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何苦?”
“我想生生世世留在你身边,哪怕只是一个替身。”
01
那一年,吴国大旱,颗粒无收,大地干裂得像爬满了蛛网。她饿得奄奄一息时,一辆尊贵的马车在她面前停了下来,带走了她。
从此,她变成了红楼的杀手,醉雪。她接到的第三个任务,是去赵国的振扬大将军府,用一把刻有梅花的飞刀刺杀振阳大将军罗为。
当时正值冬月,天气干冷无雪,醉雪易容成面容普通的男子,混进将军府的杂役房,准备伺机而动,却一直未寻到机会,直到第三日。
醉雪像往日一样提着两只空桶去后院打水,却意外撞见了罗为,他没有带随从,随身也无携带佩剑,身上穿的是一件很寻常的蓝布长衫,他似乎只是随兴踱步至此,俊朗的脸上表情很放松,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醉雪的右手悄悄摸出一直贴身收藏的飞刀。
罗为却忽然叫道:“唉呀,你的鞋子烂得这样厉害,天气这么冷,很容易生冻疮,生冻疮可是很难受的经历呢,来,先把我这双鞋换上吧,不要嫌弃。回头,我让管家给每人发两双鞋子,两套棉衣,腊月很快就到了,大家要做好防寒准备。”
罗为嘴上说着,还真的动起手来利索地脱了鞋子,双手递给醉雪,温和地说:“别嫌弃,快穿上吧。”
原本准备动手的醉雪像被人隔空点了穴般,僵在原地,无法动弹,她是个孤儿,生下来父母便死了,从来没有人关注她穿什么鞋子,有没有烂掉,会不会生冻疮。能活着已是最大的福份了,眼前的这个将军却亲手脱下自己的鞋子要送给她穿。
罗为见醉雪瞪着他的脚,半天没有反应,以为他是担心自己受冻,便笑呵呵地补充道:“我是习武之人,经得多了,脚皮也比别人厚些,没事。赶紧拿去吧。”
醉雪只得接过鞋子,她错过了第一次机会。回到杂役房的时候,管家已亲自送来两双新鞋,两套棉衣和一床棉被,说是将军体恤下人,特意发给大家,希望大家暖和和的过个暖冬。
“多谢将军。”醉雪垂下头去,视线刚好落在脚上,她穿着将军的鞋子,一种异样的情绪从醉雪心头划过,她不安地挪开视线,却又好巧不巧地落在罗为刚刚派人送过来的新衣上。
醉雪轻轻地倒吸一口冷气。好在管家已经离开了,她立刻把罗为送来的衣物全部打包好收到木柜子里,又把脚上的鞋子也脱掉收起来,略显急促的呼吸才渐渐平复了下来。
02
那晚三更时分,醉雪悄悄潜入罗为的院子,经过几天的打探,将军府的地形她基本上已了然于胸。知晓哪里该避轻就熟。
她没费多少力气,就顺利潜入罗为的屋外,伸出食指在纸窗上破了一个孔,然后拿出早已备好的迷香通过窗上的小孔吹进屋子里,醉雪略等了会儿,估摸着药效该到了,她透过小孔望进去,床榻上的人没有一点反应,似全然睡了过去。醉雪这才放心地推门入室,将飞刀刺向床榻上的人。
一切都很顺利,醉雪离开将军府时,一弯下弦月寂寥地挂在天边,醉雪没有回头,连夜赶回吴国复命。
她回到红楼时,赵国的振阳大将军罗为被一把梅花刀刺杀的消息,已经像滕蔓一样在赵国和吴国蔓延开来。
03
红楼秘地,内苑。
醉雪进来时楼主管子旭正坐在雕花木桌前习一副画作,听到动静,管子旭连眼睫都未抬过一下。
醉雪静静地站着:“回楼主,任务已完成。”
管子旭画的是一幅梅花图,他又在梅花的中心添了一点红,在纯白的宣纸上显得妖艳极了。管子旭似颇为满意:“做的可隐秘?你杀了罗为之后是如何回来的?”
醉雪答道:“我在夜半动得手,他睡得很沉,一切很顺利。离开将军府之后我就换掉了易容。”
管子旭这才满意地抬起头来 瞧了醉雪一眼,忽然,管子旭像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物那样,拔剑刺向醉雪:“你这个笨蛋!被人跟踪了都不晓得。”
什么?醉雪不晓得发生了什么,管子旭的剑直直向她刺过来。她闭上眼睛,准备受死。却听见剑坠地发出的刺耳之音。
醉雪睁开眼就看到一双亮如星月的眸子,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他……是罗为,他居然还活着,醉雪的心轻轻晃动了一下,好像有什么落了下来。
罗为与管子旭陷入一场恶战,两人难分胜负。管子旭不愿恋战,撒下一阵迷烟,从密道逃走了。
04
红楼被剿,管子旭也随即消失了,这个在江湖中屹立不倒的杀手组织,一夜间分崩离析。
醉雪被带回将军府:“李叔,这姑娘是在路上捡回来的,家人全没了,挺可怜的。收拾一间干净屋子让她住进去。”
管家李叔也不多话,立刻应道:“是,将军。”
在将军府的日子,对醉雪可以完全说是享受。没有人说她闲话,也没人惊讶她的到来,仿佛她本该就存在于将军府,但,她却总感到一种巨大的不安。
“为何不杀了我?”终于在罗为又一次来到醉雪暂居的小雅阁时,醉雪忍不住问道。
罗为今天似喝了些酒,他望向醉雪时,眼中带着潮红:“站在那里,不要动。”
“啊?”
醉雪不明所以,罗为却走了过来,一步一步,应该是月亮的原因,醉雪居然会觉得此时朝他走过来的男子,将走入她的生命中。
醉雪立刻摇摇脑袋,她定是被这月亮迷昏了头吧?居然会生出这种想法。
罗为却伸出手按住她瘦削的双肩:“不,要,动。”
他温热的气息,扑在她脸上,离得那样近,醉雪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要脱离心口跑出来了,这是从未有过的体验,她浑身僵住,不敢动弹。
罗为抬起一只手,帮醉雪把散下来的一缕发丝捋到耳后,而后抬起醉雪的下颌,那是一张小而巧的脸,算不上多倾城,倒有点像在寒冬里盛开的花骨朵,冷冽中带着楚楚的寒意。
罗为的视线却仿佛完全被攫住了似地,一瞬也不瞬地盯着醉雪的脸。
“阿落——”罗为喃喃地唤道。
醉雪却仿佛被惊到了,她的身体轻微地颤了颤,罗为却已俯过身来,像狂风暴雨一样吻住了她。
泪水顺着醉雪的脸颊滑落下来,冰冰凉凉地打在罗为的脸上,却像火炉一样烫醒了他,罗为猛然推开醉雪,甚至都没有再看醉雪一眼,很仓惶地离开了小雅阁。
醉雪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支撑,整个人软倒在地。
外头,夜色依旧冷寂地笼着万物,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05
那夜之后,罗为再也没有来过小雅阁,醉雪只能从别人的口中听说他的消息。
“将军今天练剑累了,让煮的莲子羹,姑娘也尝尝吧。”
“将军今天出去狩猎呐,猎了好大几只山兔,煮了一大锅,好新鲜。”
“将军明天要出征西图了,今夜的饯行宴很丰盛。将军让给府中每处都送些过来。可恨,总有些贼子,惦着我们赵国的江山。”
管家咬牙切齿地骂着邻国犯乱的贼子,显是对他们深恶痛绝。管家离开后,醉雪在小雅阁徘徊了很久,不知是否该去看看他。
她不晓得的是,那晚,罗为同样在小雅阁外站到三更。也不知都想了些什么。一重深墙轻易隔开了他们。
罗为出征西图那日,醉雪也从将军府消失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管家一愁莫展地望着人去房空的小雅阁,愁苦极了,将军临行前,特意交待过他,好生照顾醉雪姑娘。如今,却把人都丢了。
06
大军行了一月,在抵达西图边境時停了下来,安营扎寨。
西图地属极北,又是腊月天气,天寒地冻,河面上都结着厚厚的冰块。在这种条件下作战是极苦的。
赵国地处南部,气候偏暖,这些将士忽然来了极北之地,都生出不适之感。
军医立即命火头军破冰烧水,煮了几大锅滚热的姜汤。每日饮用三次。这才让大军适应了西图的极寒。
西图领兵的将军叫可可拉,年轻生猛。罗为与他交了两手次,均未明显占到上风。
是夜,罗为召集几个部下在帐内议事,决定智退西突兵。几个部下散后,罗为独自坐在帐内,正拿笔在地图上圈出几个地点,一个火头军忽然端了一大碗姜汤走了进来:”将军,夜里凉,喝碗姜汤吧。“
罗为看了火头军一眼:”怎是你端进来的?我的守卫呢?“
“呃,我给他们一人端了一碗,他们正喝着,我就自己进来了。”火头军答道。
罗为却双眼一亮,忽然怔住了。
火头军不知自己是否无意犯下了错事,忐忑地站着:“将军。”
罗为摆摆手:“你下去吧。”
“是。”
出了营帐的火头军,松下一口气来,快步向自己的营帐走去。
第三日,罗为没有应战,从罗军中传出罗为不习西突极寒,旧伤复发的消息。
第四日,罗为依旧没有应战。西突军派了人在外叫骂得很厉害。从赵国的孙子骂到赵国的太祖太皇,罗为坐不住了,穿上盔甲出征。他提着剑跃上马背的时候,老军医还在一旁愁眉苦脸地劝个不停。
罗为与可可拉交战时,身子忽然剧烈地颤了颤,手中的剑一偏,刺了个空,就在这时,可可拉手中的长剑刺中了罗为。
“撤——”罗为负了伤,及时下令收兵撤退,可可拉哪里肯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带着部下死追。
罗为带着将士逃进了西突境外的山海谷。那里地形险峻,易攻易守。
“将军,前头就是山海谷。莫要再追了,恐有诈。”可可拉年轻气盛,哪里肯听劝,他高举手中的长剑,一声力吼,“追,誓要把罗为的人头割下来,挂在我西突的城门上。”
横在那条山谷中间有一座吊桥,可可拉一行追到此处,却不见了罗军的踪迹,他们在桥上行了一半时,忽然一声巨响,吊桥被人用火药炸断了,可可拉一行被炸得血肉模糊地坠进了深不见底的山谷。
罗为这时才松了一口气,他带着仅剩的几个部下,准备回营,一行蒙面人忽然出现在寂静的山海谷,领首那人,看到罗为,像老鹰样扑了过来。
罗为立刻就识出了他,红楼的楼主,管子旭。他拔出了剑。又是一场昏天昏地的厮杀。
罗为刚战完可可拉,此时以一敌六,显然有些力不从心,管子旭剑势凛人,一直把罗为逼到断桥之处,跳下去,是万丈深渊,不跳便得受管子旭一剑。罗为呆呆地看着那剑尖距他越来越近,忽然,管子旭的动作顿住了,从天而降的火头军,拿剑刺进了管子旭的背后。
“你——”管子旭回过头来瞧了一眼,恨道:“醉,雪,吃里爬外的东西。你敢杀你的主子!”管子旭的双眼危险地眯起,他拔出背上的剑,刺向火头军,哦,不,是扮成火头军的醉雪。
醉雪有些害怕地后退了两步,束发的发丝忽然散开了,如黑夜般乌黑的发凌乱地披散下来。就在这时,缓过来的罗为,也从后面杀了过来。
管子旭虽受了罗为一剑,却反脚一踢,罗为重心不稳,直接摔下了深谷。就在那极短的一瞬,一道身影同时跳了下去,紧紧抱住了下坠的罗为。
“你,何苦?”
“我想生生世世留在你身边,哪怕只是一个替身。”
破碎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谷中传到管子旭的耳中,他双眼发红,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人抽空了,整个身子委顿在地,“醉雪——”
他疯狂地朝着山谷大叫,可是,没有人会回应他。
紧接着到来的黑暗,很快就将一切覆盖住。
07
崖底。
醉雪极不舒服地从一个很长的梦中醒过来,发现自己身处陌生的崖底,而她的身下还躺着一名男子。
醉雪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她赶紧用力摇晃那名男子:“喂,你醒醒啊,喂。”
过了好半晌,那男子才醒转过来,像刚从一个梦中醒过来般有些恍然,他紧盯着醉雪的脸:“姑娘,我们是不是见过?总感觉你很熟悉,却想不起,到底在哪里见过。”
醉雪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我也不晓得,我一醒过来,我们就在这里了。我想,我们应该是从上面掉下来的,命大,没有摔死。”
那男子点点头。
醉雪又说:“你身上穿的是盔甲,应是个将士。又从这里掉下来,应该是作战失利。”
那男子想了想,说:“姑娘,你真聪明,看来,我们俩都失忆了。这是天意吧。”
“我隐约觉得我的前生应该很累,因为此时,我的内心很安详。姑娘。你和我一块从上面掉下来,又大难不死,也是缘份,我一看见你,就觉得好亲切,好欢喜,不如,嫁给我吧,我们从此隐居山野,不问世事。”
“好。”醉雪答得很利索,唇边漾开一抹甜甜的微笑。
(无戒365挑战营第23篇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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