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会好吗
现在是凌晨一点多,我却辗转发侧,想着和阿三上次的见面久久不能入眠。阿三曾经和我说“这不是落魄,是修行”。我信以为真,但现在看着他,又看着自己,却无论如何也骗不了自己。我们根本就是在落魄。
今年五一,时隔一年再次见到了阿三,我们相约在上一次的那家酒馆,又点了相同的菜,阿三看上去精神了很多,剪掉了上次那遮掉半边脸的长发漏出了久违的额头,说实话这样帅多了,但是看见他新造型的第一眼不知为何我的心里就有种隐隐的不安。那头长发对于搞音乐的阿三来说简直就是命啊,可如今怎么会?阿三见到我很是激动,一杯又一杯的喝酒,脸上像是乐开了花。说实话,我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看着眼前这个不像是我朋友的朋友,莫名的紧张起来,不停的看向阿三。阿三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抿了一口酒,平静的有些不正常。“哦,你是说这头发,铰了,没什么,就是觉着自己该长大了。”阿三干了一杯酒淡淡的说到。长大,多么自然的词汇,可是从阿三嘴里说出来就是那么别扭,一个为了梦想敢拼命的人居然会放下。这TMD的绝对不是阿三。我在心里暗暗骂到。阿三知道我在想什么,“以前啊,我觉着我不能白来这世上一趟,总要留下些什么,我不想当一辈子充满空气的袋子,所以我拼命的跑,希望能跑赢现实,但自从我爸进去的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人不能靠梦想活着,终归要回归现实,我有一家子人要照顾,而我的梦想给不了这一切。”看着眼前噙满泪花的阿三,我竟然一时语塞不知说什么好。
是啊,我们终归要长大,年轻时还可以作一作,搏一搏,而现在,我面临着毕业找工作,而阿三呢,也要为了那个曾经支撑过他梦想那么多年的家做点什么,能做什么呢,就是不再瞎折腾了,安安稳稳的找份工作,挣钱养家。眼看着,阿三的泪水又快打湿了那半盘花生米,空气里又充满着阿三的鼻涕味,阿三喝了很多,我也喝了很多,于是两个loser,去“开房了。”
阿三体重见长,我也走起路来摇摇晃晃,没办法只好就近找了一家小旅馆。旅馆很破,但贵在便宜所以很适合我们。躺在有些昏暗潮湿的半地下室的房间里,阿三吐个不停,把有些发黄的床单吐成了一副山水画,味道也有些刺鼻,没办法我只好打开了那存在感并不高的小窗户,勉强漏出了一点星空。阿三喝多了,我也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眼前的阿三,特别难过。我们俩真是共患难的好兄弟啊,他的情况很糟糕,而我的情况是糟糕极了。
我们都是有希望变成漂亮的气球的,却一不留神,或者说是,看清了现实,又变成了两只充满气球的袋子。阿三的爸爸因为贿赂市里的高官,一同被巡视组抓了进去。阿三只好剪掉长发,放弃音乐,选择支撑起这个家。而我呢,我又好到哪里去吗?没有,一点也没有。我马上就要毕业了,但你知道我学的是什么吗?什么TMD食品质量与安全,呵呵,真是讽刺,刚在小饭馆吃过地沟油的我居然学的是食品质量与安全,哪里安全,到处都很危险。在一个把辣条这种三无产品奉为美味的国家,我哪里还有什么存在感,又如何找到一份称心的工作。何况,我是个三流学校的渣渣。你知道吗,我们学校连毕业答辩都是应付了事,我本想着好好努力,一定要弄出点像样的东西给老师看看,但是当我看着答辩时眼前昏昏欲睡的老师时,顿时没了斗志,我们整个寝室甚至正幢楼都有可能拿着同样的成绩,老师和我们说,放弃吧,反正是没人会要我们的,我以为老师是在开玩笑。但当我把简历送到罐头厂,送到饮料厂,甚至是辣条厂时,他们都很统一的和我说了不,语气里没有一丝犹豫,全是决绝。
有时候,我就觉着生活欺骗了我,而我就想悲伤,就想心急。我本来是攢足了勇气,刮了胡子,剃了头发,甚至是用了从来没用过的发胶,就是为了使自己看起来精神一点,才不会在阿三这个傻叉面前败下阵来。因为我真的希望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种烂俗的段子能发生在我们身上,至少发生在阿三身上也好。而如今,可现在,眼前的阿三,一下子把我打回了原形。于是,就有了两只只是充满气球的袋子而不是漂亮的气球躺在了这个昏暗的,潮湿的,只能看到半截星空的小旅馆的床上。我叹了口气,真希望蒙上被子,沉沉的睡去,一觉醒来,一切都会变好。
后半夜,阿三酒醒,吵吵着要上厕所,被他这么一吵,我也毫无睡意。阿三撒完了尿,不知为何的冲着我傻傻的笑,阿三的奇怪举动把我吓了一跳。“没什么,就是想找个人大醉一场,忘掉一切,好从新开始啊,想来想去也就只有你了,我最好的兄弟”阿三一副糯糯的样子,却又带着满脸的真诚。我给了阿三一个长长的看起来有点基情的拥抱,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担心,一切都会变好的,如果还没变好,说明还没到最后”说出这句话时,我真想给自己一巴掌,我居然用这种连自己都不信的狗屁鸡汤来安慰我最好的兄弟,但是没办法,那是我能想到最好的回答,毕竟我也是个迷路的孩子。
阿三和我聊了很多,我也和阿三聊了很多。阿三说,他在那个能装下很多梦想又能碾碎很多梦想的大城市过得不错,他有自己的地盘,每天从早唱到晚也能收获不错。他还说,他遇见了一个姑娘,那姑娘长得特别漂亮,他从来没有见过那么漂亮的姑娘,从来没有。姑娘做了他的女朋友,却不知怎么的分了手。(他没提原因,而我也只好找个机会改日再问,因为我实在想不到这个小子居然在我之前找到了女朋友)。他又说,他参加了好几个选秀节目,差点就进了决赛。他说北京的楼真高,天真蓝,(这绝对是骗人的,蓝?他去的到底是不是北京)有时候真觉着自己是这个城市的一份子了,而成功就在一米之外,可到最后却发现,这个所谓的一份子可真多,他们不光参加同一个选秀,甚至住在同一个小区,甚至吃同一家最便宜的餐馆,去同一家最便宜的市场淘衣服。阿三说,他实在不愿承认又不得不承认,他只是阿三,阿三阿四的那个阿三,只是普通人中的普通人,而梦想就像这半截的星空,虽然美却不真实。何况星空还是半截的。
当他听说他爸爸被抓了,他很害怕又很着急,奇怪的是居然有一丝高兴。不知为什的有时候放弃梦想并不悲伤反而有一丝解脱。阿三说着说着就又没出息的哭了起来,看着他哭,一向故作坚强的我也哭了起来,这可吓坏了阿三。但就像是我们小时候比睡觉谁睡得时间长一样,我们连哭也比了起来。于是就会看到两个大老爷们面对着面不顾一切的大哭,空气里全是鼻涕味儿。
大概是哭的有些累了,我跟阿三先后停了下来,一瞬间的,所有悲伤又好像突然不见了踪影,或许这所有的一切都不是该悲伤的事,毕竟这是每天都在发生的普通人的普通事。或许是我们太玻璃心了,可我们只是不想被平庸折磨啊,那也有错吗?
阿三收了收鼻涕,提议我们两个打一架。我想都没想就用实际行动答应了他,我上去就给他来了个右勾拳,重重的打在他脸上。但是阿三却是一副很高兴的样子并且不甘示弱的猛烈回击,就这样我们俩你一拳我一拳的打在对方的脸上,刚开始还是面带微笑的,可到最后也不知道是因为疼还是一些其他的什么又没出息的哭了起来。打了一会儿,可能觉着不过瘾,就扭打起来,我先把阿三骑着揍,他又把我摁着揍,就这样你一下我一下的打的不可开交,丝毫忘记了那里根本不是我们任何一个人的家,而那时正是深夜。咚,咚,咚……有人敲了门,是老板。“怎么那么大声,不要搞了,真不知道现在这些年轻人怎么搞的,放着女人不喜欢,哎,小点声,再吵就退房吧!”我跟阿三都被吓傻了,立刻停下了手里的活。停顿了几秒,本来想笑却没忍住哭……
或许那时我们根本没有在乎旅店老板的话,我们只是在想着我们的曾经,和被现实狠狠碾碎的梦。我和阿三都累了,蒙着被,沉沉的睡去,我做了一个梦,一个很美妙的梦,我梦见阿三成了宇宙超级无敌大明星,却装做不认识我,不知为什么我依然很高兴,不停的为他鼓掌。后来阿三和我说,他也做了一个梦,梦里我成为了一家企业的老总,而他只是个开琴店的落魄音乐人,我装作不认识他。但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很高兴。
第二天,我们匆匆告了别就又加入最普通甚至有一些失败的千千万万个人中不见了踪影。阿三和我说,我们最近不要见面了,希望我们再见面时一定要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点了点头,头也不回的走了。
现在过去了一个月,我还在苦苦挣扎,我想他也是。而我只有一个问题:“我们会好吗?”
如果是阿三,他会怎么回答。我想他的回答是“会的,我来负责证明”。哼哼,毕竟阿三是一个傻叉,是一个你给他十分挫败还能长出十二分再战勇气的傻瓜。
“我们会好吗?”我却不敢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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