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寒时

作者: 龙驹书房 | 来源:发表于2025-02-14 10:39 被阅读0次

郑重声明:本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本文参与【不一样】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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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重新回到这个边陲小城,满目的物是人非,徒增了几许伤感。

“冷月寒呢?”我突然想起这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女人。

“她殁了——”唐乐乐的语气有些沉重。

“殁了——怎么就殁了?”我一下子坐起来。

“她这个人也真是怪,就连我也说不清。那么放浪的人最后竟真喜欢上了一个当兵的,那当兵的是个穷小子,可是冷月寒偏偏就迷上了他。自此也收敛了,完全变了一个人,不参加任何应酬,下班了就去陪那个当兵的。她跟我说遇到了真爱了,从此就全心全意去爱。她果然就嫁给了他。谁料,世事偏就不如意。姓边的之前是和她发生过关系的,那是个可鄙的小人,在他们做的时候录了视频。冷月寒结婚之后,他还死皮赖脸地要带她去开房。她都拒绝了,姓边的就拿出视频要挟她。她越是害怕,姓边的越是得意。没办法,她成了姓边的玩弄于鼓掌之中的提线木偶。后来,终于被那个当兵的撞见。那个当兵的不敢惹姓边的,把冷月寒绑在家里,折磨了三天三夜。折磨得够了,薅着她的头发去把婚离了。她没有纠缠,只是哭。我劝过她几次,想她那样的性格,过几天也就好了,谁知道她竟做了傻事,从五女峰仙人台上面跳了下去。她那样蜷缩在谷底,嘴角流着血,鲜红的。那时节,五女峰的枫叶正红得灿烂。她趴在那里,像一片被风吹落了的枫叶。”

女人一边说一边叹息着,我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想起冷月寒之前帮着我卖老卓的诗集,不禁鼻子一酸,眼泪滚了下来。

这个让人琢磨不透的女人——

2

春末夏初,关东山脚下这个边陲小城仿佛江南水乡温柔典雅的姑娘,既害羞,又毫不保留地全都呈现给你。让你欣赏,让你琢磨,让你品读,她就是这样默默地承载着一切。山和水构成了这个小城独有的韵味,清新隽雅,寓意绵长。

小半天的功夫,我就把小城转遍了。下午五点钟的时候,回到家中,似乎有了些思路,要写一篇这个小城市里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的生存状态及他们的思想观念及追求希望。不过这只是一个方向,要等搜集到足够的素材才能动笔去写。我先把这个提纲记在了本子上,一抬头见挂钟上显示五点三十分,想唐乐乐下班快到家了,应该准备晚饭了,就收起笔和本,到厨房收拾菜蔬。正收拾着,门推开了,唐乐乐闯进来,拖鞋也没换就直奔卧室。不一会儿,换了一套米黄色的风衣出来,戴了墨镜,在穿衣镜前照来照去。我看得呆了,女人变化真大——穿风衣,戴墨镜!

“冷月寒听说你来了,要给你接风,请了几个朋友,大家一起热闹一下。”唐乐乐一边整理着头发,一边对我说。

“我去合适吗?”我很没有底气。

“你今天是主角啊,我也想让你多接触一些有用的人,说不定在哪个部门给你谋个职位,也强过你每天爬格子,还拿不到几个钱,你今天要好好表现啊!”唐乐乐说完向我挤了一下眼睛。

“哦,哦——”我一边答应着一边去收拾了。我心里是不想去的,却不好辜负女人的一片心。况且女人也说得很明白,每天钻在纸堆里,写了那么多字,又没几个稿费,还有什么意思呢!

出租车在一家华贵的餐厅门前停下了,我犹犹豫豫地跟在唐乐乐的后面。是的,我有些胆怯了,每日只和文字、书本打交道,跟人打交道是我不愿的,况且是和这些高贵的人做些毫无实际意义的交流。

刚进餐厅门,里面就迎出来一连串女人的笑声,紧接着女人旋风一般飘到了我和唐乐乐跟前:“乐姐姐,姐夫,快往里面请!”我这才看清,来的就是唐乐乐说的冷月寒了。女人自然是春风满面、热情似火。我更加拘谨了,小心地跟在唐乐乐后面进了包房。

唐乐乐逐一介绍说:“这是宣传部边部长。”边部长很随和,先伸出手来。我急忙回过神儿来,一时慌乱伸出了左手。边部长怔了一下,随即轻轻握了握,便收回了手。我才意识到伸错了手,感觉有些尴尬,不自在地看看唐乐乐。女人可能没有注意到这些。

边部长不笑不说话:“好啊,帅气稳重,必是大才,哪里高就?”

“闲人一个,何谈高就!”不等唐乐乐说话,我抢着说了,语气有些生硬。显然出乎边部长的意料,一时没办法圆场,笑容也僵住了。唐乐乐赶忙说:“他爱写文字,发表了很多作品,现在是专职搞创作。”

“哦,那是名副其实的作家了嘛!”边部长的笑容又绽开了。他想用玩笑打破刚才的尴尬,没想到这却更加刺痛了我。我没有接茬,唐乐乐知道我的心思,便赶紧介绍下一位,葡萄酒厂老板潘女士,唐乐乐叫她潘姐,我也跟着叫潘姐。女人看上去三十出头,唐乐乐偷偷告诉我说她已经四十六了。我就傻眼了,这个女人真会保养,皮肤光泽红润,很有弹性,一点儿也看不出老,留着齐肩短发,显得精明干练。她像红酒一样给人无限的诱惑和遐想。潘总很有大姐范儿,亲昵地称我为小弟,强拉着我坐在她身边,并打趣唐乐乐说:“不会吃潘姐的醋吧?”唐乐乐笑着说:“哪能呢,潘姐疼他就是疼我啊!”

还有一个是药厂的王老板,穿着西装,扎着领带,却怎么看也不合身,似乎很谦恭,却又一副财大气粗的架势。

“这个是小寒——”

不等唐乐乐说完,冷月寒就站起来,热情地伸出手来。我也赶紧伸过手去,就被一双温热的小手握住了。我瞬间打了个激灵,全身通了电一般。想,这只妖狐,常人真是难以招架得住。

都介绍完了,大家分宾主落座。冷月寒端着酒杯站了起来,女人毫不扭捏,端酒杯的样子也极优雅。她首先概括性地点明了本次聚会的意义,然后又给在座的每一位送去独到的祝福,最后提出希望。说了很多,没一句是重复的,我不禁有些佩服她了。这个女人天生是交际场上的一朵玫瑰花。

“天下事真是怪,冷秘书长了这么漂亮一张脸蛋儿,这么漂亮的脸蛋儿上偏又生了这么一张乖巧的嘴,又有那么高的学历,是个男人都爱你了,怪不得老边走到哪都带着你。”王老板咧着大嘴,一边抹着额头和脖项上的油汗,一边夸着冷月寒。

冷月寒微笑示意:“王老板过奖了,我哪里有你说的那么好,不过哥哥姐姐们偏爱罢了!”

女人假到了极致,假作真时真亦假,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我觉得都是假的,但经她的肢体做出来,经她的口说出来,竟显得那么真诚。女人有一股子魔力,她是一只猫,猫有九条命,她也有九种身份,有九种思想,随时随地都能应付各种场合,应对各种氛围。女人很有能量,身份变化得从容自然,居然不感觉累。我想,我以最真实的身份示人,给人最简单的最单纯的,却活得这样累,这样的不自在。冷月寒以最假的身份示人,给人最复杂最华丽的,却可以活得那样轻松自在,而且最受欢迎。为什么?一时又作想出许多怪念头来。

接下来是潘总提酒,这个四十多岁的女人,说话声音极是好听,每个字都非常圆润地送到每个人的耳朵里,听起来那样的让人舒服,恰似天籁!

再是药厂的王老板提酒,可能是包厢里温度高,他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拿着湿巾,不时在额前脑后抹一下。

“祝边部长前程似锦,步步高升;祝潘总事业腾达,越来越漂亮;祝小兄弟事业有成,创作丰收;祝两位美女青春永驻,永远年轻;祝我的药厂生意兴隆,财源广进。”说罢一扬脖子,一杯白酒喝了下去,一边坐下,一边用湿巾在额头上极快地抹了一下。

“你前面说的都不是真心的,就后一句才是真心的吧!老王,可真有你的,提酒祝自己。”潘总打趣着。

突然,大家都安静下来,把目光投向边部长。我知道,边部长要做总结性发言了。

“首先对于两位企业家为本市经济发展做出的突出贡献表示感谢;再次,祝小弟写出好的作品,繁荣本市文化事业;最后祝两位美女永远像花儿一样美丽。”说罢,一饮而尽。

“边部长果然与众不同,提酒都从全市经济、文化角度出发,有情怀!”潘总看着边部长笑着说。

边部长微笑着点点头,不置可否。

这个人在官场太久了,这样的应酬每天都有,那几句祝酒辞思路清晰,行文流畅。但这明显是一个固定模式,他一定在各种场合都套用这些话。

我还在胡思乱想着,边部长说话了:“小弟,今天你是主角,你也提一杯吧!”我有些讨厌这个宣传部长,又不好把气氛搞紧张了,就硬着头皮端着酒杯站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我的身上,连唐乐乐也不例外。唐乐乐希望我能语出惊人,我可是写文章的,一定要与众不同才好啊!冷月寒也睁大眼睛盯着我。

我站起来,随之也紧张起来,想寻些与众不同的话来表达一下,可一时又寻不到,一下子着急了,端着酒杯的手不禁发抖。唐乐乐在一旁急得直搓手。

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又不能一直站着,也不能一句话都不说直接把酒喝了。“祝我们——”我实在急得没了办法,竟说了这么一句俗不可耐的话。说了开头,又不想往下说了,环顾了一下,大家还都在等着我的祝福。我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办,索性干脆一仰脖,把酒喝了,端着空酒杯,环视了一下。

显然,大家都有些惊讶,面面相觑。我脸一下子红了,慢慢地坐下,低下头,不敢看四周。唐乐乐的脸也腾的一下红了。其他几位都举着杯互相看着,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有的慢慢放下了酒杯,有的轻轻地抿了一口,他们一定觉得这个年轻人真是没见过什么世面。倒是冷月寒先打破了尴尬,咯咯咯笑起来,追住不放:“祝我们什么啊?”我更不好意思了,头大如斗,想起身离开,又考虑对唐乐乐影响不好,只得硬着头皮坐着,如坐针毡。

这次宴会,从开始到结束,我就一直觉得别扭,特别是提过酒之后,更是觉得尴尬,恨不得早点结束,快点离开,一分钟也不想多呆下去。

终于结束了,冷月寒开车送边部长,王老板和潘总都有车,潘总要送我和唐乐乐,被唐乐乐千恩万谢地挡了。他们都走后,唐乐乐和我照例徒步往回走。

“怎么回事?”唐乐乐有些不痛快了。

“我——”我低下头去,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以后多带你参加这样的场合就好了。”唐乐乐看着我,又有些心疼了。

“以后你自己去!”

“你——”

“我要写小说啊,我现在有思路了!”

“什么时候能写出名堂?听冷月寒说这个小小的县城就有几百个文学爱好者,大家都在写,可是你听说谁写成作家了?”

我不禁打了个激灵,对于自己搞创作,唐乐乐一直是支持的,无论是在怎样困难的境遇下,她都没有动摇过。可是现在,她却表示了怀疑。我睁大眼睛看着唐乐乐,这个在我来之前还说要为我营造一个良好的创作环境的女人,这么快就改变了态度。我不禁有些心灰意冷。女人怀疑自己追求的意义,自己又何尝没有怀疑过呢,这条路真的是不好走呢!女人或许是有道理的,我的脑袋“嗡”的一下,头疼的毛病又犯了。

3

棚户区采风回来,我把自己关在家里,把在棚户区的所见所闻所感加工整理,写了一个中篇,讲述了这个小城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们的生活状态。他们过着简单的生活,却开心快乐,与世无争,如果有世外桃源,或许这里就是了。但同时,他们也面临着城市发展的冲击。他们本来就生活在城市的边缘,城市的规划、拆迁,将他们推到了边缘之外。他们是真正的小人物,完全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我一面向往着那样的生活,同时也替他们担忧着。

小说写好,却不知道该投到哪里,看着厚厚一沓手稿发愣。后来想,干脆,投就投最好的刊物。于是费尽周折,查到一家大文学刊物的投稿地址寄了过去。信封投进邮筒的那一刻,我是有些激动的,如果能在这家刊物上发表,证明自己还是可以写下去的。兴奋、忐忑,还有各种不安,百般滋味尽上心头。

稿子寄走之后,我索性给自己放了几天假。这些日子实在累坏了,身体的累倒还能扛住,心累却是难熬的。这段时间,头痛发作了很多次,每每因为小说人物的一句对话、一个举动、一个内心独白,都要仔细反复斟酌。在我的内心里,小说是艺术品,需要精雕细磨,像对待情人一样。

唐乐乐每日忙于工作和各种应酬,这在以前,我简直是不敢想象的,女人现在可以从容应付各种场合。我渐渐感觉两个人的距离在拉远。有时唐乐乐回来很晚,可能是太累了,脱了衣服,倒头便睡,两个人难得说上几句话。我原先以为女人是为了工作被迫去应酬的,现在明白,女人是从心里喜欢这种生活方式的。她喜欢在这种交际中展现自己的能力,体现自己的价值。

我想不通,和女人谈过几次这个问题,女人笑我太迂腐:“也不出去看看,人家是怎么活的,就知道在家里写小说。各人有各人的活法,每个人的喜好不同,你喜欢写文字,我不是很支持你吗?我喜欢这样的生活,你也别阻拦。这又不会影响咱们的感情,我还是爱你的。”女人说得很干脆,不给我留反驳的余地。

或许女人说得有道理,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都应该有自己独立的生活。

4

周末晚上,唐乐乐领着冷月寒来家里。我有些惊讶,以前听唐乐乐说冷月寒如何如何轻薄浮浪,没想到两个人现在走得这样近。冷月寒穿着红色毛衣,外面套一件黑色呢子大衣,下身穿紧身牛仔裤,棕色小皮靴擦得透亮儿。红色毛衣和牛仔裤把该显的地方完全显露了出来。她是漂过唇的,透着诱人的魅力。我从心里并不喜欢这个女人,但是碍于唐乐乐的脸面,只好陪着笑。冷月寒却一脸的热情,一口一个姐夫叫着,叫得我有些难为情。

“你陪小寒聊天,我去买几个菜。”唐乐乐换了件衣服又出去了。我刚要说我去,唐乐乐已经推开门走了。我很少和不熟的女人单独相处,虽然与冷月寒已不是第一次见面,但是依然觉得尴尬。我问冷月寒吃什么水果,冷月寒一边弯腰拿茶几下的电视遥控器,一边说:“香蕉吧。”红色鸡心领的毛衣坠下去的时候,我看见两只活蹦乱跳的兔子被罩在粉色的笼子里,一时耳热心跳,赶忙去取香蕉,脑子里却满是那对儿活泼可爱的小东西。我不想去想,可又控制不住,便认为自己可耻,是个流氓了!

香蕉拿来了,我先扒了一个递给冷月寒。冷月寒笑盈盈地看着我,同时就伸出手来接,我就不敢看她的眼睛了。

冷月寒一边看着电视,一边吃着香蕉。她把香蕉放在嘴里,并不立即咬下去,像是在含着。我偷偷看了她一眼,顿时觉得下身起了反应,心想这女人必定是一只妖狐成精。

冷月寒还在含着香蕉,我有些坐不住了,可又站不起来,女人似乎在偷瞄着我,暗自得意着。我觉得被戏弄了,有些讨厌这个轻浮的女人。

“那是什么?”冷月寒指着堆在客厅的几捆书。

“诗集。”

“诗集?你写的?”女人来了兴趣,几口吃完香蕉,走过去看那些书。

“一个文友的。”

“次海子?”

“嗯,笔名。”

“写得不错啊!”

“你也懂诗?”

“什么叫也懂,人家也是学中文的哩!”

“你觉得好?”

“好是好,不过诗歌的气场不强,作者一定是个带病之人,写作时一定是带病之身。”

我顿时惊讶了,没想到女人有这本事,倒有些佩服她。

“岂止是带病呢,人已经走了!这是他自费出版的诗集,托付我帮他卖了,好让世人也知道还有这么一位诗人曾经来过。”

我简略叙述了老卓的遭遇,没想到冷月寒眼圈一红,竟掉下泪来。我原以为她这样一个轻薄的女人不会这样多愁善感,看她真的流泪了,心里也有一丝感动。

“你怎么卖呢?”

“想找书店代卖,去了几家书店,都没谈妥。”我无奈地摇了摇头。

“交给我吧,我来想办法。”

“你?”

“让我为这个可怜的男人做点儿事情吧!”女人说得信心十足。

正说着话,唐乐乐推门进来了。

“你怎么把人陪哭了?”唐乐乐换了拖鞋,责问我。

“不怪姐夫,是我自己想哭的。”冷月寒忙从纸抽里抽纸擦眼睛。

“我跟她讲了老卓的遭遇。”我起身去厨房取碗盘。

唐乐乐很快摆开了四样菜,一盘蒜泥血肠,一碗小白菜豆腐汤,一盘茄汁青鱼,一碟茴香豆,最后递给我一瓶酒。

三个人一边看着电视剧,一边喝酒聊天。两个女人的话很多,都是交际场上的事儿,一个说新认识了一个集团的董事长,说话做事大气得很,改天给你引见,一个说那拜托你了。我插不上话,感觉无聊,眼睛不错地盯着电视,脑子里却不知道在想什么。

突然停电了,酒才喝了一半。冷月寒说点蜡烛吧,咱们来个烛光晚餐。唐乐乐起身去找蜡烛,我突然感觉小腿上被踢了一下,不知道冷月寒是不是故意的。

蜡烛点燃了,烛火照着三个人的脸发着暗红的光。两个女人好酒量,和我喝的一样多,丝毫不见醉。我眯起了眼睛望着两个女人,仿佛在看两只妖媚的狐。

5

翌日上午,冷月寒带了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过来。男人很强壮,冷月寒说是边部长的司机,介绍过了,指着墙角的书,让男人搬到车上去。我惊讶冷月寒的豪爽和干脆利落,一边忙着穿衣服要搬书去,却被冷月寒挡了:“让他搬吧,你看那块儿头,这点东西算什么呢!”

“吃点水果吧!”我不知道手该放哪里。

冷月寒拿了一根香蕉,扒了皮吃起来。我怀疑她是故意拿香蕉的,扒了皮又要含在嘴里了,就拿眼睛瞄着她。果然,香蕉皮扒完了,放在嘴里含了一会儿才咬下去。我顿时感觉下面发热,有一股力量来回窜动。

“你有什么好主意?我是说这些书——”我要分散一下注意力。

“你别管了,总之按定价出售,一并将钱交给你。”

“要是为难的话就算了,我知道这不是容易办的事情。”

“这有什么呢!”女人口气很大,好像没有什么事能难倒她。

往返几趟,男人把书全搬到了车上。冷月寒也吃完了香蕉,站起来要走,我却突然有了一种想法,要留女人再待一会儿。至于再待一会儿干什么,我也不清楚。或许是感激女人,或许是别的,虽然这么想了,可并没有说,也没有任何表示。

冷月寒扔掉香蕉皮,转身要往外走。我站起来要去送女人,却被女人挡住了,一只软手按着我的胸口:“别送了,穿这么少,冻着!”我一下子怔在那里,直到女人出了单元门,才回过神儿来,忘了说谢女人的话。女人的手那样绵软,隔着衬衫也能感觉得到,那手指触着我的胸口时,感觉像电到了,全身麻酥酥的,一股热流走变全身。直到坐回沙发上了我还在想,女人是妖,有魔力。

6

冷月寒告诉司机直接把书拉到了市委院里,就上楼去找边部长了。待女人说完,边部长有些为难,这一千册书,虽然不多,可是,谁听过次海子这么个诗人啊?谁能买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的诗集呢?

看边部长为难的表情,冷月寒意识到自己把事情想得简单了,可话已经说出去了,只能逼着边部长想办法了。她把老卓的遭遇讲述了一遍,在我告诉她的基础上又添枝加叶了许多,希望能打动边部长。谁知边部长不等她说完,却变了脸色:“小寒,咱们不是慈善机构,没有经费去做这些善事!”

冷月寒见打动不了边部长,就拿出女人的杀手锏,撒起娇来:“边哥哥,人家已经答应了,总不能让人家食言啊,我可是你的秘书,传出去,外面会说你不支持文学事业呢!求你再想想办法吧,无论如何也要帮我把脸面圆过去啊!我在外面跟人家拍了胸脯的,怎么着也不能再把书送回去啊!”女人说完真的在胸上拍了两下,边部长盯着看了一会儿,像是在思考。

“这么大事儿,自己就做主张了,也不先跟我打个招呼,书都拉回来了才来找我,你让我怎么办?你拉回来的,你去卖吧,我没有办法。”边部长说完抓了抓头发,显出无奈的样子。

“你就说帮还是不帮?”冷月寒见边部长吞吞吐吐,索幸豁出去了,站起来指着边部长发问。

“你让我怎么帮?”边部长还是一脸为难的表情。

“好,你不想为难也行,以后我不会再求你,你也别想再见到我,咱们通天大道各走半边。”冷月寒说完转身就走。快走到门口的时候,边部长终于说话了:“看你这脾气,我又没说不帮忙,你总得让我想想办法!”

边部长转变了态度,冷月寒也冷静下来,转回身,走到边部长身边,弯下腰,似乎在聆听教诲,那丰硕的胸脯就压在了边部长的肩膀上。

“这么办吧,只能硬派给各部门,五十几个部门,每个部门二十本,就都解决了。”

冷月寒一下兴奋起来,权力果然是个好东西,一千册诗集,这么轻松,一句话就解决掉了,怪不得那么多人拼命往上爬,都希望自己手中的权力越大越好。

“你下午和司机在全市走一圈,每个部门派二十本,以我的名义派,理由有二:一是丰富机关文化生活,建设学习型机关;二是扶持业余作者,繁荣文化事业。有不留的,让他给我打电话。”

冷月寒听边部长如此说,感觉这事儿板上钉钉了,不禁激动起来,猛地在边部长脸上亲了一口。边部长一愣,赶忙环视一下四周,见无人经过,才摸着脸,看着女人,回味悠长。

女人却大方:“事成之后还有奖励。”说完转身出去了。边部长看着女人的背影,隐隐有一种冲动。

事情很顺利,各部门负责人一听是边部长的指示,二话没说,留了书,给了钱,还不忘让冷月寒向边部长代好。两天的时间,一千册诗集都卖出去了。冷月寒很兴奋,觉得身子很轻,像要飞起来,果然就在大街上张开了双臂,学着鸟儿滑翔。

7

“六子哥,诗集全卖出去了。”

我有些不适应,冷月寒当着唐乐乐的面儿叫我姐夫,单独了叫我六子哥,叫得那么甜,这女人真是叫人又爱又恨。听说诗集已经卖出去了,我激动不已,深深佩服女人的能力。

“怎么,我帮你这么大忙,不好好谢谢我吗?”

“当然要谢的,我请你吃饭吧!”

“那多俗套,喝咖啡吧!”

“喝咖啡?”对这东西,我还是头一次,和唐乐乐也没一起喝过。

“现在时兴这个,你应该尝试接触新事物。”

“也好,等你唐姐下班,我们一起去。”

“那还好几个小时呢,你先过来啊!喝一杯咖啡就回了。”

“也好,你先去吧,我马上就到。”

我简单收拾了一下,心情有些激动,不光是因为老卓的诗集卖出去了,这是我第一次与一个女孩子喝咖啡,感觉像约会,还真有些紧张了。

咖啡屋里面,昏黄的灯光照得人的眼睛发醉。我有些不适应,揉了揉眼睛,才看见冷月寒坐在玻璃窗旁向我招手。第一次来这地方,感觉有些不自在,看见的都是男人和女人面对面坐着,像是说着什么,却听不清。当我走到冷月寒身边时,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环境,倒觉得蛮清静优雅。

“这么快就卖完了,我真不敢相信呢!”

“这有什么,这是钱,一千册,每本二十元,共两万块。”冷月寒从包里掏出钱来,放在桌子上,推到我面前:“怎么样,这下信了吧?”

“你是怎么做到的?真是不简单呢!”

冷月寒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我的表情渐渐有些呆滞。

“原来是这样!他们能看老卓的诗集吗?能读懂老卓吗?”

“当然不会看,他们哪有那份闲情雅致!不过放在办公室里,附庸一下风雅罢了。”

“那这诗集还是未能体现她应有的价值啊,还是不会有人记得曾经有这样一个诗人存在过啊!”

“六子哥,你是在怪我吗?可我只有这样的办法啊!”

“我不是怪你,我是——不说了,还是要感谢你的。”

“六子哥,你太理想主义了。别说老卓名不见经传,就是那些成了名的诗人的作品,又有几个人读呢?更别说能读懂作者了!现在社会这样功利化,谁还追求诗意的人生呢?”

我沉默着,半晌没有说话。我心里清楚,冷月寒说的一点不假。

“六子哥,你别灰心,也别太执着,把写作当做爱好就好了,如果当做事业来做——我担心你也会像老卓那样!”冷月寒说完眼圈红了。

我看着女人真诚的表情,点了点头,无奈地笑了笑。一面把钱装好,盘算着给老卓的婆娘汇过去,一面胡思乱想着。我不希望老卓的诗集是这样的结果,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这还全靠了冷月寒的帮助!想到这,心里不禁感激起这个印象一直不大好的女人,便细细打量了一下冷月寒。冷月寒的眼圈还是红红的,我心里一时有了别样的感觉。

“你的那个中篇小说现在有什么消息吗?”

“还没有,还在等待——”我又是无奈地笑了笑。

“有希望吗?”冷月寒很热情。

“或许有,或许没有——”我低下了头,我的心里实在没底气呢!

“不行的话,还是交给我吧!”冷月寒看着我的眼睛。

“交给你?”

“对,交给我。”

看着女人信心十足的样儿,我心里暖暖的,感觉好舒服,被女人的真诚和热情感动了。

“先等等看,或许还有希望。”我看着冷月寒的眼睛。

“你们这些爱文字的人真是让人琢磨不透,既累身体,又累心,还看不到一点儿希望,竟然还那么执着,像老卓那样的人一定还有很多,真是一群可怜的人!”

“其实,我们心里受活着呢,这就叫嗜好吧,像吸毒一样,容易上瘾。文字是一种毒,一旦爱上了,就戒不掉。”

“像你那样说,文字比女人好喽!”冷月寒调皮地挤了一下眼睛。

“差不多,很多热爱文字的人都把文字当一世的情人哩!”

“我原以为你是很迂腐的,现在才明白,你心里一定隐藏着一个很丰富的世界。”

“这么说,我是大智若愚了,哈哈……”我觉得放松了许多。

“如果一直没有希望,还会坚持写下去吗?”

“会的,我想坚持下去,就会看到希望的。”

“现在这个圈子太乱了,真正热爱文学的没有出路,而那些根本不懂文字的接二连三地出书。不瞒你说,边部长花钱雇人写书,署上他的名字,给人家一些报酬,再通过他的渠道,给出版社打个招呼,很容易出版的,已经出版四本了,现在正雇人写着一本关于人性思考的书,听说也快截稿了,真是浪了个虚名,听说他就是靠这个爬到宣传部长位子上的。”

“有这事?”我表情严肃了,放下了咖啡杯,惊讶地看着冷月寒。

“不止他一个哩!”

我不再言语,眼神凝聚,像是有愤怒的火在燃烧。

“回吧,晚了唐姐起疑心。”

“哦。”我站起来要去结账。

“结完账了,走吧。”

我有些难为情,搓着手站着。

“没关系,你现在没工作,手头不宽裕,以后请我吧!”

我看冷月寒说得真诚,感激女人处处替自己着想。出门的时候,我看见墙上标价:一百一十八元,摸摸兜里揣的四十元钱,不禁连连咂舌。

8

我的中篇小说终于发表了,稿费虽然不多,却足够在这清冷的日子里请冷月寒喝一杯暖暖的咖啡。可是,她却不在了。还是那个咖啡馆,还是那个位置,还是那样昏黄醉人的灯光,还是那样的两杯咖啡,我的已经喝尽了,对面的咖啡杯里还冒着热气,缓缓地向上升腾。

我不知道她在那个世界里是否会感到寒冷,她带给我的温暖,我一直保留到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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