的主意~……

    “哇刘老师还给我们买了巧克力牛奶,好喝吗?”办公室里的小秋和大坤默默地喝着那两杯巧克力牛奶,安忆同学的眼睛开始放光了。

    “你可以喝喝看。”大坤灿烂地回眸一笑。

    “好~”安忆拿起温热的巧克力牛奶,小心地灌了一口——“哇!这么咸!——要不我们给老师送去吧,少掉了里面再灌满水就好了!”

    “……算了吧。”

    (五)

    “老师好。”中午就剩安忆和大坤的办公室里,快步走进了说说笑笑的他和物理毛老师。

    “要不你们四班的写完了,也帮两班誊写一下分数吧。”毛老师的手臂压了压他桌上的学生手册上,微笑着问道。

    “啊……”又来了吗……

    “好不好啦~”他咧开一个温和的笑脸,目光直直地投向了安忆,上扬的唇角露出洁白的牙齿,明净眼眸里的笑意……就像是小孩子撒娇一样的感觉?

    “没问题!我们做事情效率老高了!哈哈!”

    安忆的心情特别的不平稳,但没有关系,如果是畅游在云霄那样的激动、喜悦和轻松,就不用担心。

    抒情的音乐响起,他接着电话起身走了出去,用力地关上了门,安静的办公室里只剩下三人。

    “小秋!快打开塑料袋拍那个绿毛橙!”

    安忆突然间一拍桌子,立即跳了起来大声一喊——老师一走你就这德行,太不像样了。

    “啊!——”哇小秋太生猛了,居然直接把手伸了进去拿出那个满是绿毛的橙子!刚才还带着欢笑表情的安忆和大坤震惊了。

    “哦呵呵呵……”小秋一直都在淡淡地笑笑,瞧了瞧他的桌子,默默地把绿毛橙放在了他的数学书上,然后拿起手机拍了几张,又默默地放了回去,拿起数学书甩了甩,出去洗手。

    ——哇小秋你太厉害了了!快受我一拜!

    随后,恢复“认真”地干活,偶尔有任课老师走进走出拉人帮忙——比如小秋不知又被拐到哪里去了……

    大坤拍了拍一大叠学生手册:“恩!这样子四班的就……”

    “安忆~”直接就插了进来,很温柔的语气,很轻快的语调,很清楚的吐字,还带着小孩子的俏皮,他的脸上露出了很灿烂的笑容——比平日更灿烂千百倍,漂亮的酒窝显得有些深,温和的目光带着有些深邃的笑意,自然地对上——当然,关键是在于……那纤细的手指捧起了一大叠学生手册。

    老师,你是……刚认识我所以有事都让我去做吗……

    但是……老师,前面不是不知道自己是谁吗……大概是当时听到老师的问题后,自己的动作有点夸张,所以老师作为高智商的人就瞬间明白了吧。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了奇怪的感觉,就像喝饱了可乐,有什么东西涨涨的,蓬蓬的,一直想要冲出来,又有一些酸酸的,像是要把什么融化一样。

    (六)

    “你们都做好了?要不你们就先回家吧。”干完了活儿,又玩了一会儿后,“失踪已久”的莲姐姐终于回来了,后面跟着一群高中生——来给莲姐姐和Z老师送夫妻肺片。

    “好,刘老师再见!”既然有前辈来看望老师,还是乖乖回家吧。三人礼貌地挥手向老师告别,一起下楼走向回家的道路。

    “大坤你是要在十字路口等你妈么?”

    “对啊。”

    “我们陪你吧,反正都没啥事。”安忆直接把和自己住在一小区的小秋拉住了。

    “OK~”

    继续向前走,东扯西扯地聊了很多东西。

    咦,那个……不能确定是……但是应该是的……啊!——

    走到十字路口,等红灯时,你看到了他,那一瞬间他的名字在她的心底尖锐地喊了出来,但她张开的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就算戴上了帽子,背对自己,可还是一眼就能认出来。隔着那一段不太远的距离,浅灰色的羽绒服在色调沉重的十字路口显得格外柔和,他轻轻地偏着头……

    如果……

    信号灯已经换上了鲜艳的绿颜色,他快步向前走去,浅灰色在大桥下的阴影里显得沉重了几分,走过人行道转身向了另一个方向,很快就消失了在了视线里。

    ……那……就会更好了……

    “我妈来了!再见啦!”大坤欢快地挥了挥手,向前方的一辆蓝色小汽车跑去。

    “再见!——”接下来,还可以和小秋一起走一段路。

    很多人只能陪自己走一段路,能够遇到一个更长久陪伴自己的人何其困难,哪怕多一分一秒都那样难能,哪怕茫茫未来多一次可以同行的机会都是多么珍贵。

    (七)

    初二的第一学期就这样结束了,今年,对他最后的印象,是试卷分析前,在教室门口将年级成绩单递给莲姐姐时的一次低眉。

    “越到了接近初三的时候,你们就越能发现理科的重要性,从现在起,你们应该把重心放在理科上。像你们的上一届,现在的初三一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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