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花板上的弹珠

天花板上的弹珠

01

画家胡斯此刻正趴在床上，用枕头死死捂住脑袋。

不大的房间中摆着一面画板，画板上的纸张白的很彻底，连蚂蚁的足迹也看不见。

天花板上不断传来弹珠掉落的声音，如银针般锋利的扎入他的耳中。

“连着三天了！”他恨恨的想着。

最近三天，每到晚上九点，楼上便传来叮叮当当的弹珠声……

胡斯租住在一所小院当中，院子有两层。

底下的几间房都租出去了，房东太太和她五岁的儿子住在上面。

胡斯很喜欢这个幽静的小院。

蝴蝶在花园中飞来飞去，麻雀站在葡萄架上叽叽喳喳。邻居们和睦，房东太太也很友善。

对一个穷画家来说，没什么比在城市中找到这样一个便宜又安静的住处更好的了。

白天出去工作，晚上便回到这里。

他很羡慕下班的邻居们围坐在院子里喝茶，聊天。在葡萄架下吃着西瓜，说说笑笑。

但总是闭门不出，在自己的小房间里写写画画。

邻居们眼中的胡先生总是带着礼貌的微笑。

衬衣总是随意的敞着领口，皮鞋永远擦得锃亮。

一头黑色的短发梳的很整齐，瘦削而白净的脸颊上看不到一丝胡茬。深邃的眼眸像一道深渊，充满了吸引力。

无论是男人还是女孩，总是找不到和他攀谈的机会。因为一回到家，他就沉浸在自己的小天地中，在艺术的世界中遨游。

他最近在创作一幅《月下仙女》，一回到家就打开画板，思索起来。

可连着三天，楼上的弹珠声总是在晚上响起。

胡斯费劲挤出的灵感总是被打断，这让他很恼火。

想来不会是别人，肯定是房东家的小男孩了，五六岁正是淘气的年纪。

他从床上爬了起来，准备去和房东太太交涉一番。

02

楼梯在花园的旁边，当他走到这，便随意朝着花园看去。

晚上九点，院子里很安静。

黑暗的来临驱散了在此聊天的邻居们，而当他们走后，月亮便悄悄地升上来。

它从空中伸出长长的手臂，带着淡蓝色的光，摸上了花瓣，又摸上了葡萄架，最后摸在仙女的面庞上。

胡斯瞪大了眼睛，她看见一个仙女站在葡萄架下，呆呆地望着月亮。

一头褐色的秀发像瀑布一样披在肩上，蓬松的白色睡裙也难掩盖她姣好的身形。

丰满的脸颊上带着淡淡的红晕，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却藏不住浅浅的忧愁。

她整个人都被月光所包裹着，充满了一种神秘的味道。

胡斯简直要大叫起来，这不正是他脑海中的《月下仙女》吗？

要说艺术家的脑子就是喜欢乱想，他在努力分辨之后才发现，那不过是邻居夏小姐罢了。

夏小姐半个月之前搬来这儿，胡斯并没有认真和她打过交道。

除了随手帮她提进去重重的行李箱之外，再就是某个早晨听见她尖叫时，帮她赶走房门外的老鼠。

她在工厂上班，平时穿着简朴的工作服，头上总是戴着一顶灰色的硬边帽子。

胡斯没有留意过这个朴素的女孩。当然，深居简出的他可能也没有留意过其他邻居。

他总是早早的出了门，一回到家，就扎进了艺术的海洋。

偶尔在院子里碰见邻居，也只是礼貌的笑一笑。

夏小姐一身朴素的装扮，别说在“艺术家”胡斯眼里，就是普通人也不会多看两眼。

从幻想中醒来的胡斯摇了摇头，准备回家的脚步却鬼使神差地向着她轻轻走过去。

月下的“仙女”随着脚步声转过头，顿时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她直挺挺的站在葡萄架下也不敢动，眼睛慌忙到处乱转，像是在寻找随时会窜出来的老鼠，手指勾在一起不停绞着。

她可能没想到这会院子里还有人会看着她，并一步步朝她走来。

“我叫夏想”

“我叫胡斯”

在开始了这艰难的开场白之后，两人就这么站在月亮下有一搭没一搭聊了起来。

“你在看什么呢？”

“在看月亮”

“在这？一个人？”

“嗯，你不觉得它很孤独吗？”

“为什么呢？”

“它孤零零的挂在那，很亮，但是很孤独”

“我认为它很美”

“美？”

“是啊，有人欣赏了它的美，也就不孤独”

胡斯此时已经转变了职业，成了作家。

他侃侃而谈，从月亮聊到美，聊到文学，聊到艺术。

女孩静静地倾听着，水汪汪的大眼中带着迷惑不解，还有一抹温柔。

胡斯被她的眼神鼓励着，讲的滔滔不绝，他巧妙的勾引着她的好奇心，不时又引的女孩“噗嗤”一笑。

他不知道月光赋予了女孩什么魔力，只是看着她的脸颊，便感到十分的迷人。

天花板上的弹珠声和月下的仙女早就被扔到了一旁，他越讲越兴奋，甚至手舞足蹈起来。

胡斯不知道多久没有这样愉快的倾诉过，难得有一个好听众，他讲的分外卖力。

葡萄架下的嬉笑和月光融在一起，任谁从远处看去，那都是一颗火红的种子，正在悄悄的发芽……

十二点，胡斯返回了房间，楼上的弹珠声早已消失不见。

他没有感到一丝疲惫，反而坐在画板前。

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一个美丽的轮廓。

脑海中不断浮现夏小姐美丽的身影，他一边画着，脸上不由自主堆上了笑容。

03

邻居们发现胡斯最近现身的频率越来越高。

不是在院子门口徘徊，就是在花园旁边转悠。

有一天早上，甚至躺在葡萄架下，悠闲地喝着茶。

每到晚上九点，天花板上的弹珠声响起，胡斯就停下了画笔。

他没有了之前抓狂的表情，楼上发生什么他已经不在乎了。

画作已经完成了一半，胡斯一边整理着头发，一边欣赏着。

“马上就要完成了”

他心情愉悦的吹着口哨，打开了门，径直走向花园旁边的葡萄架，夏想早已微笑着等在那里。

两人最近打的火热。

每当这个时候，葡萄架下便成了约会的最佳地点。

他们在这里谈天说地，聊得格外开心。

话题也越来越琐碎，从工作到生活，从中午吃了什么，到刚才在发什么呆。

没办法，热恋中的男女聊的不也是这么回事嘛。

不经意的身体接触偶尔会发生，眼神一碰到对方，又快速闪开了去。

夏日的太阳炙烤着空气慢慢升温，一时也难以烤破那层窗户纸。

终于在一个月光明媚的晚上，胡斯表明了自己的心意。

他看着月光下那双动人的眸子，轻轻抓住了夏想的双手，夏想却受了惊似的把手抽了回去。

胡斯细看时，她的手指上三三两两的分布着细细的伤痕，应该是工作所致。

夏想的眼中充满了担忧，在胡斯的安慰下，才慢慢开口。

原来她只是一个普通工人，而胡斯是“艺术家”。

她深深被他的魅力所吸引，却纠结于两人不同的际遇。

每当胡斯侃侃而谈时，她眼中的欣喜和崇拜怎么也藏不住。

可“地位的差别”也总是让她感到忧虑——自己能配得上他吗？

恋爱中的女人呐，总是这么复杂！

得知夏想心意的胡斯听了这番话，不禁捧腹大笑。

“我算什么艺术家，一个画画的罢了”

他把夏想狠狠地搂在怀里，看着月亮，觉得无比的幸福。

他决定以后要好好对待这个“傻傻”的女孩。

回到家的胡斯终于完成了最后的篇幅，那副《月下仙女》就静静地摆在画板上。

画上的女孩穿着白色的睡裙，站在葡萄架下，正痴痴的望着月亮……

04

难得有空的胡斯一大早就带着夏想出了门。

夏想也换上了漂亮衣裳，“月下的仙女”来到阳光下，任谁也想多看几眼。

他们一路沿着街道逛到市中心，在广场的喷泉下不停泼水嬉戏。

看了电影，买了衣裳，在游乐场玩的不亦乐乎。

池塘边的青蛙被轻快的脚步吓得跳进了水里，草里的蚂蚱则拽着长长的裙边不愿撒手。

公园里的鲜花此时有点黯然失色，因为胡斯正给站在花丛中的夏想拍着美美的照片。

“决定了，下一幅就画《花中美人》”胡斯看着手机痴痴的笑道。

晚上九点，两人终于回到了院子。

正当他们在葡萄架下上演“难舍难分”的烂俗戏码时，二楼的门突然开了。

一个小圆脑袋先是往外张望了一番，确认葡萄架下有人，就关上门，蹦蹦跳跳下了楼梯。

胡斯这才看清是房东太太的儿子。

他圆头圆脑，身体也胖乎乎的，就这么径直走了过来，也不看胡斯，就朝着夏想伸出了小手。

胡斯正在好奇他想做什么时，小胖子带着一脸的期待先开口了。

“你上哪去啦？今天的弹珠呢，快，快给我，我要去玩”

胡思一脸迷惑，继而又恍然大悟般的扭过头，看着夏想问道

“你跟我说你在哪上班来着？”

“月下的仙女”此刻早已满脸通红，一直红到脖子根。

她支支吾吾半天，终于开了口。“我……我在玻璃工厂上班！”

爱情中的女人呐，总是这么复杂，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