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馆房间内，女人穿着浴袍，在梳妆台前擦头发；男人从背后过来，双臂环住她，亲吻她脸颊，然后拍下她臀部，走至床边躺倒】
女：圈里边，你算活好的。
男：是吗？
女：我呢？
男：也差不多。
女：这趟巡演结束，你就能祸害其他女艺人了，不用和差不多的凑合了。
男：什么意思？
女：没什么意思。
男：你太计较了，这方面也死抠字眼，谁跟谁都是睡一觉的交情。
女：不是一张唱片的交情？
男：也是，不过男女对唱仅仅是业务关系，男女上床才是合作关系。
女：那些不上床的业务关系呢，是不是一定合作得不好？
男：也不能这么说。
【男人开始穿衣服，女人开始化妆】
女：这方面，男人永远有主动权。
男：恐怕未必，弱即是强，如果女人深谙弱势群体的存在优势，那她就是强者，强者，自然掌握主动权。
女：那生理层面呢，不注意保护措施的话，女人比你们吃亏多了。
男：谁不一样，万一对方有什么病，快感和隐患并存。
女：你！
【女人怒火中烧，双目怒瞪着男人】
男：别瞎想，这是你的巡演，我是客串。因为我，影响了你，歌迷们可觉得划不来。
女：人这一辈子，谁是谁的主唱，谁又是谁的客串？
男：谁都是自己的主唱，谁又都是别人的客串。
女：可问题是，给别人客串来客串去，都忘记了自己主唱的角色了，甚至别人不要，还求着给人家当客串；反过来，当自己需要主唱了，反而发不出声音了，于是拉下脸来求别人用客串的身份来给自己主唱。人，多悲哀。
男：人和人是没法比的。
女：人生和唱歌一样，又远远不止于唱歌。
男：真像唱歌还好办了，因为唱歌就有人听，你永远不孤单，但是人生不一样。
女：没人听的时候太多了。
男：不能因为没人听就不唱。
女：也不能因为有人要听就一定要唱。
男：听的人，未必知道唱的什么。
女：唱的人，也未必知道。
男：所以，很多时候，台下的人假装听懂了，笑得很开心。
女：台上的人，也因为他们开心而开心，到头来自欺欺人，一场没人喜欢的演出，反而叽叽喳喳皆大欢喜地唱了一辈子。
【女人垂首哭泣】
男：刚化好的妆•••
女：一个人，要演一辈子，演到死，是吗？
男：你可以有其他选择。
女：你呢？
【双方沉默；女人轻轻点起一支烟，让给男人一支，男人欲用火机点火，女人示意用自己的帮他引火；男人把烟凑到女人烟头处，轻轻抽气点燃；女人注视着他的眼睛】
女：你抽烟的样子，很性感。
男：很少抽。
女：为了我是吗？
【男人笑笑，二人又陷入沉默】
女：一辈子还有别的活法，你说的没错，是我不愿意再选了。
男：选容易，换难。
女：是啊，混了几十年，好不容易出头了，也能出专辑了也能开个唱了也能代言广告了也能出席发布会了参加活动了有无数歌迷了能赚钱了，这时候你再说苦不堪言，不想吃这口饭了，哪那么容易？有再多再多苦也得忍着，选择放弃不是打自己的脸吗？早干嘛了呢？一开始谁逼你了？挣着钱还嫌钱臭，说出去还不被人骂死！
男：世上360行，哪一行走进去都是死路一条。
女：各有各的苦，越走越苦，都没退路。
男：走到死，往死了走，置之死地而后生——要知道，多少人想死还没死的机会。
女：他们是想用寻死来求生。
男：人生坎坷，不带着必死的决心，往往冲不开一条生路。
女：谁都要死，为什么不死拼一回呢？
男：这就是你的矛盾：喜欢一股热情的投入，获得成就后又后悔当初的决定，但是出于对原始状态的恐惧，又不甘于后退，所以站在今天的舞台上一边唱歌一边流泪。你啊，你•••
女：很多人，不都这样吗？
男：人生，多像一场生意：投入一定要有回报，努力了一定要成功，捧场的人越多，生意就越好•••
女：生意是人做的，人可不仅仅是生意。
男：好了吗？
女：没有。刚才聊得突然很伤心，再给我点时间。
男：无所谓，这是你的演唱会，我串场而已——入行这么久了，还这么感性？
女：她们都理性得多，现实得多，是吗？
男：人不只是生意，但是没生意，往往活不了人。
女：看来，我们的合作似乎仅限于这一回了。我的观点和你恰好相反。
男：什么意思？
女：生意是买卖，买卖确实能给人带来财富，但是人最需要的可不是财富。
男：装纯洁。
女：是吗？
男：是的，很多理想至上、自由至上的论调，都是有钱的人吃饱了扯淡，扯出来的谎言。
女：我在穷困潦倒的时候，做文艺愤青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
男：好的，你是听人说的呢，谁告诉你的呢，他为什么告诉你呢，你从哪些渠道和媒介了解到的呢，你为此花费的代价是多少呢，这些代价以时间、精力、金钱、关注度、口碑传播的形式流入到哪里去了呢？这些问题你想过吗？
女：没有。
男：不光你没有，现在舞台下面成千上万黑压压的歌迷们，他们就有吗？
女：你什么意思？
男：自由，本就是一个弥天大谎。
女：说自由是谎言的人，他自己才是谎言。
男：身在庐山中，不识真面目。单枪匹马追逐自由，本身就是最不自由的。
女：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在用自由拥有者的身份，用追逐过自由的过来人的身份，掉转枪头回过头来批判自由。我且不说你的论调是否正确，你首先已经抹杀了别人追逐自由的权利，从而从根本上掐灭了别人和你一样切实感受自由的可能性以及突破你对自由的理解程度的几率——是不是呢？
男：你非要这么理解，我也没有办法，总之，自由是危险品。
女：呵呵，拒绝自由更是危险品。一个人老了，说年轻人，你们不要过来，过来会死的。
男：你怎么知道那些英年殉身的人，死后就不幸福呢？
女：他们比年迈而死的同龄人，更加幸福吗？
男：不想回答。可以走了，是吗？
女：你可以先过去，我想静一静。
男：是不是不应该聊这么深，影响你心情了？
【男人过来，欲吻女人，女人讨厌地挣开他】
女：别碰我。
【男人显然一怔】
男：很多事，不要当真。
女：已经当真了。
男：庸人自扰。想想看，你哪一次痛苦，不是因为太当真？
女：祝你以后和别的女人录歌，给别的女人助演的时候，一切顺利。
男：还能好合好散吗？
女：我更关心的是，我和一个观念相悖的人合作录制了一首歌，又和这个毫无共同语言的人上了一次床，现在我还要在我的个人演唱会上，当着几万名歌迷和他合唱那首歌，我可不可以表现出来我的不开心？
男：你确定这么严重？
女：是的。
男：要知道，这才是你巡回演出的首站。
女：找个借口，从这场开始，就说你有事不能来。
男：你当几万个观众都是傻子？你是腕，我就不是？所有人票都买了，钱都花了，要看两个明星，结果只给了一个？
女：唉，生意。
男：招牌多大，累赘就有多大。
女：人不是生意，但生意能让人活着。
男：选容易，换难。十几站呢，是装着开心呢，还是真开心好一点？
【男人环抱着女人，轻轻吻她的脸颊，女人没有躲闪，反应木然】
男：对不起，亲爱的，外面等你。
【男人下】
【女人掩面抽噎】
【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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