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修身门径次第

            第二章 道论

释“至善”

善，古字“譱”，善有吉、大、良、佳、多等解。“问道艺，曰：子习于某乎，子善于某乎。”（《礼·少仪》）“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论语〉六则》）“愿无伐善，无施劳。”（《〈论语〉十则》）

至善，仁也。止，守、固执也，拳拳服膺而弗失之也。止于至善者，即“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无终食之间违仁”。

在止于至善，就在于止其地、止其所而不动，止其行，止在“至善”之境。“至善”不是善恶之善，善恶、是非、美丑是二元对立概念，有美就有丑、它是对立的。这里的“至善”是超越二元的，没有善、没有恶、即包容善、也包容恶，这才是至善。至善，是最善，是“善之长”。

孔颖达言，“在止于至善者，言大学之道，在止处于至善之行。”（《礼记正义》）

朱子说，“止者，必至于是而不迁之意。至善，则事理当然之极也。”（《大学章句》）

阳明先生在《大学问》有言，至善者，明德、亲民之极则也。天命之性，粹然至善，其灵昭不昧者，此其至善之发见，是乃明德之本体，而即所谓良知也。至善之发见，是而为是，非而为非，轻重厚薄，随感随应，变动不居，而亦莫不自有天然之中，是乃民彝物则之极，而不容少有议拟增损于其间也。少有拟议增损于其间，则是私意小智，而非至善之谓矣。自非慎独之至，惟精惟一者，其孰能与于此乎？后之人惟其不知至善之在吾心，而用其私智以揣摸测度于其外，以为事事物物各有定理也，是以昧其是非之则，支离决裂，人欲肆而天理亡，明德亲民之学遂大乱于天下。盖昔之人固有欲明其明德者矣，然惟不知止于至善，而骛其私心于过高，是以失之虚罔空寂，而无有乎家国天下之施，则二氏之流是矣。固有欲亲其民者矣，而惟不知止于至善，而溺其私心于卑琐，生意失之权谋智术，而无有乎仁爱恻坦之诚，则五伯功利之徒是矣。是皆不知止于至善之过也。故止至善之于明德、亲民也，犹之规矩之于方圆也，尺度之于长短也，权衡之于轻重也。故方圆而不止于规矩，爽其则矣；长短而不止于尺度，乖其剂矣；轻重而不止于权衡，失其准矣；明明德、亲民而不止于至善，亡其本矣。故止于至善以亲民，而明其明德，是之谓大人之学。

止于至善，是止于性命、“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做事，顺着人性做就是道，所以“知止”重要，经云“缗蛮黄鸟，止于丘隅。子曰：‘于止，知其所止，可以人而不如鸟乎！’为人君，止于仁。为人臣，止于敬。为人子，止于孝。为人父，止于慈。与国人交，止于信。”

止于至善作多少注解都用不上，因为不知道要如何做。如梁武帝问禅宗达摩祖师，修庙、印经是否有功德，达摩祖师说“实无功德”。只烧香拜佛，磕头捐财物，问有没有功德，恐怕难有，关键看能不能心到，是否达到当下“至善”，没有哪能够比得上这个的。

佛门有戒定慧，其天台宗有止观双修法门，止，止息一切妄念；观，观察一切真理。止属于定，观属于慧。无此功夫，则什么也成不了。知止而后有定，定后能静、安、虑、得。没懂得求什么，怎知要得什么？求而未得，即失败。智慧如不进步，又怎么做事？明白了这些，才知道要怎么做。

当年只悟到知生死、真善美、心境三层次第，却不知道该如何做，所以荒废了十多年的光阴啊，不经过红尘磨炼，又何曾知晓正法、正见，得正觉果。慢慢读书，用书，治学才会实用，有所得。

释“在”

在明明德，在新民，在止于至善，“在”字有肯定、不离自在之深义。如《心经》的“观自在”。“自在”皆自明，与生俱来的，自外求而不得之。

“在”有两层义。第一，“在”是当下。“明明德”一定是当下的“明明德”。当下明白，不代表你有智慧，真的明白就是真有大智慧。所以“明明德”“亲民”、“止于至善”一定是当下的，持久的。第二，“在”是三位一体。明明德同为亲民的过程，就是进一步明明德，最后也是止于至善,三者是同步为一体的。

王阳明讲“明明德”叫“知”,“亲民”叫“行”,“止于至善”就是“知行合一”。一个是知，一个是行，一个是合一，知行本来是合一的，当你说疼的时候一定是已经疼了，不是说有个先来后到，说疼已经疼了，不是先有个定义叫疼，然后再去感觉一下，最后合一了。同样，说冷一定是已经冷了，说饿一定是已经饿了，它是同时发生的，分不开。大学之道的明明德、亲民、止于至善，也一定是同时发生的。大学之道就是实践“大人之道”，只要做好其中一个也就做好了三个，明明德、亲民、至善，这三个内容是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