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个商人叫吕四,为人多为狡诈。妻子江氏,温柔贤惠,为人和善。
吕四这两年生意做得还顺利,也赚了不少银子。不仅把旧屋翻新了,还购置了几亩良田。旺季时出门去做生意,淡季时则在家帮着江氏种田,日子过得倒还红火。
这天,吕四独自闲坐在家,一边喝着茶,脑子一边盘算着:这眼看下半年又快到了,该做些什么样的生意才更赚钱呢?正想着,他的好友张山突然登门造访了。
这张山也是个生意人,在镇上开了间布庄。落座寒暄后,吕四问道:不知张兄光临敝舍,有何指教?
张山说:指教不敢,小弟今日前来是有一事想请吕兄帮忙。
吕四说:你我朋友多年,但说无妨。
张山说: 今年新出了一款布料,颇为抢手。可我库房积压太多,一时半会卖不出去,因而资金有些紧张。想问吕兄借五十两银子周转一下,不知意下如何?
吕四爽快地说:没问题,这是做生意时常遇到的事。你且坐着,我这就给你去拿。说罢,吕四起身来到内室,拿了一锭大元宝递给张山。
张山双手接过,连声说着谢谢。临出门时保证说:一月之内,定当如数归还。
五十两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张山没有主动提出打欠条,吕四也没好意思问他要。毕竟两个人太熟了,如果贸然提出来,反倒显得生疏了。
可一个月的期限很快就到了,张山并没有兑现他的诺言。两个月,三个月过去了,张山依然没有一丁点还钱的意思。
吕四不淡定了,内心有些愤愤不平,免不了会在妻子江氏面前唠叨。
江氏颇感诧异,不满地数落他说:你这都交的什么朋友呀?我可听说他最近进了一批新布,卖得挺不错,五十两对他来说小菜一碟,我看他摆明了就是不想还你。
吕四不由地火冒三丈,气恼地说:既然如此,他不仁,休怪我不义,明天我就亲自去他店里讨,看他有何说辞?
第二天吃罢早饭,吕四急匆匆地就赶到镇上。此时,张山的店铺刚开门,见他突然不请自来,一脸诧异地问道:吕兄乃稀客,鲜少有空闲到我店里来,不知今日刮的什么风,把你吹到我这小店来了?
吕四一听这话就很不爽,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但又不便发作,还得假装陪着笑脸说:哪里,哪里!今天来镇上办点事,刚好路过,只是顺便进来瞧瞧。
张山说:那就好,我还以为你大清早地匆匆赶来,是找我有什么特别的事呢?
吕四见他这样厚颜无耻,压根不提还钱的事,决定不再跟他弯弯绕,直接开门见山地说:特别的事倒没有,但有小事一桩,怕是张兄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张山有些不服气,拍了拍胸口说:怎么可能?我记性好着呢!这么跟你说吧,有个远房亲戚,前年赊了我半两银子的帐,到今天我都还记得,正打算明天抽空去她家里讨呢。
吕四不屑地说:既然你记性真的这么好,不妨再认真想想看,免得我说出来,大家都没面子。
张山没好气地说:到底什么事?你不用再绕来绕去了,就直说吧!
吕四说:那好,三个月前你借了我五十两银子,难道就一点都记不起来了?
张山说:你这是血口喷人,哪有的事,你有人证还是有物证?
吕四说:看在多年好友的份上,我当时没好意思让你立字据, 你现在怎么能翻脸不认账呢?
张山说:我可警告你,有凭证你就拿出来,我一分一毫也不会少你。如果没有,当心我告你诬陷。
吕四顿时傻了眼,气得用手指着他的鼻子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怎么能这…这般无赖?我当时可是好心帮你,你怎么可以恩将仇报?
张山板着脸说:拿不出任何凭证是吧?那还不快走,难不成等我去官府告你诬陷不成?
吕四见状,也无他法,只得默默吃下这个哑巴亏,悻悻然出了店铺。
直到天黑,他才闷闷不乐地回到家。江氏知道后,不但没埋怨,反而宽慰他:没什么大不了的,只当破财消灾,买个教训也好。起码认清了一个人的本质,以后离他远点便是,免得吃更大的亏。
话虽如此,但损失的毕竟是真金白银。晚饭也没胃口,匆匆扒拉几口,就回屋里睡觉了。
可哪里睡得着?满脑子都是想着怎样才能挽回损失,最好还能给他一点教训才好。
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翻身一摸床上,妻子江氏还没上床。正纳闷,就听屋外有人小声说话。他警觉地来到堂屋,借着微弱的灯光一看,发现江氏正和一个年轻男子在嘀咕着什么?
走近一看,原来是隔壁的李秀才,因而不满地质问道:三更半夜不睡觉,跑到我家来有何企图?
李秀才一看他误会了,赶忙解释说:我在家正看书,忽然灯油没了,于是就过来和大嫂商量能否先借我一些,明日我去镇上买来便还你。
江氏气恼道:你自己的那点破事都搞不定,对这种捕风捉影之事,你倒挺来劲,活该你被骗。
吕四自知理亏,被呛了一顿之后,只好灰溜溜地又回去睡了。
第二天中午,李秀才果然来还灯油。见吕四皱着眉头,反背着双手在屋里来回踱步,于是便上前关切地问道:吕大哥,是不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不妨说来听听,或许我能帮到你。
吕四侧过头,这才注意到端着灯油的李秀才,忽然眼前一亮,心里嘀咕着:都说读书人脑袋好使,点子多,不妨向他请教一下,也许真的想出一个意想不到的良策。
于是,他忙不迭地拉着李秀才在桌旁坐下,把事情的个中原委,一五一十地给他讲了一遍。
李秀才听后,略一思忖,然后对吕四说道:办法我倒有一个,替你要回这些银子也不难。
吕四喜出望外,连忙催促道:真的吗?那太好了。贤弟,你快说说,是什么好办法?
李秀才卖个关子说:这个暂且保密,等下你就知道了。接着又问道:你是不是很想让他加倍奉还?并且顺便给他一个教训,让他也尝尝被人宰的滋味?
吕四道:这样自然最好了,也好出一下我胸中的这口恶气。
李秀才站起身说:那你在家先等着,我一会儿再过来。
过了半个时辰,李秀才拿着一张用毛笔写好的字据来,上面写着:吕四借张山纹银一百两,一个月后,连本带利还一百二十两,此据,吕四。
吕四看后一脸的茫然,皱着眉不解地说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好方法,你这不是坑我吗?借的银子不仅要还,而且还要多付二十两的利息。
李秀才说:吕大哥,你先别着急,这写的不是给你看的,是给张山看的。像他这样贪婪之人,你不给他一点诱饵,他岂敢轻易把银子借给你。
吕四还是没明白,张张嘴想说什么,李秀才赶紧打断说:你只管把字据拿给张山,先把银子拿回来再说,其余的你什么也不用管,一切尽在我的掌握中。退一万步说,就算真出了什么事,一切有我替你担着,你把心放宽了便是。
吕四见他这么自信,便将信将疑地拿着字据去找张山。
张山一看喜形于色,心想:这生意也太划算了,比布庄卖布强太多了。如今我有字据在手,还怕他耍无赖不还不成?于是,便很爽快地把一百两借给了吕四。
虽然银子借到手了,可吕四的心一直忐忑着,从来没踏实过。他不知道这李秀才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因而借来的银子,他一文也不敢乱动。
时间过得很快,眼看一个月就到期了。
这天傍晚,他来到隔壁李秀才的家,不安地说:明天就是还账日期了,借的本金,我倒可以原封不动地还给他。只是这二十两利息,当时我可没答应,如果他逼着要还的话,只能你自己还了,与我无关。
李秀才笑而不语,眼睛盯着砚台说:吕大哥,你多虑了。我可以向你保证,不仅二十两利息不用还,就连你借的一百两本金也不用还,你就等着瞧好戏吧。
吕四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不由好奇地问道:老弟,你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能不能先透露些,也好使我安心些。
李秀才神秘的笑了笑说:天机不可泄露,明日便知分晓。
第二天一早,太阳才刚刚露出地平线,张山就趾高气扬,急不可待的来吕家收帐了。
此时吕四夫妻,也才刚刚起来,见对方来者不善,吕四心里就直打鼓:如今人家都追上门了,也不知道那李秀才到底使的是什么方法能让人家空手而回?目前只得静观其变,硬着头皮上了。
张山屁股还没坐热,就得意洋洋地说:一个月的期限总算到期了,一共一百二十两,快些把银子还来。
江氏气不打一处来,训斥道:什么银子?明明是你这泼皮无赖欠了我夫君五十两至今未还,今天还好意思厚颜无耻地上门来,简直是颠倒黑白,不知羞耻。
张山冷冷一笑,说:弟妹可别信口开河张嘴就来,有凭证吗?拿不出来吧?我可不像你们,我是有真凭实据的,不信我拿给你看。
说完,他不慌不忙,从衣袖里掏出吕四亲笔写的字据递到江氏面前说:你看,这是不是你夫君立的字据,不会有假吧?
江氏将信将疑接过纸条,打开仔细一看,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你是想钱想疯了吧?这种无脑的技俩,你也想的出来。
张山慌忙起身夺过细看,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软绵绵地瘫坐在凳子上。只见上面一个字也没有,竟然是白纸一张。
吕四这才明白,原来这就是李秀才所想的好办法,让字迹无形消失,使它成为一张废纸。
张山知道被耍了,气得脸色铁青,但又无计可施,只得恶狠狠地瞪他们夫妻一眼,扔下白纸,然后心有不甘,气噗噗地走了。
吕四望着狼狈而去的张山背影,高兴得手舞足蹈,得意洋洋地说:我看你还敢不敢耍我?叫你吃进去的双倍吐出来。
江氏不悦道:你做什么事情都瞒着我,从不和我商量,你告诉我,这次拿回了多少银子?
吕四说:一百两,双倍数。
江氏说:这是不义之财,不能要,把多余的给他退回去,我们只管拿回自己的就好了,用着也安心。
吕四晃晃头道:真是妇人之见,哪有到手的银子,拱手让出去的道理,不要白不要。
江氏知道说服不了他,便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回灶房煮早饭去了。
吕四捡起白纸,对着它看了又看,心里开始想入非非:原来奥妙就在这墨汁里面,这钱来的也太容易了,简直一本万利,还不担任何风险。这李秀才想必是书读多了,把脑壳都读坏了,自己穷的叮当响,却放着这么好的赚钱方法不用,简直是白痴一个。
想到这,他不禁踌躇满志,跃跃欲试,急着想如法炮制一次。要想达到目的,李秀才的墨汁就成了必不可少的工具。
第二天,吕四瞅准李秀才扛着锄头下地去干活了,于是拿了个小杯子,偷偷来到他家,将墨汁倒满后,如释重负的回到家。
为了以防万一,不出差错,他决定先在家试验一下。于是,提笔在事先准备好的纸上写了“发财”两字,然后拿起凑近鼻子闻了闻,感觉味道怪怪的,也不知道这李秀才往里面加了什么东西,反正跟正常的墨汁味道不一样。之后把它放在一角落,每天观察它的变化。
头七天看不出有多大的变化,七天之后,墨汁便日渐一日的淡去。又过了七天左右,发财两字便彻底消失了,无影无踪。吕四心中大喜:看来不想发财都难了。
他想到的第一个对象是在镇上打铁的王老汉,决定先拿他小试一次。于是他先立了一张字据,上面写着:今借王铁匠纹银十两,一个月后连本带利还十二两,立据人,吕四。然后揣上它,直奔王老汉的铁匠铺。
王老汉一看,这买卖好做,自己辛辛苦苦打一天的铁,也就赚百十文钱。当即毫不犹豫地把自己一年来省吃俭用攒下的十两碎银,用一个小袋子装好,双手递给了他。吕四喜滋滋的接过,哼着小曲就回家。
时光如逝,一个月的期限很快就到了。这天午饭后,王铁匠高高兴兴地来到吕家收账。吕四正好不在,去了茅房。
在前院猪圈喂猪的江氏,看到王铁匠走进院门,颇感意外,但乃热情的招呼他说:王大哥,你不在铺子里打铁,怎么有空来我家闲逛了?
王老汉憨厚地笑了笑说:这不是一个月前吕老弟去我铺里借了十两银子吗?今天正好到期了,所以我来收银子。
江氏吃了一惊,忙问道:他借你银子做啥?
王老汉说:这我哪知道,他可没说。
正在这时,吕四边系着裤腰带,边走了过来,板着脸说:王铁匠,我看你也一把年纪了,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我什么时候借你银子了?
王老汉没想到他会这样说,顿时急了:吕老弟,做人要厚道,怎么能这么快就翻脸不认帐了呢?
吕四说:口说无凭,那你有什么凭证?
王老汉说:当然有。说着,从衣袖里掏出一张纸条,把它打开。刚想递给吕四时,忽然傻眼了,只见上面一个字也没有,不觉有些心慌,以为自己搞错了,忙又在衣袖里翻找,边找边嘟囔说:不应该呀,我清清楚楚的记得,当时拿给我的时候,上面有字的,怎么几天没看就没了呢?
然而,任凭王老汉里里外外上下翻了个遍,也是找不出第二张条子。吕四有些不耐烦了,阴阳怪气地说:拿不出来吧?如果不是看在熟人的份上,我定把你告到官府,说你诬陷,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王老汉抬起头,茫然地看了看吕四,又看了看江氏。最后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垂头丧气悻悻地走了。
江氏望着王老汉孤单瘦弱的身影,再也忍不住,对吕四破口大骂道:你还有点人性没有,像王大哥这样忠厚老实的人你都要骗。人家起早摸黑地干点活,攒下这点银子容易吗?你的良心让狗吃了。
吕四反唇相讥道:你可怜他,同情他,正好他这一辈子都没娶妻,你怎么不去和他过呢?我又不拦着。说完愤愤然,一甩衣袖回里屋去了。
江氏心如刀绞,她想不明白:以前他可不是这样的人,自从银子风波以后,他忽然就像变了个人似的,突然变得心态扭曲,冷血,阴险又狡诈,完全成了一个陌生的人。
王老汉回去之后,心疼的茶不思,饭不香,连着病了三天。可为了生活,又不得不硬撑着起来继续干活。不过通过这件事也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如果自己不贪图小便宜,不被蝇头小利所引诱,也就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所以被骗也是活该。只有老老实实脚踏实地的干活,才是硬道理。
话说吕四小试牛刀成功之后,胆子变得越来越大,胃口也变得越来越大了。接下来的日子,他又用同样的手段,先后向卖米的周掌柜借了五十两;向邻村的吴财主借了一百两;接着又向镇上的一个富商借了二百两,均屡屡得手,让他乐不思蜀。
江氏苦口婆心劝他道:人要知足,不能太贪心,赶紧收手,毕竟这些都是不义之财,迟早会出事的。你不如把这些钱作为本金,去好好的做笔买卖,只有自己辛苦赚的钱,用的才踏实,半夜才不会被噩梦惊醒。
吕四哪里听得进去,内心早已膨胀了,不屑地说道:如果你还想继续跟我过着这种有钱人的日子,你就给我闭嘴,不要成天给我唠唠叨叨没完,我都快被你烦死了。
江氏紧盯着他的眼睛问道:你是不是在心里早就盘算着哪天要把我休掉?
吕四说:是又怎么了?
江氏说:那干嘛还不休?
吕四说:现在时候还没到,等我下次做笔更大的,然后去镇上买处房子,再娶个比你年轻貌美的女子。至于你爱去哪就去哪?我不管。但我想奉劝你一句,千万不要去找王铁匠,毕竟四十多快五十岁的人了,年纪确实有点大。
江氏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冷冷地说:这个不劳你费心,萝卜青菜各有所爱。至于你,我想再奉劝你一次:人在做,天在看,苍天何曾饶过谁?人做多了缺德事,早晚会得到报应的。…哦,对了,希望你说的那一天早点到来,我也就彻底解脱了。
吕四撇了撇嘴说:你就好好瞧着吧,一定会称你心意的。
从这之后,江氏再没花过吕四一文钱,每天起早贪黑的打理着家里那几亩农田。农闲时就帮有钱人做些短工,补贴平常琐碎开支。
吕四因为钱来的快,也容易,花起来也不心疼。每天呼朋唤友,不是吃吃喝喝,就是赌博,逛窑子,日子过的潇洒又自在。
可是好景不长,之前骗来得那些钱,很快就挥霍一空,捉襟见肘了。那些狐朋狗友一见他没钱,便做鸟兽散了。
吕四很鄙视他们,心里痛骂道:别看吕大爷今天没钱,兴许明天就大把大把的银子到手了,到时你们可别后悔,尽是些有眼无珠的鼠辈。
接下来,他便着手寻找下一个目标了。因为他这次的胃口更大,想一次性弄到五百两。(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别的朝代不说,就拿清朝的五百两对应到我们现在的货币,最少也有十几万元。不一定完全正确,仅供各位参考,一一笔者注)。
毕竟他所处的地方是个小镇,一下子能拿出这么多银子的有钱人不多。思来想去,最后他目光落在了朱村的朱员外身上。
这朱员外六十来岁,原在朝廷任职,两个月前才告老还乡。听闻他家里金银珠宝无数,问他“借”五百两应该是小菜一碟,难度比一般的有钱人容易多了。
主意打定,第二天他便开始行动。先是把自己刻意修饰了一番,脱下粗布大褂,换上一件不久前才刚买的绸缎长衫,让人一眼看上去就像是个富甲乡绅,阔气逼人。
看门的小厮一看来者气派非凡,不敢得罪,忙把他引到内厅和朱员外相见。
落坐之后,吕四先自我介绍,然后免不得把自己吹嘘一番。
朱员外手捋长须,眼睛一直观察着吕四的表情,似笑非笑道:你的情况我略知一二,但不知你今日登门造访,所谓何事?
吕四说:最近生意不太顺利,加之外面欠款追缴不及,因而手头有点紧张。想暂且向员外借五百两周转一下,一个月后连本带利还六百两,不知员外意下如何?
朱员外说:条件倒是不错,挺划算。不过恕我直言,这毕竟不是个小数目,如果你生意再次失败,这所欠款项,你该如何偿还?
吕四说:这个请员外放心,我有房有地,如果到时还不上的话,任凭员外处置。
朱员外点点头,然后指了指旁边桌上的砚台说:口说无凭,我这里有笔有纸,应立个字据方为妥当。
吕四一听,忙不迭地从衣袖里掏出事先写好的借条说:这个自然,我早就预备好了,请你过目。
朱员外接过仔细看了看,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折好放入衣袖中。随后吩咐管家取来一张五百两的银票交给他。
吕四起身接过,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狡笑,然后告辞而去。
吕四走出大门,回头望了一眼朱府,心中悔意顿生:早知道朱老夫子这么好骗,就该“借”他一千两才是。
他揣着银票直奔镇上,因为早就看好了一处宅子,主人是一位商贾,因这两年做生意失败,欠下不少外债,急于将宅子出手,用于偿还债务。
他到的时候,很不巧,主人不在,一家老小都出门去了。
没办法,他转身又来到当铺刘掌柜的家里。刘掌柜有个女儿,年芳十七,生的花容月貌,婀娜多姿。只因吕四和她偶遇过一次,从此被她迷倒,心心念念,久久不能忘怀,发誓一定要把她娶到手。
可刘掌柜知道他家有妻室,不愿意将自己的女儿嫁过去做小,非要他把正妻休了,女儿以正室的身份嫁过去才行。
吕四满口应允,让他暂且多等几日,回头他把妻子休了,再托媒婆前来上门提亲。
两桩事情没一桩办的顺利,不免有些沮丧,便漫无目的的在街上闲逛,不想又碰上之前的那群狐朋狗友。
吕四本不想搭理他们,可他又是个虚荣心极强的人,生怕别人瞧不起他。为了显摆,他掏出银票装模作样的重复看着,就好像那银票有问题似的。
他们见他又有钱了,于是便一个个都围上来,哥哥长哥哥短的奉承着,叫得吕四都有点飘飘然了。
随后,按照老规矩,他们一行人又去青楼喝花酒了。席间,他们串通一气,故意把他灌醉,然后又怂恿着他去地下赌坊赌牌九。
结果不到一个时辰,他身上的五百两银子便输了个精光,惊出了他一身冷汗,酒意也随之清醒了大半。知道被他们合伙诈赌后,吕四当然不肯善罢甘休,双方便口角了起来,之后又发展成了肢体冲突。
几个人都急着想出去分赢来的赌资,哪有时间跟他磨蹭,于是便你一拳,我一脚,把吕四揍得头破血流,鼻青脸肿,趴在地上半天不能动弹,然后才扬长而去。
过了好一会,吕四在旁人的搀扶下,才勉强地站了起来,忽然觉得右腿疼痛异常,简直无法站立。有人撸起他的裤脚仔细看了看,发觉已经被打断了。
吕四欲哭无泪,虽然心里对他们痛恨至极,可又无可奈何。最后有个好心人给他找了一根木棍做拐杖,他才吃力地拄着一瘸一拐地往家里走去。
到家后,因体力不支,也不管衣服脏不脏,顺势就往床上一躺。他用手摸了摸被打断的脚,又摸了摸肿起的嘴唇,发觉嘴角和鼻子也被他们打出了血,便大声吩咐着江氏打盆水来伺候着他擦洗。
江氏正在院子里搓着草绳,没有搭理他。他又连着叫了两声,见还没有应,不由得顿时火起,强忍着疼痛,复又爬起来,一摇一晃地来到堂屋门口,整个身子靠在门板上,对着江氏破口大骂:我那么大的声音叫你,都没听见,你耳朵聋了吗?
江氏抬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厌恶的说道:你我早已形同路人,我不指望你,你也别想指望我,还想让我像以前那样伺候你,没门。
吕四一听这话,火气更大了:真是反了你,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罢,瘸着腿就向江氏冲过去。
江氏也不甘示弱,顺手抄起旁边的一根木棍,指着吕四说:就你这副熊样,还想打人,你打下试试看?
吕四看着江氏一副和他拼命的样子,到底有些怂了,遂用手指着她叫喊道:我当初真是瞎眼了,怎么娶了你这么个倒霉的女人?容我哪天伤好了,非休掉你不可。说完转身回屋,自己打水去清洗了。
江氏望着他既熟悉又陌生的背影,不觉悲从心来:自己才是真的瞎了眼,世上好男人那么多,为什么偏偏就嫁给了这样一个无耻的男人?
可不管关系再怎么差,日子还得继续。江氏不是没想过和他离,但条件又不允许。因为她娘家只有两间屋,父母住一间,弟弟弟媳住一间。如果和他离了,离开这个家,她到最后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所以不管怎么样,还得和他继续凑合着过。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一个月的还款日期又到了。只见朱员外坐着马车,带着一众家丁,浩浩荡荡前来讨债了。
吕四的腿伤因为没钱医治,已经彻底废了,成了残疾。他拖着瘸腿,不慌不忙从里屋迎了出来,免不了又是故伎重演一遍。
先是拒不承认借了银子,然后又说口说无凭,拿出凭证来。
朱员外威严地扫了他一眼,冷冷一笑,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来这一手似的,示意管家将准备好的字据展开递到他面前。
吕四不看则已,一看差点晕倒过去,没想到这次竟然失灵了。只见上面的字清晰可见,完好无损,连一个字也没少。他又仔细看了一遍,发现并不是伪造的,确实是自己亲笔写的。
这时,管家去里屋找了一张破旧的椅子端过来,朱员外缓缓坐下,语带嘲讽地说道:就你这种雕虫小技,老夫多年前就见识过了,只需在上面撒上一层细密的碳粉,便可保证字迹不会消失。
吕四听完,顿时冷汗直冒,原本以为最好对付的朱老夫子,现在却成了最难缠的对手,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朱员外说:为何还傻愣着,快把银子拿来,总共六百两,我还有事赶着回去呢。
吕四刚想张嘴,求求情,朱员外挥挥手打断他说:还不出来是不是?那就按照我们之前说好的,把你房契地契拿出来,这些以后通通属于我的了。如果你敢耍无赖,我就拿着字据去官府告你,把你之前的那些丑事全抖出来,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吕四虽然心有不甘,但也没办法,只得乖乖地回屋去拿了。
江氏站在屋门口,把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脸上虽然毫无表情,但心里却在滴着血。最担心的事,到底还是发生了,可怜这最后的一处安身之所也呆不下去了,好好的一个家,就这样被他给毁了。
她转身回屋,简单的收拾了几件衣物,打了个包,准备从后门离去。
吕四拦住她,哀求着说:娘子,你不能就这样走了,丢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
江氏怒视着他,悲愤的说:我早就奉劝过你,这不义之财不能要,早点收手。而你却贪心不足,贪得无厌,得寸进尺,落得今天这样的处境,真是活该。说完一把将他推开,愤然而去。
吕四被朱员外赶出家门后,已身无分文,也没住处,一日三餐更是成了问题。为了解决温饱,他只好厚着脸皮去求一些有钱的人家,可别人一看他瘸着一条腿,哪有什么力气干活,便都婉拒了。最后没办法,只得到镇上四处流浪,以乞讨为生。
过了两三个月,天气逐渐变冷,慢慢进入寒冬。可他身上穿的还是当时从家里穿出来的那件粗布单衣,那身绸缎衣服早就贱卖充饥了。
可今年的冬天又特别寒冷,大雪下了几天几夜,气温也降至零度以下,冻的他浑身发抖,无处躲藏。这段时间又常常饥一顿饱一顿,身体日渐消瘦,在第三个寒风凛冽的深夜,吕四蜷缩在街边的一角,悄然离世了。
天亮之后,街面上陆陆续续有人走动了。有卖菜的,卖山货的,也有各种沿街叫卖的小贩,当然也有买菜的。当人们在经过吕四身旁的时候,几乎都是匆匆而过,没人注意到他的存在。即使有几个看到了,也没有停下脚步,顶多投去可怜的一瞥,因为大家都要为了自己的生活而忙碌。
可有个买菜的老汉,在经过的时候却停下了脚步,他就是铁匠王老汉。他觉得这人有点面熟,于是便走上前去,蹲下身子仔细查看,发现竟是半年前骗过他银子的吕四。他用手摇了摇,吕四僵硬的身体随之倒下,原来已去世多时了。
王老汉是个心地善良之人,虽然吕四曾经骗过他,但他从内心并不憎恨他,至少让他明白了一个做人的大道理:不要轻易贪图小便宜,否则会因小失大的。王老汉怜悯地看了他一眼,起身离去。
可没走几步,他又停止了,心里感叹着:原本两个陌生的人有幸能遇见,本身就是一种缘分,既然自己碰上了,又怎能袖手旁观?难道让他一直“露宿”街头?老一辈常说,做人要多积德积善,多做一点就能为自己多增加一点寿命。算了,不为别的,就为给自己多增加一点寿命吧。想到这,他快步地朝前面的棺材铺走去。
当棺材买好之后,王老汉又为难了,这棺材说大不大,说重也没多重,可一个人就是没有办法弄走。于是,他把目光投向了店铺老板。
这老板也是个心善之人,当他看到王老汉的为难眼色后,便主动询问需不需要帮忙。王老汉就把事情的缘由讲了一遍,店铺老板对他的行为颇为感动,当即就派了两个伙计协助他一起处理吕四的后事,直至把他埋上山为止。
王老汉回到店铺的时候,已是下午了,虽然赔上了一些银两,还耽误了半天生意没做,但他觉得心里很宽慰,至少不会受到良心的谴责。
半年后的一天下午,王老汉干活干累了,便准备坐下来喝杯茶休息一下。
这时,从外面进来一个中年妇女,手上挎个包,一脸风尘仆仆的样子。
王老汉等她走进仔细一看,原来是吕四的妻子江氏。不免有些惊诧,因而不解地问:你怎么变成这样了?这是打哪里来?
江氏说:王大哥,求你收留我一下吧。我在外面漂泊了半年,实在找不到落脚之处,思来想去,觉得还是投奔你最好。我可以为你打杂,洗衣做饭,不求报酬,只求能有一口热饭和有个落脚安身之处就行。
王老汉不加思索就答应了,心里想着:这又是个可怜之人,虽然自己过的也不是很如意,但比她多少要好点,能帮就尽量帮一下吧。正好后院还有一间小屋,原本是小徒弟住的,可他学了两年多后,便自以为学艺已成,就偷偷的跑了,那间屋子就一直空到现在。
话说这江氏真是一个心灵手巧的女人,才来了没几天,便将一个杂乱无章的店铺和后院收拾的井井有条,让人有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打这之后,王老汉也能每天按时地吃上热饭热莱,每天都能换上洗的干干净净的衣服,单身这么多年,他头一次感受到了一种家的感觉,家的温暖。
随着日子慢慢过去,他们彼此都感觉越来越离不开对方了,感情也渐渐升温。又过了快半年,在年底的时候,他们便顺理成章的搬到一起住了。
在一次闲聊中,王老汉不经意地谈起了吕四。只见江氏表情木然,只淡淡地说了句:死有余辜,不足惜。
王老汉深知吕四伤透了她的心,从此以后便不再提及。
到来年快过年的时候,江氏又给王老汉生了一个大胖小子。说实话,江氏跟吕四也生活了好几年,可一直没怀上孕,对于这个儿子的到来,真是一个意外的惊喜。
王老汉更是乐得嘴巴像开了花,他做梦也没想到,已经五十岁了,以为一辈子就这样交代了,却还能晚年得子喜当爹,并且娶了这么一位贤惠的妻子,他觉得这是上天对他的一种恩赐。
王老汉像年轻了十岁似的,整天容光焕发,浑身有使不完的劲,打起铁来也更加得心应手了。
从此,他们一家三口过上了既简单又幸福的快乐生活,令左邻右舍羡慕不已。他们都说,王老汉这一辈子人善心也善,终于得到了他应有的回报,成了人们眼中最幸福的男人。
多行不义必自毙,坏事干多了终有一天会遭到报应,吕四如果不是心生歹念,见利贪财,他也不至于落到家破人亡。
王老汉心地善良,虽然吕四生前曾经算计过他,但他却不计前嫌,在他死后还愿意主动为他处理后事,其行为实在令人感动。
江氏既能干又贤惠,是个不可多得的女子。可命运作弄人,却让她偏偏嫁给了吕四这样一个薄情寡义之人,受尽了不该有的磨难。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这两句话用在她俩身上是再贴切不过的了。
最后她主动投奔王老汉,并选择嫁给他,不为荣华富贵,只为能有一个安稳而踏实的生活,享受她心底最渴望的那种简简单单的幸福。
我们始终应该明白一个问题:不管干什么,要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不要把别人当傻子。
~本故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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