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曼和张生

李曼蜷缩着坐在床边的地上，她已经两天没出门了。

两天前，医生告诉她，她得了艾滋病。她的世界一下子崩塌了，她想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染上这个病的？是因为那次献血吗？还是跟前两任男朋友有关？

然而这些已经不重要了，化验单已经明明白白地给了她宣判。脑子里好像千头万绪，又好像一片空白。恐惧，羞辱，绝望，她也不知道现在哪种情绪更多一些。

“曼子。”门外是她的未婚夫张生，“开门好不好？”
“至少吃点东西。”
……
“没关系，不想开就不开吧，我在外面陪你，有需要随时叫我。”

李曼开门了，张生正靠着门坐着，门开的那一瞬间他因为失重向后倒了一下。
“曼子。”张生抬头，脸上有着李曼从未见过的憔悴。
他起身抱着她，两个人很久都没有说话，李曼已经没有力气哭了，只能感觉到张生的身体一直在发抖。

“我们不能结婚了。”李曼说。
“不，婚礼要照常举行。”
“可是……”
“没有可是！”
“会害了你的。”
“不结婚才是害了我呢。”张生说，“我们好不容易走到今天……不就是生病吗，治就是了，我陪你一起。会好的，之前我还看到新闻里说国外有个患者几年以后自己HIV转阴性了呢……”
张生越抱越紧，越紧颤抖得越厉害。
“好。”李曼的声音小到自己都听不不到。

李曼打起精神来了，每天都按时吃药，还练起了瑜伽，说要增强抵抗力。张生搬到了李曼家，他不允许李曼去外面吃饭，说不干净也不营养。每天一大早去菜场买新鲜的菜，回家把汤煲好，其他的菜洗好切好备在厨房，让李曼中午直接热了吃，然后再出门上班。

去医院复查的时候，李曼的面色已经比之前红润多了。
那天他们走进诊室，李曼把病历本放在医生面前。医生抬头看了她一眼：“李曼，你就是李曼？”
“是的。”
“真不好意思，之前的检查报告是医院弄错了，把你的和另外一位同名的患者弄反了。”
“啊？”张生猛地站起来，看了看李曼，又看了看医生。“医生你说的是真的吗？”
“是的，真不好意思……”
后面的话张生都没有听进去，反正也不重要了。
从医院走出来的时候，他怎么也抑制不住嘴角的笑，他用力搂着李曼，搂到她有点疼。反倒是李曼比较平静，只是笑着依偎着他往前走。

“这医院也真是的，这都能弄错，而且发现了不会通知一下吗？”
“可能没有找到联系方式吧，不管怎么样，总是好消息。”
“你说得对！曼子，我们赶紧结婚吧，我不想再等了。”
“嗨，急什么，不是没事了嘛，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行，你说什么都行。”

这场闹剧在他们心里掀起了一阵巨浪，然后又平息了。李曼重新回去上班，张生搬回了自己家，两个人恢复了之前的生活。

一上班，李曼就开始忙了，她说之前休假的时候落下了很多，要赶上进度。张生给她发消息，她常常没有时间回，张生约她她也常常说要加班。好不容易约出来了，李曼又经常拿着手机看微信。

“还要忙啊？”
“啊，哦，是啊，同事有事情找。”
“哦，先吃饭再回吧，你看菜都凉了。”
李曼好像没有听到他说话，继续在手机上敲着字。
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这样，张生突然有些怀念，之前那段李曼事事都依赖他的时候了。“想什么呢，她健康才是最重要的！”张生打断了自己。

一天晚上，张生去李曼家，快到楼底下的时候，看到李曼从一辆车里走下来，笑着跟车里人打了个招呼。车开走了，张生走到李曼面前。
“同事又送你了？”
“是啊。”
“他最近常常送你啊……”
“唉张生你什么意思啊？”李曼打断了他，“最近公司加班多，我们住得比较近，他顺路送我一程怎么啦？”
“嗯嗯，没事没事，我还能不相信你嘛，辛苦啦。”
李曼没说话了，脸上还是有些不高兴。

那以后，李曼跟张生说话越来越不耐烦。“可能是忙吧。”张生心里想，还是处处忍着她。

有一天，张生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英子给他打电话，约他和李曼吃饭。三个人聊起前阵子的闹剧，唏嘘了一场。
“不管怎么样，总算是有惊无险。”英子说。
“是啊，可把我们吓坏了。”张生说。
“来，庆祝你们有惊无险，庆祝曼子重获新生。”
三个人碰了碰杯，一饮而尽。李曼没有说话。

回家的路上，李曼一言不发。下了车，张生送她上楼，在电梯里想搂她的时候，她一把推开了。
“怎么了？曼子。”
“你跟英子挺亲密呀，有说有笑的。”
“我……我们不是好朋友么。”
“什么好朋友，英子不是一直喜欢你么？”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们都说清楚了，她现在也是真心祝福我们。”
“什么真心祝福？我看我没生病她挺失望的！”
“曼子！你怎么能这么说人家呢！”
“我说她你心疼了是吗？！”
“我……”
电梯门开了，李曼没有给他时间解释，走出去进了家门直接把门摔上了。张生站在门外，一脸茫然。

张生给李曼发了很多条微信，李曼没有理他，当天晚上是这样，第二天是这样，第三第四第五天也是这样。

两个礼拜以后，他收到了李曼的微信。
“晚上有空吗？我们聊聊吧。”
“好啊！曼子。”

下班以后，张生回家换了身衣服，喷了点李曼之前送他的香水，然后在楼下花店买了束花，去赴约了。
“曼子。”
“嗨，张生。”李曼的表情不太自然。“今天约你，是有话想对你说。”
“嗯，你说你说。”
“我们分手吧。”
……
“为什么？”
“我们不合适。”
“是因为英子吗？我们真的只是朋友！”
“我知道。”
“知道那你就别生气了，如果你介意，我以后少和她联系。”
“是我爱上别人了。”
“……”张生突然发现，那辆之前经常送李曼的车现在就停在橱窗外的马路上。
“对不起。”李曼说“还有，我们准备结婚了。婚后我会跟他一起移民去澳洲，他的父母在那边……”

后面的话，张生一句也没有听进去，他始终也想不明白，李曼为什么会变心，之前她被误诊有艾滋病的时候，两个人相依为命多么融洽。现在，病没有了，李曼却变心了。

他发了场烧，没有去医院，也没有吃药，一个人在家里躺着。迷迷糊糊间，他听到有人敲门。“曼子，她来找我了！”
他跳起床推开门，发现英子拿着一大袋吃的站在门口。
“英，英子，怎么是你？”
“我来看看你。”英子看着张生，头发乱糟糟的，胡子全长出来了。
“你看看你，折腾成什么样了，来我给你做点吃的。”她走进厨房动起手来。
张生看着她忙碌的样子，仿佛看到了李曼……

前一天晚上，英子收到了李曼的微信：
“英子，你去看看张生吧。我们分手了，我有点不放心。”
“我的病不是误诊，最近的一切都是我装出来的。”
“张生是个好人，他，太好了。”
“所以我不能拖累他，他值得拥有更好的人生。”
“失恋虽然痛苦，但过段时间就好了，有你照顾他，我放心。”
“我不想在家里等死，我决定用体面的方式离开这个世界。”
“不要告诉他，也不要来找我，你也找不到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