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妃省亲是《红楼梦》中的一个重要事件,是贾府“烈火烹油”权势如日中天的重要节点。从某种意义上说,元妃省亲是贾府盛极而衰的一个转捩点。
贾元春作为荣府的大小姐,被送入宫中,成为贾府重要的政治投资。当贾元春晋封为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后,贾府一下子获得了最强大的皇权靠山,以至于“于是宁、荣二处,上下里外莫不欣然踊跃,个个面上皆有得意之状,言笑鼎沸不觉。”
紧接着,元妃省亲就成为贾府的头等大事。元妃代表至高无上的皇权,所以如何应对最高级领导的视察成为摆在贾府众人面前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那么贾府是如何做的呢?
首先,成立省亲筹备领导小组。中国传统的家庭格局是男主外,女主内,这一点在贾府也不例外。如何决策省亲都是贾府男人们的事情,具体来说主要是由荣宁二府的主事人贾政、贾赦和贾珍负责。贾琏、贾蓉、贾蔷、贾芹、贾芸等主子和赖大、来升、林之孝等管家以及单聘仁、卜固修等清客配合。贾政、贾赦和赖大等老管家大约是经历过接待皇帝南巡的(按贾琏乳母的说法),所以应该具备一定的筹备经验;贾珍、贾琏及下一辈的贾蓉等人是贾府的嫡系和旁系主子,理应作为主要的工作小组成员;至于大管家和清客们则是主要的参谋人员和执行人员。于是,在核心人员确定后,成立了由贾政为组长、贾赦为副组长的省亲筹备领导小组。实际上,贾政不惯于俗务,贾赦只在家高卧,主要统筹协调工作时由贾珍牵头来完成的,贾珍负责及时向贾政、贾赦汇报工作,听取指示。
其次,明确任务分工方案并组织落实。为了做好省亲工作,需要从活动地点、物资配备、接待方案和人员分工等方面着手。经过省亲筹备领导小组的决议,主要分工如下:
1、筹建省亲别墅。贾政、贾赦和贾珍决定省亲别墅的选址就在贾府,而不是在外面另起炉灶。贾蓉曾向贾琏汇报情况:“我父亲打发我来回叔叔:老爷们已经议定了,从东边一带,借着东府里的花园起,转至北边,一共丈量准了,三里半大,可以盖造省亲别院了。已经传人画图样去了,明日就得。叔叔才回家,未免劳乏,不用过我们那边去,有话明日一早再请过去面议。”
选址定好后,筹备小组聘请了一个号山子野的老明公作为设计师,负责筹划建造。
2、购置省亲别墅配备物资。在筹建省亲别墅的同时,还需要尽快配备相应的各类物资,其中包括几项大的项目:贾蓉负责打造金银器皿,贾蔷负责娱乐保障(“下姑苏聘请教习,采买女孩子,置办乐器行头等事” ),贾珍、赖大等人负责“点人丁、开册籍、监工”等事,贾琏负责采买几案桌椅、帐幔帘子和玩器古董等事项。每一项工作都是非常繁琐细致且任务量巨大的,仅仅从贾琏向贾政汇报帐幔帘子就可见一斑:
贾政问他共有几种,现今得了几种,尚欠几种。贾琏见问,忙向靴桶取靴掖内装的一个纸折略节来,看了一看,回道:“妆、蟒、绣、堆,刻丝、弹墨,并各色绸绫大小幔子一百二十架,昨日得了八十架,下欠四十架。帘子二百挂,昨日俱得了。外有猩猩毡帘二百挂,金丝藤红漆竹帘二百挂,墨漆竹帘二百挂,五彩线络盘花帘二百挂,每样得了一半,也不过秋天都全了。椅搭、桌围、床裙、桌套,每分一千二百件,也有了。”
3、验收省亲别墅。在省亲别墅建好后,贾政带领一众清客们去验收工程,并且对各处景致和亭台屋舍题额。在清客们的凑趣下,在贾政的威吓下,贾宝玉使尽浑身解数,做出了许多贴合景致的匾额。
等工程建设和物资配备基本齐全后,以王夫人、王熙凤为首的内事人员也开始忙碌起来。基本妥当之后,邀请最有经验的贾母把关,继续优化完善,等再无遗漏不当之后方才放心:
王夫人等日日忙乱,直到十月将尽,幸皆全备:各处监管都交清帐目;各处古董文玩,皆已陈设齐备;采办鸟雀的,自仙鹤、孔雀以及鹿、兔、鸡、鹅等类,悉已买全,交于园中各处像景饲养;贾蔷那边也演出二十出杂戏来;小尼姑、道姑也都学会了念几卷经咒。贾政方略心意宽畅,又请贾母等进园,色色斟酌,点缀妥当,再无一些遗漏不当之处了。
第三,做好沟通对接工作,保证视察顺利进行。等到事事齐备之后,贾政上本请奏,皇帝准许次年正月十五上元之日元妃省亲。在此之前,贾府就需要与宫内负责安排元妃省亲事宜的太监们做好前期沟通和对接,内容包括省亲路线、安全保卫、礼仪规范、筵席安排等诸多内容进行明确和细化。且看书中记载:
展眼元宵在迩,自正月初八日,就有太监出来先看方向:何处更衣,何处燕坐,何处受礼,何处开宴,何处退息。又有巡察地方总理关防太监等,带了许多小太监出来,各处关防,挡围幕,指示贾宅人员何处退,何处跪,何处进膳,何处启事,种种仪注不一。外面又有工部官员并五城兵备道打扫街道,撵逐闲人。贾赦等督率匠人扎花灯烟火之类,至十四日,俱已停妥。这一夜,上下通不曾睡。
省亲活动既要保证隆重得体,也要切合省亲主题,所以贾府在应对省亲时主要的安排有:
1、迎接。贾母等有爵位的人,按照品服大妆,在正月十五五鼓(凌晨五点左右)的时候就在外迎候。贾赦等男丁在西街门外,贾母等女眷在荣府大门外。阖府上下集体恭迎,场面壮观,显示出贾府对省亲的高度重视。
太监道:“早多着呢!未初刻用过晚膳,未正二刻(下午两点半)还到宝灵宫拜佛,酉初刻(五点一刻)进太明宫领宴看灯方请旨,只怕戍初(晚上七点)才起身呢。”
由此可见,贾府“如临大敌”般等待了一个大白天才把元妃等到。等到一对对太监过来表明元春马上要到了,贾母等众人干净跪接。
2、座谈。等元妃在贾母正室落座后,东西两府掌家执事人丁和媳妇们行礼参拜;贾妃的随从太监和侍从等也有专人招待后,元妃与家人座谈,谈别后之情。因为元妃的皇家身份,所以君臣之别让大家都很隔阂,只能说些冠冕堂皇的话,只好抹眼泪。
3、宴游。座谈完毕后众人一起到园中游幸,欣赏各处景致,然后在正殿开筵宴。元妃还对几处景点题字题诗并给众姐妹们出了个应制试题。开宴的同时还欣赏十二个女戏子的折子戏。
4、赏赐。元妃代表着皇家尊严,所以除了省亲的排场异常讲究之外,还要对贾府以示尊崇。对贾府上至贾母,下至厨役,众人都一一有赏赐。省亲在热烈的氛围中圆满结束,元妃在“丑正三刻”(凌晨2:45)回宫。
一点感受
1、应对上级视察是真复杂。我们要十足重视领导及其背后代表的权力,这直接关系到一个家族或一个单位的未来发展。上级视察是个系统工程,需要系统内部的所有单元、所有人员都协调起来,群策群力,做好各种活动预案,以保证万无一失,所以是真复杂。
2、应对上级视察是真心累。俗话说“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套用一下就是,领导视察一分钟,小兵前期跑断腿。元妃回家最多呆了六七个小时,而阖府上下从筹建省亲别墅到当年活动准备,真是费尽心力。年没有过好,结束后也是“人人力倦,各各神疲”。
3、应对上级视察是真有收获。无论是像贾蔷等人借机捞些好处,还是普通家丁看些世面学些本事,作为经历人都会有一些收获。这种大型活动彰显出一个家族或一个单位的优劣长短,也让身处其中的人更深入地了解这个家族或这个单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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