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所料，叶绍华的确有事瞒着咱们。”我一语定论。
这个问题早先跟老许探讨过，所以，他也并没有表现得太意外。
需要摸清楚的，只是这位警队英雄到底隐瞒了什么事，竟至死都不肯松口。
从老许所说的，事情其实已经比较明显了。
李鸿，江城一代枭雄，横行黑道数十年，血债累累。他还能用什么办法去考验自家兄弟呢？
但凡读过或者看过点水浒的，都应该知道啥叫“投名状”。
用屁股都能想到，叶绍华当时接受的是什么考验。
而且，从谢坤口述，他竟然通过了考验。
那代表了什么？
我思及深处，不免心底直冒寒气，下意识地将毯子裹得更紧些。
老许也是脸色铁青，双掌紧紧攥着膝盖，想来，内心肯定是倍感煎熬。
“谢坤有没有说具体是什么考验？”我还是多句嘴，打破沉默。
老许身形晃了晃，道：“他说不知情，在江龙会里，这事儿属于绝密，只有李鸿跟叶绍华两个当事人才知道。”
他的声音苍老了许多，这段日子，他先是痛失下属兄弟，现在又要面临亲自去清算警界英雄的痛苦抉择。
我想安慰他几句，又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你上回说，叶绍华进了那啥枉死城，出不来？”老许主动将话题续上。
“嗯。”我应声道。
“那，你看你能不能把李鸿请上来，了解了解情况？”老许还是决定把这事儿摊上台面，即便这样做，可能会有损警队形象。
我从一开始，先入为主，相信了所谓警队英雄的叶绍华。对他提供的线索，百分百的信任，从而直接忽略了李鸿的存在。
直到这会儿，老许亲口提出来，我才想起他。
但我心中有顾虑，没有直接应承下来。
“回头我得问问月宁，李鸿生前纵横黑道，血债累累，肯定是满身凶煞气。又是被自家兄弟出卖，含冤横死，怨气极重。我虽有些道行了，也不敢冒这个险，把这狠主儿请进梦。”我经历得多了，老成不少，况且说得也确实在理。
老许听后，面上有些失望。他现在急于破案，找回U盘，以慰小江在天之灵，还有那些被夺了雀阴，在医院里痛不欲生的手足同僚的殷殷期盼。
“那该如何是好，哎。”老许重重叹口气。
正当案情讨论陷入停滞的时候，推门走进来个人。
胸前别着国徽，制服笔挺，竟然是张守元。他面若冰霜，毫不客气地坐下来。
“你真是个扫把星，月宁苦修多年的成果，全糟践在你身上了。”劈头盖脸就是冲我一顿骂。
放平时，我管他是三五局的高手，还是武当山的英杰，比骂人互撕，江城爷们能输给他？早怼他一屁股了。
可他嘴里念叨的是月宁，我顿时就矮了好几截，一口无名火硬是憋着没喷出来。
老许在旁，看着张守元，有些手足无措。
我之前给他介绍过，所以，张守元的身份，他心里清楚。
传说中地上仙门的人物就在眼前，他估计蛮有压力。
张守元看我怂成个万年龟，也没了骂我的兴致，傲娇英俊的脸庞上，满满的鄙视。
“月宁真是不值，就为你这么个货，唉。”他一副胸闷气急，恨不得一掌把我化成灰的样儿。
我虽然心里也巴望，那晚不如死在女魔手上拉倒，也免得心头挚爱以命相护，差点遗憾终生。
可那也是我跟月宁之间的事儿，需得着个不相干的玩意儿在我面前蹬鼻子上脸？
“嘿，我去，张道长是不是管得也忒宽了，这是我的家事嘿。”我尽量压低火气，减少脏字，半文明地表达对他的不满。
张守元被我喷得一愣，他估计没想到我敢还嘴。倏忽间反应过来，腾地起身，握拳攒劲，像是要直接KO我。
我一掀毯子，也作势要迎上。
“诶诶，别啊，消消气哈。”老许赶忙过来劝架，道：“听这位道长的口气，也都是柳小姐的朋友嘛，那就是自家人，犯不着哈。”
“切，他算哪冒出来的葱，跟谁自家人呢。”张守元不屑挂在脸上，尖刻嗤笑道。
“你又装个哪门子的蒜，咱家有我跟月宁就齐活了，多不出来你嘿。”我怼得相当有技术含量，字字戳他心窝子。
“你。。”张守元眼里跟要喷火似的，怒目圆瞪，隐约一股真气在体表蠢蠢欲动。
我心里偷笑，山上清修下来的，还敢跟人嘴撕？找不自在呢吧。
不过，我还算清醒，真动起手来，他不嫌脏的话，咱就是他脚下之蛆。
所以，我也没再添柴加火，收声又坐了回去，撇开脸，不鸟他。
“你要不是摊上条好命，月宁会稀得理你？切。”张守元气呼呼地也坐回去，嘴上还是不消停。
可他说的，我却听进心里了。忙扭过头，道：“什么好命？有屁敞开点放，别给憋坏喽。”
“粗俗，哪瞧着都不像他啊。”张守元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很鄙夷地叱道。
“您老肠子打结了还是怎么着？一气儿放完成不成？”我继续激他。
“我还。”张守元脸上剑拔弩张，恨不得将我活剥了。但他又一次忍住了，缩着腮帮，鼻孔里冷哼几声。
“你越想我说，我就偏不说。”他嘴角扬得老高，一脸欠揍得瑟样。
看样子，话是套不出来了，我都自个身上的谜团，也愈发好奇了。
那团光影出现后，我心里老跟卡着根刺，不拔出来，就不得舒坦。
“听说张道长是三五局的同志，真是年轻有为啊。”老许继续当和事老，转移话题。
张守元看我吃瘪，气早顺了，跟老许点点头，还挺礼貌。
“局里边把秒衍妖僧跟叶绍华的案子交给我和我师叔了，前边的事，我了解得不多，所以想着跟许警官通通气，就过来了。”张守元平生静气道。
搞半天是来套情报的，我更懒得理他。
“原来是张道长接手了这桩案子，那事儿就更好办了，免了些俗套。不过，这案子涉灵的部分，魏尘比我更清楚。”老许说完，朝我使个眼色，意思是叫我跟张守元汇报。
看张守元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儿，我本能的想拒绝。
可老许殷切期盼的眼神，我又实在不忍心，他太想破这案子了。
我百般不情愿地，坐过身子，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地说给了张守元听。
这个过程里，他翘着二郎腿，抖着胯，像个听下属汇报工作的领导一样。
我恨不得把他那胯子给下了。
好不容易把事交代完，我再也不想多看他一眼，扭过头就去泡茶。
“嗯，情况我大概了解了。三五局有三五局的限制，破案，找李鸿问话的事儿，咱管不了，也不能管，那是你们跟地府之间的事。至于妙衍那边，我跟我师叔肯定会全力缉拿，希望到时，能对你们的案情有帮助。”张守元话说得泾渭分明，也留了余地。
“好，那就仰仗张道长跟令师叔啦。”张守元寥寥数语，却让老许看到了希望。
“客气了。”张守元随意客套了句。
“那和尚到底什么来路，年纪轻轻地，怎么能跟宋真人相识？”我极不情愿，又实在忍不住向张守元“请教”。
“切，见识短浅。”张守元跟抢拍子似的，接着我的话，就是顿奚落。
“你知道你就说呗，也让我听听看，你有多大见识。”我忍着火，激他道。
他果然受了激，可劲儿要在我面前表现自己的见识渊博，说道：“你别看这妖僧年纪轻轻的模样，那都只是表象，他的实际年龄，算起来，得有一百五十多岁喽。”
“什么？扯吧”我惊出声，道：“他脸上连条褶子都没呢。”
老许也是嘴张得老大，震惊得很。
“这世上神仙都有，活个一两百岁，多稀奇呀？”张守元朝我翻着白眼道。
我顿时没话说了。
“这妖僧年轻的时候，还是晚清那会儿，也是在玄空寺出家。算起来，他还是悟悲法师的徒孙辈呢。”
一百五十多岁，还只是悟悲的徒孙辈？早前我听柳月宁提过，那意思，好像是说悟悲还活着呢。
那得多少岁了？我的世界观被反复的刷新。
“他也的确是个佛门天才，年纪轻轻，就已通读经卷，深晓佛理。对佛理的解读与悟性，连悟悲法师都甚是推崇。不仅如此，玄空寺佛武双修，他更是年纪轻轻就修得一身绝顶气功，据说当时就已臻金刚不坏之境。”
我想起无念被子弹射穿心口后，他只轻轻一抹，就神奇复原的情景。莫不就是他那身金刚不坏的神功使然？
“他本该前途无量，登极乐绝非空梦。奈何，心术不够纯正，也过于急进。在参悟本门至高典籍‘大悲经’时，一念之差，堕入了魔道。可他出关后，却从不认为自己是魔，还声称从大悲经中领悟无上佛法，自创一套所谓‘妙衍禅’，勤修便可早登极乐。”
“你们也看到了，他所谓的无上禅功，是个什么邪门歪道。吸人魂魄，炼尸化魔，干尽了天怒人怨之事。”
“不止如此，他那套邪禅功，又怎么会是给他人做嫁衣的呢。你们猜，那青烟女魔真要是炼成了，会是个什么结果？”
张守元卖个关子，嘴角含笑，满是对那妖僧的不屑。
“那肯定是要给人间带来一场浩劫啊。”我想都没想，就一声长叹道。
“他可不像你这么蠢。”张守元跟挖好坑就等我跳似的，逮着机会就奚落我。
我一口气噎在嗓子眼，恨不得把他那张贱嘴撕个稀烂。
“煞费苦心炼制的尸魔，怎么可能像你说的，放出去招摇呢？咱们三五局是吃干饭的？阴阳两界的大拿不得分分钟给他烧成灰喽？”
他那揶揄的口气，就跟我是个白痴一样。
“那时候才是发挥他‘妙衍邪禅’的精髓之时。魔道乃是逆天修行，炼制而成的尸魔，必然会遭来老天的窥探，降下九天雷劫，若能成功渡过，则魔功大成。可刚渡过雷劫的尸魔，也正是最虚弱之时。那妖僧就是等此时机，觉魂强占其身，据为己有。既练就了无上魔功，又不再受天地窥探，寿延百年，逍遥自在，神不知鬼不觉。”
张守元说的时候，语气深恶痛绝。
“以他人之躯，为己渡劫，这就是他的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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