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刀,嗖地一下,我杀了他,嘿嘿……
(一)
明天是大篷车老板范福田儿子的升学宴,按农村的习俗,升学宴的重要性不比娶妻建房差多少,所以,流水席也是要搞上三天的。
大篷车就停在了范福田家的院门口,切堆儿的还是麻胡,但掌勺的已经不是范福田了,而是二勺范福山。
“飞刀麻胡。”
农村的流水席就是热闹,出入于门里门外的人不断的从大篷车前面经过。有那些好事的看到在大篷车里切堆儿的麻胡就不怀好意地喊一声。
大多的时候,麻胡不会理会那些喊他的人。就算理会,也只会转过头来,冲着喊他的人傻傻地笑一笑,然后,转回头继续切堆儿。
“飞刀麻胡,你怎么还在这切堆儿呢,人家范福田都不掌勺了。”
“是啊,飞刀麻胡,出来吧,这个大喜的日子,范福田都不掌勺了,你还他妈切什么堆儿,你真他妈的是傻了呀。”
“他是真他妈的傻了吗?”说话的人突然哈哈的大笑起来,接着跟前的人也跟着大笑起来,“他是真他妈的傻了。”
“哎,先都别笑了,让我来问问。”突然又有人说道,但他说嘴上说不笑了,可脸上还是收不住那种不怀好意的笑容,“哎,我问你啊飞刀麻胡,你知不知道明天是啥日子啊?你知不知道这流水席是给谁办的呀?”
麻胡听完突然把运刀如飞的右手停了下来,转头看了一眼问话的人,突然抬手把菜刀指向了开玩笑的人,吓了开玩笑的人一跳。然后,麻胡只是傻笑了一下,收回了菜刀,就又转回头切起堆儿了。
这时候范福田正好也从大篷车旁边走过,听着众人在跟麻胡打趣,斜眼往大篷车里看了一下,然后,也跟着大家大声地笑了起来。
正在掌勺的范福山也被众人给逗笑了,趁着给地瓜过油的间空,歪头看了一眼麻胡,正看见麻胡刀下那细细的萝卜丝随着飞快的菜刀都飞扬起来了。
(二)
晚上,所有的人散去之后,范福田抱了一个垫子,自己去大篷车里睡觉了。因为,大篷车在院子的外面,里面还有很多的家什和食材,为了方便明天使用,就没有收回屋里来。所以,为了防止晚上有人偷窃,就得有人看着。
进了大篷车,范福田把大篷车的门关了起来。但大篷车里也不会觉得闷,大篷车的两侧各有两个六十公分见方的窗户,这时候正是夏天,四扇窗户都大敞着。
之前每次出大篷车都是给别人家办喜事,时间一长,范福田对喜事这件事已经见多不怪,也就没有什么太多感觉了。不过,这回轮到他自己家办喜事,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在他的心底还真有一种不可自持的喜悦。所以,范福田在大篷车里辗转了好长时间也没有睡着。最后,他索性站了起来,走到了大篷车的窗前,欣赏起了夜色。
“嫂子,我大哥是不是在大篷车里呀,门反锁着呢,我怎么拍也拍不开,你快去看看吧。”
天刚刚蒙蒙亮,范福山就过来了,准备为第一悠酒席炒菜,可是,他到了范福田家门口之后,一看大篷车的门反锁了,就使劲拍门,可是怎么拍里面也没有动静。而大篷车的窗户有一人多高,扒着也看不到里面的情况。所以,范福山急急忙忙地跑过了找范福田的媳妇儿。
“你大哥在里面睡了一宿了呀!”
范福田的媳妇儿马秀枝惊慌地披上衣服跟着范福山来到了大篷车跟前,正如范福山所说,大篷车的门在里面死死的锁着,并且怎么拍门里面也没有动静。
马秀枝急忙把左邻右舍的叫来了,然后,四五个人托着身形比较瘦的二宝子从大篷车的窗户钻了进去。
“啊,死人了。”二宝子刚跳到大篷车里,突然尖叫起来。然后,慌乱地把大篷车的门打开,小脸煞白地从里面冲了了出来,当脚着地的时候还没有站稳,直接摔在了地上。
也没人顾得上摔倒的二宝子了,大家急忙冲上了大篷车。就看范福田蜷缩的躺在大篷车里,一把菜刀深深地从太阳穴刺进了他的脑袋里,血流得哪都是,并且都已经干涸变成黑色了。
大家都被眼前的一幕给惊呆了,都有些不知道所措了。就在这个工夫,麻胡来了。
麻胡走进了大篷车,一眼就看到了躺在血泊里的范福田。
“嘿嘿……”麻胡突然傻笑了起来,蹭地一下从大篷车里跳了出去,然后,指着大篷车的窗户大叫道,“飞刀,嗖地一下,我杀了他。”然后,麻胡又嘿嘿地傻笑了起来。
麻胡的这么一声,把大家从惊讶之中拉了回来。范福田的媳妇儿马秀枝突然瘫在了地上,大哭了起来。
这时候,在屋里听到动静的范国伟走了过来,他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躺在血泊里的范福田,又看了看坐在地上号淘大哭的妈妈,然后,转眼看了一下在一旁傻笑着的麻胡。
“报警吧。”说着范国伟从兜里掏出了手机,准备打电话。
“别,先别打,大侄子,这事得先把村长叫来。”范福山一把拦住了范国伟。
然后,范福山急忙给村长李大柱拨通了电话。这范福田也算是村子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一听范福田死了,村长也急了。
“知道是谁干的吗?”李大柱看过了现场之后问在场的人。
“不知道,我早上来准备炒菜,这大篷车的门从里面紧紧地锁死了,等我们把门打开,我大哥就已经死在里面了。”范福山急忙哭丧着脸说。
“你们怎么把门打开的?”李大柱思考着问。
“他。”范福山指着刚才从窗子钻进去的二宝子说,“我们托着他从窗户钻进去了,然后,就发现我大哥已经死了。”
“刚才麻胡过来看到我大叔死了,从大篷车里跳出来指着窗户说了一句‘飞刀,嗖地一下,我杀了他!’,会不会是他杀了我大叔。”这时候二宝子已经惊魂未定的状态里钻了出来,突然想起了麻胡的话,急忙告诉了李大柱。
听了二宝子的话,李大柱急忙转头瞪着眼看着麻胡。
“你知道谁杀了范福田吗?”
“飞刀,嗖地一下,我杀了他,嘿嘿……”
“把麻胡带屋里去,我要单独跟他聊聊。”李大柱皱着眉盯着麻胡说。
“麻胡,看着我。”进了屋之后,李大柱严厉地对麻胡说。
单独跟村长李大柱在一个屋子里,麻胡突然紧张起来,一直低着头,不敢看李大柱。
“你刚才在外面的那句是什么意思?”李大柱一边说,一边用自己的眼睛去找低着头麻胡的眼睛。
“飞刀,嗖地一下,我杀了他。”麻胡突然抬起头说,眼光刚跟李大柱的眼光对上,马上就胆怯地弹开了。
“这是杀人的事,可不能胡说!”李大柱严肃地对麻胡说。
“飞刀,嗖地一下,我杀了他。”麻胡还是那句话。
“大兄弟,我知道你心里有仇,但这可是杀人的大事啊。”李大柱叹口气说。
“飞刀,嗖地一下,我杀了他。”
(三)
十年前,那个时候麻胡还不叫麻胡。当然,那时麻胡叫什么,已经不重要了。那个时候马秀枝还是麻胡的媳妇儿,范国伟还是麻胡的儿子,当然那时范国伟也不叫范国伟。
关于村东头的范福田和马秀枝搞破鞋的事情,已经在村子传了好长时间。但麻胡一直不相信那是真的。
但那毕竟是真的,范福田和马秀枝背着麻胡搞破鞋已经快两年了。虽然麻胡一直不信自己的媳妇儿会搞破鞋,但当他当面撞上范福田跟马秀枝搞破鞋的时候,他就不得不信了。
麻胡是又生气又郁闷,结果一气之下就把媳妇儿给揍了。实际也没揍得有多重,可是马秀枝表现出的尖叫声,感觉上是要被打死了的样子。
这么一揍,倒是给了马秀枝一个不跟麻胡过的理由。被麻胡揍完,马秀枝连夜拿着家里的存折就跑了。等麻胡反应过味来,赶紧去追,却没有追上,还不小心掉进了村头盖房取土的沟子里,摔折了右腿。
结果不但自己的媳妇儿跑了,成了范福田的媳妇儿,而且自己的腿还一瘸一拐的落下了残疾。没有办法,自己就只能拉扯着九岁的儿子过日子。可是,自己落下了残疾,除了能伺候点儿地,其它的活都干不了了,所以,日子过的紧紧巴巴的。
儿子上小学的时候,还没有什么大花销,所以,日子还过得去。可等孩子上了县里的初中,要吃住都在学校,这样费用就高了。于是,麻胡的日子就捉襟见肘了,有时候儿子要钱要得急了,家里真的就打不开磨了。只能出去借,可是,谁又会愿意把钱借给一个瘸子呢,都怕麻胡还不上帐。麻胡的儿子是一个学习好的孩子,成绩总是名列前茅的,有这样的儿子不让念书,心里肯定是不忍的。
而这个时候离马秀枝跑到范福田家已经过去四五年了,马秀枝的户口都已经上到范福田家的户口本上了。马秀枝不是麻胡媳妇儿,而是范福田的媳妇儿已经是事实了。
在儿子上了初中的一个月之后的一个周末,儿子正在家里写作业,麻胡躺在炕上正在犯愁儿子明天上学要带的钱去哪借。马秀枝突然带着范福田和几个范家的男人闯到了家里,进屋也都不说话,只是把儿子的东西一收拾,然后,硬拉着儿子走了。
给麻胡急的,一个劲的大叫说你们这是要干啥呀,抢我儿子干啥呀。可是一直没有人理他,直到临出门,他一把抓了范福田的衣服,范福田使劲的把他往地上一甩,然后给他扔了一句话:“你他妈的一个瘸子,自己都养活不好,还要什么儿子,以后,你儿子就是我儿子了。”说完范福田轻蔑地看了一眼麻胡,然后,转过头哈哈地大笑着走了。
这么多年,儿子是支撑麻胡生命的力量。这回儿子被抢走了,突然间麻胡感觉天塌了下来一般。于是,看着范福田离去的背影,麻胡突然就傻了。
是真的傻了,谁也不认识了,之前的事也都不记得了。只记着他有一个儿子,而且儿子在上学。每天一到下午,他看着快要落山的太阳,逢人就说,我儿子放学了,我得回家做饭了。
回到家的麻胡从麻袋里拿出几个土豆,或者是几个萝卜,嘴还不住的叨咕说我儿子爱吃炒土豆丝和炒萝卜丝,我现在就做。于是,他就开洗土豆和萝卜,然后,把土豆和萝卜切成丝。
结果日子一久了,却把麻胡的刀功给练出来了。他切出来的土豆丝萝卜丝啥的是又细又匀,一些在外面学厨师的村里人见到了都赞不绝口。学过厨师的都夸麻胡,大家就更认可麻胡的刀功了。再加上,麻胡在切菜的时候,那刀速快得都要飞起来了,有时还能把菜刀在手里耍起来,又不会掉地上,还不会砍到自己的手。所以,有人就给他的外号麻胡前面又加了两个字,叫做飞刀麻胡了。
大家叫他飞刀麻胡,麻胡倒也不在乎,大部分时间就随大家叫了,也不会理会。不过,有的时候他也会突然举起菜刀,指向跟他开玩笑的人,嘴还会念念有辞说:“飞刀,嗖——”,然后就憨憨一笑,转回身继续切菜。
当然,这只是麻胡吓唬一下人罢了,他不会对着人把菜刀扔出去,被吓的人虽然吓了一跳,但他也知道麻胡不会把菜刀飞出来。不过,麻胡的菜刀是能飞出去的,并且飞出去的菜刀非常准。有一年,屯子里闹黄皮子,几乎每一家的小鸡子都被黄皮子拽走过。屯子里的人们组织了几次都没有打到黄皮子,就算看到黄皮子从眼皮底下蹿过去,也没有办法抓到。结果是那些日子的夜里屯子里总是鸡犬不宁的,却没有人能够抓住黄皮子。于是,就有人逗傻子麻胡说他总说飞刀嗖,飞刀嗖的,有没有能耐飞刀嗖死黄皮子。本来只是一句打趣的话,没想到麻胡当真了,当天晚上拎着菜刀真的就跟着大家去打黄皮子了。
然后,就是麻胡厉害了。当天晚上,当黄皮子在面前一晃而过的时候,麻胡的菜刀也嗖地一下飞了出去。不偏不倚,菜刀正中了黄皮子的肚子上,当场就死了。麻胡的这一下,把大家都惊呆了。于是,飞刀麻胡的名声也就在屯子里传开了,甚至外屯子的人们都知道了。
范福田做大篷车的生意也是近几年的事情,因为他自己学过厨师,所以大篷车掌勺一般都是他自己,他叔辈的弟弟范福山经常给他打下手,做二勺。可是切堆儿的师傅却一直找不到一个好手,换了好几个,范福田也不满意。
这时候,就有人向范福田推荐麻胡,说麻胡绝对是一个切堆儿的好手。但开始的时候,范福田有些犹豫,毕竟自己把人家的媳妇儿和儿子都抢来了,然后,还把人家儿子的姓和名字都给改了。但给范福田出招的人却说,麻胡已经是一个傻子了,啥也不记得了,没啥可担心的,再说,麻胡现在是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的主,范福田给他一个活,还有一顿饱饭,这可是积德的事。范福田一听这话,觉得有道理。于是,范福田就把麻胡给叫到了自己的大篷车来。这麻胡还真就什么也不记得了,范福田一叫他就来了。一干就是三年多,而且,别看麻胡人傻了,但在切堆儿这件事上,他一点儿也没给范福田出过事。
(四)
“国伟,你不能进去,村长在审麻胡呢。”李大柱正看着憨傻的麻胡犯愁,突然听到屋外乱了起来。
“我自己家的屋,你凭啥不让我进,都给起开。”范国伟的口气非常强硬。
话音刚落,范国伟就闯进屋来。然后,范福山他们也跟进来了三四个人。
“大叔,我有话跟你说。”这时候范国伟的眼珠子都红了。
李大柱看了一眼范国伟,然后冲着范福山他们说:“你们出去吧。”
“大叔,范福田是我杀的。”看着其它人都出去了,范国伟瞪圆了眼睛对李大柱说。
“杀人越货的事,可不能胡说。”听着范国伟的话,李大柱满脸地惊讶。
“真的,大叔,昨天晚上,大家都睡着了,我去了大篷车里,趁范福田不注意用菜刀把他杀了。”范国伟继续说。
“大篷车的门反锁着,你怎么出来的?”
“那还不简单,我从窗户跳出来的。”
“可是你为什么要杀范福田,他养了你这么多年,供你吃,供你穿,还供你上学。”李大柱很惊讶地问。
“他抢了我妈,害得我爸变成傻子了,我恨他,恨不得千刀万剐了他。”范国伟咬着牙恨恨地说。
“可是你为什么这时候杀他?”
“以前我还小,虽然有心杀他,但却不知道怎么杀。可是,就在昨天我实在看不下去大家嘲讽我爸的样子了,更看不下去范福田在我爸面前那种幸灾乐祸的样子,他这种害人精,我不能再让得瑟下去了,我要让他在最高兴的时候尝到最痛的苦。”范国伟继续咬着牙说。
这时候一直在旁边傻笑着听他们说话的麻胡突然疯了一样冲过来,一把就把范国伟给推翻在地,然后,张牙舞爪地冲着李大柱大喊:“飞刀,嗖地一下,我杀了他。”然后,用自己的手指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扑腾地倒在了地上,又做出感觉要死了的痛苦表情。
“爸——”突然,倒在地上的范国伟扑到了麻胡身上,大哭了起来。
(五)
当天中午,警车把麻胡带走了。
可是没过几天,因为麻胡真的是一个傻子,没有办法追究刑事责任,就又给放了出来。
2017年12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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