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私信了我几张照片,多是风景画,胡同、长城、和平鸽。
地点,北京。
乖乖,感情这妹子每天不在线,自嘲忙成狗,难道是骗我的?宝宝不开心了。
我刚想发个暴怒的表情过去,茉莉滴答发来信息,“等会聊,公司策划案要得急。”
我看看时间,晚上九点。
我点开下一张图片,是茉莉的妈妈,阿姨站在城墙边,摆着60年代的老Pose,笑容有些拘谨,但眼里有光,温暖如花。
“带着妈妈去旅行。”这是很久以前,茉莉说过的话。
那时,我们还在上高中,冬天很冷,我跟茉莉挤一个被窝,我们轻声聊着未来,我要一座大房子,不必面朝大海,但一定要春暖花开。茉莉笑我言情小说看多了,她把脚搭在我的脚上,呼呼的睡着了。
有的人天生就有一种气质,举止优雅,大方得体,像个富家千金,茉莉就是这样的女生,男生们不敢靠近她,深知屌丝不能入女神的眼。
茉莉很爱校服,总是把校服洗得干干净净,就算周末也不例外。
阳光照下来,她的校服竟然有点泛白。
樱桃过生日,我送了樱桃一个桃木手链,樱桃一边高兴的往手上套,一边没忘骂我非主流。眼神还瞟着双手插兜的茉莉,“你丫不会忘了老娘生日吧。”
茉莉笑,“礼物太大,带不进学校。”
确实,带不进学校,原来樱桃之前就在学校门口订了个毛绒大熊,足有一米多高。
樱桃是走读生,抱着大熊走在路上的时候,不知道收到了多少羡慕嫉妒加“你丫,早恋!”的惊讶目光。
友谊是画,茉莉把它涂成鲜艳的油画。
忽然有一天,茉莉捏捏自己的一层皮,嚷嚷着说要减肥。
我以为茉莉情窦初开,爱美了。
我看着茉莉纤细的身材,再看看五大三粗的自己,很怜爱的把饭盒又洗了一遍,很明显,那时我还没有多大的觉悟。
只觉得,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友谊是一场素不相识的相逢,机缘巧合,我们来到同一所学校,同一个班级,甚至同一个宿舍,或许啊,还要走完长长的一生。
对待友谊,我们像谈恋爱一样的对待,“呐,我没有经验,我决定要把最完美的自己展现给你。”
所以,那时,虽然我们深爱着对方,却有所保留。
我们不知道茉莉为了这份礼物,付出了多少。
我们不知道茉莉为什么那么爱吃泡面,而且总是加两倍的水,最后通通喝完。
我们不知道。
她只是有点饿。
我们不知道自带女王气质的茉莉,其实,家境连普通都算不上。
班上有申请助学金的名额,班主任让有需要的同学写个申请书,再让家里开个证明,正好下周家长会,让父母捎来。
大家私下里打趣到,“要不,我也申请个。”
茉莉悄悄的扯了一张纸,那笔钱不多,但确实也不少。
对于写申请书,茉莉算是轻车熟路了,小学、初中,她每次都不落下,拿到钱,妈妈会开心好久,那时的她觉得每个人都慈眉善目。
但是,现在好像有什么不同了。
如果可以,我一点不会惦记那份助学金,它确实能解燃眉之急,但是,它也时时刻刻都在提醒你,你是一个穷人。
开家长会的时候,茉莉妈妈穿着老式的厚棉衣,茉莉成绩好,座位靠前,茉莉妈妈坐在座位上,不时翻翻课桌上的书本,上面写着她看不懂的字符,抬起头,特别骄傲,好像自己真的看懂了似的。
有家长经过茉莉妈妈的座位时,茉莉妈妈总是习惯性的侧身,贴近桌面,生怕妨碍了别人。班主任挑了几个模范在会上表扬,其中就有茉莉,茉莉妈妈面对周围投来的目光,除了骄傲,更多的是不好意思。
休息的时候,茉莉妈妈把茉莉叫了出去,茉莉妈妈把手放在衣服口袋里。
校园里有大片的桂花树,桂花开着正俏,茉莉只闻到一股熟悉的、浓浓的葱油味。
茉莉还记得上次打电话,让妈妈去村里开证明,妈妈的声音掺杂在买煎饼的人群中,茉莉听不清。
茉莉看着妈妈微鼓的衣兜,呐,在那里吧。
茉莉妈妈的手一直没有伸出来。
她只说,教室课桌里她放了茉莉爱吃的酱排骨。
茉莉妈妈是个卖煎饼的小贩,茉莉不知道因为这个决定,妈妈需要多卖多少个煎饼,握着勺子,要在空中多画多少个弧形。
风吹过,拂乱了茉莉妈妈的额发,剩下大片的桂花,落在茉莉心尖。
其实,茉莉妈妈手里什么都没有。
只是做煎饼的时候,手被烫伤了,怕茉莉担心。
哪个妈妈不知道孩子的想法呢,茉莉,我都知道。
我没有给你富足的生活,我一直努力着。
还有啊,你的骄傲,你的自尊,我想替你守护。
临睡前,茉莉说她的策划案定稿了。
我发送了一个视频请求,一个黑眼珠子掉进我的屏幕里,我吓得尖叫一声,茉莉敷着面膜对我哈哈大笑。
“小贱人,瞧你那怂样儿。”
我想穿漂亮的衣服,而不是水洗泛白的校服。
茉莉放着罗大佑的《光阴的故事》,时间仿佛又回到了少女时代。
茉莉坐在教室后面,妈妈面对那些穿着光鲜的同学父母,下意识露出的卑微神态,刺痛了茉莉。
茉莉呼吸很轻,现在的我们,懂得“穷并不能代表你是个loser”,但是在十几岁啊,自尊心来得像洪水猛兽,想要保护自己,哪怕是遇到一点点困难,都会无所适从。
高考结束,茉莉考了一个普通二本,失望只是一下下,她没有抱怨学校不好,毕竟长长的时光,都要靠自己去修行。当我们还在迷茫,无病呻吟时光不再的时候,她早就知道自己奔跑的方向,茉莉没有上985,靠着自己的努力,却进了个很牛叉的广告公司,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茉莉迅速在公司站稳了脚跟。
我无法选择我的出生、我的父母,我的外貌,但我能肯定的是,上帝将我投入人间的时候,牵制的手就已经彻底的放开了。
或精彩,或沉沦,由你决定。
我是战士,在战场上冲锋陷阵,无所畏惧。在我拼尽全力打拼下的领地里,我为你造一个世界,让你高傲得像个女王。
我们没有必要在别人面前展现出自己的一丝卑微。
我希望,我无意中看中了一身合适你的衣裳,不至于囊中羞涩。
我知道我的想法很片面,但是我必须拼命努力赚钱,我要有足够的经济基础,我希望我说能为家人做点事的时候,看起来不像个傻逼。
旅行,只是一部分。
我想给你,你梦里有过的东西。
我问你,你说你想看看首都。
好的,妈妈。
你带上我,我带上钱,我们去旅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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