啦啦队长的隐秘

作者: 对抗虚无 | 来源:发表于2023-02-27 08:05 被阅读0次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我必须在天亮之前结束这一切。”

    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又或许,只有我一个人不知道。关于那晚真实存在过的记忆,我唯一确信的,只有这个念头:

    “我必须在天亮之前结束这一切。”

    陪审团回来了。我从被告席上站起身来,等待这十二个陌生人宣判我的罪行。他们只讨论了四个小时,七个女人和五个男人,即将决定我是否会在监狱里度过余生。

    被控罪行一:谋杀

    我坐在女儿身后,双手死死攥住衣角,依然止不住地抖动。我伸出右手,把它搭在隔开了我和女儿的木栏上,再用力握住,这个姿势需要身体微微前倾,却控制住了颤抖。

    恐惧在我心底肆虐。他们会相信谁?

    “没人想要这个孩子,从来没有!她的出现会让这个美好家庭的形象破灭。所以,她必须消失。她必然会消失。”

    检控官的结案陈词仿佛女巫的咒语,自从灌入我的耳朵,我就在嘶吼“不,不是,没有”,可环顾四周,却没有人听到。我死死咬住嘴唇,怕这嘶吼突破胸腔。那样,我会被法官驱逐出这间屋子,这间将决定我女儿Skylar命运的屋子,这间可能会毁灭我后半生的屋子。

    “她隐瞒了这个孩子的存在。整个孕期没有人知道,她的父母不知道,她的男朋友不知道,她的好朋友不知道。她没有去过一次产检,没有给孩子准备摇篮和尿布。她在准备什么呢?高中的毕业舞会和去上大学的行李。

    这个孩子在她的人生轨迹里是个意外,一个可以被修复的意外。”

    自从七月十四号我在警局知道这个消息后,就不停地想:我怎么会不知道?我怎么能不知道?作为一个母亲,我是怎么错过了女儿怀孕的种种迹象。

    她入选啦啦队后,体重这个词成了我们家不可碰触的雷区。因为身材娇小,她是在最上面做造型的队员。体重稍微增加一点点,就会给下面托举的队员增加难度,整个表演都可能失败。

    她异常严格地控制饮食。我以前从来不知道口香糖也有卡路里,五卡!她连口香糖都不能吃。

    因为体重过轻,她的例假从来都不准,经常整个赛季都没有。

    二月我带她去买的紧身裙,她五月穿着去参加毕业舞会,身材上完全看不出区别。还有三月的春假,我们全家去海滩时,她穿的是比基尼,腰身是粗了些。我只以为因为赛季结束,她终于吃得多了点。

    我是她的母亲,我怎么会看不出她怀孕?如果她想瞒住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我也应该是唯一一个能看破的。我到底在哪里做错了?

    “当孩子终于来到人世的时候,她的存在就再也隐瞒不住了。

    怎么修复这个意外呢?

    她没有让孩子的哭声冲出卧室的卫生间。然后,她从车库里拿了一把园丁铲,把这个意外掩埋在家里的后院。

    就此,这个孩子消失了。

    她还是那个体态轻盈的啦啦队员,几个月后会进入一所久负盛名的大学,开启大学新生的生活。”

    五月六号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我的记忆里,它已经融入了无数个平常的夜晚。如果不是检控官在开庭陈述里原文引用了Skylar第二天早上发给我的短信,我都已经把它当作一个平常的夜晚,遗忘了。

    “没有任何词语,能够形容我有多开心!我的肚子回来了,天啊!我永远,永远,永远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再发生”。

    陪审团宣布:谋杀罪,不成立。

    被控罪行二:误杀

    这是个新病人。但不算完全陌生,我是她妈妈的妇科医生。在这个只有五千人的小镇里,很难有真正的陌生人。

    她妈妈说,想给她开点避孕药。我看了眼病历本,十八岁了。现在是四月底,准备给孩子上大学还稍微有点早,可能是有非常亲密的男朋友了。

    我点点头,示意她妈妈离开,我要做例行的检查。十八岁,按规定要保护病人的隐私。

    我的手刚碰到她的腹部,就察觉到有些不对,这不是寻常的肥胖;又瞥了眼她的胸部,手在下腹部停留了一会儿。

    “有过性行为吗?”

    “嗯。”

    “最早一次是什么时候?”

    “去年夏天。”

    “你上一次来例假是什么时候?”

    “记不清了。”

    我拉过B超仪,在她的腹部涂上乳液,几乎在探头接触到皮肤的瞬间,就听到了心跳声。孩子已经成形,看大小差不多到孕晚期了。

    “你怀孕了。”

    她看起来好像刚刚知道这个消息,一脸震惊地试图理解我这句话。

    “你怀孕了。我不能给你开避孕药。”

    她一脸茫然地看着我,我不得不第三次重复这句话。

    “你怀孕了。”

    我把B超机移开些,再抬头,只看见泪水布满她的脸庞。

    “你需要去看产科医生。”

    “请,不要告诉我妈妈。”这是她唯一的回应。

    再次见到这个病人的时候,是两个月后。走进诊疗室前,我例行浏览了一下病历:四月二十六日,诉求:开避孕药;检查结果:已处于孕晚期;处置方案:没有开处方。

    我想起来了,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马上要去上大学了。

    这次见到她,身材在夏装的妆裹下,纤细轻巧。毫无疑义孩子已经出生了。

    “你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

    “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没有,我感觉好极了。”

    “孩子怎么样?”

    她的身体僵直了一下,视线避开了我的目光。

    “孩子还好吗?”

    她低下头。我把目光移到电脑屏幕上,等了一会儿。屋子里很安静,时间仿佛静止了。我的心提了起来。

    “她不在了。”我没有直接看她,但能感觉到她的眼泪开始往下滴。

    我的心一沉,在病历上写下“育有一女,夭亡。”

    “很抱歉听到这个消息。她叫什么名字?”

    “安娜。”

    “安娜怎么走的?”

    “她。。。生下来就没了。” 她哭得几乎无法回答问题。我不知道的是,这时我是世界上唯二知道安娜存在的人。

    “她一动也不动。”

    “你怎么剪的脐带?”

    “什么脐带?”她止住啜泣,茫然地望着我。

    “刚出生的时候,安娜跟你的联结。”

    “没有,她没有跟我连着。她浑身雪白,只有一点点血污。我帮她洗干净了。”如果脐带在母体内就断了,那孩子多半是死婴。

    “你们把孩子安葬在哪里?”

    “你不要告诉我妈妈。我把她葬在了我家后院。”

    按照病人隐私条例,我不能告诉她的父母。但这件事涉及未得妥善处置的新生婴儿,我必须上报。

    陪审团宣布:误杀罪,不成立。

    被控罪行三:危害儿童

    我接到这个案子的时候,还不确定是否按凶杀来立案。按照流程,收到医院的报告后,警局必须启动调查。我给涉案人家里打了个电话,让她父亲把孩子送来警局问话,我说,她是此案的目击者。

    看起来,这只是一个迷失的十八岁的孩子。虽然按法律的定义,十八岁已经是成人。她的父母都来了,但只能等在审讯室外。

    我按照正常的审讯方式问话。她说,孩子出生的时候就没有心跳,所以她把孩子埋在了自家后院,上面放了一盆花。

    走出审讯室,我安排行动队去挖出孩子的遗骨,并告知她父母这个孩子的存在。

    为了谨慎起见,我让他们单独在审讯室里见了面,那里的录像机还开着。

    “对不起,对不起,妈妈,对。。不。。起。”她搂着妈妈,语不成声。

    爸爸站在一米远处,双手下垂,喃喃道: “你可以告诉我们的。”

    根据这次录像,孩子是去年夏天她和第一个男朋友的,那次恋情很快就结束了。转年一月,她跟现在的男友确定了关系。

    看起来案情很简单。我让他们回了家,只等孩子遗骨的法医报告出来就可以结案了。

    这份法医报告却颠覆了我原有的认知。我读了好几遍:尸检显示,骸骨上有烧过的痕迹。

    那个女孩看起来楚楚可怜,可谁能想得到她会把怀胎生子瞒成一个人的秘密呢?我本以为她只是没有社会经验,茫然无措下做错了事;但如果骸骨上有烧痕,那就是心理变态的反社会人格了,这副柔弱是最好的伪装。

    她到底是哪一种?

    我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信。在第二次审讯前,我甚至去跟法医当面确认骸骨上的烧痕。

    回答是:确切无疑。

    我不停地施加压力。十七分钟后,她终于亲口承认,那晚拿出一个打火机,试图火化孩子。

    她说,孩子发出过咕咕的声音。

    她说,孩子的胳膊动了一小下。

    这是她的亲口证词,将作为呈堂证供。

    这个案子是如此骇人听闻。记者和媒体仿佛无法驱散的苍蝇,在视线可及的公众场所乱转。现在终于结案了,他们转去追检控官了。

    她将被控四项重罪,其中最重的,是一级谋杀;定罪后的刑期,是终生监禁。

    我没有想到的是,在刑侦结束,案件进入庭审阶段后,法医告诉我,她弄错了,骸骨并没有被烧过。

    她弄错了!那我后来的审讯方向就大错特错了。

    法庭上,律师问我:知不知道婴儿80%的体重都是水。

    我不知道,但水占成人体重的75%,婴儿的比例只会更高。

    律师说:打火机无法点燃人体,这是常识。

    我无从辩驳。审讯的依据是法医报告,这是科学报告。只是现在这份报告已经更正了,科学并没有背离常识。

    如果火烧尸体的证词,是诱供;那么孩子是被她捂死的,也毫无根据了。毕竟所有的证据都来自她的亲口证供。

    自从知道尸检报告弄错后,我反复回看了审讯录像。我相信她没有杀害自己的孩子。

    陪审团宣布:危害儿童罪,不成立。

    被控罪行四:侮辱尸体

    疼,我从来没有这么疼过。从舞会开始就这样了,我以为忍一忍就能过去。

    五月五号,是我的高中毕业舞会。我好害怕穿不下这件二月新买的裙子。

    裙子漂亮极了,通体红色,无肩无袖,收腰鱼尾,搭配披垂微卷的长发,这是我最重要的舞会,我要光彩照人,无懈可击。

    这晚,我美丽极了,也疼极了。

    回到家后,我挣扎着脱下裙子,瘫软在床上。好像没那么疼了,或许只是这裙子的腰身勒的,天知道我是怎么塞进去的。

    这几个月哪怕我吃得极少,腰都控制不住地越来越粗。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九天前,那个医生说,我怀孕了。

    我该怎么办?

    疼,该死的疼又回来了。或许不是那条红裙子,难道。。。

    我不敢继续想,迷迷糊糊间睡了过去。过了不知道多久,我醒过来,往窗外望去,天亮了,可我还是很疼。我没有起床,又睡了过去。

    让我再次清醒过来的,是一阵下坠感。身下濡湿,好像来例假了。糟糕,床弄脏了,我起身往卫生间冲去。

    家里很安静。我不知道现在几点了,听动静,爸爸妈妈都睡着了,已经是五月六号的晚上了。

    我的身体仿佛被撕裂成两半,有什么东西要出来。我拼命使劲,肚子突然一松。这之后的记忆就混乱了,我只记得满脑子想着: “我必须在天亮之前结束这一切。”

    我第二次被带进审讯室的时候,有个女警官一直握着我的手。她的手很温暖,是这个屋子里唯一能让我感到安全的东西。我好想变回一个婴儿,被母亲的温暖环抱着,那时候,母亲的怀抱就是我的整个世界。

    十七岁那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是学校的啦啦队员,有高大的男友视我如珍似宝,收到了梦寐以求的大学录取通知书,还有,我成人了。

    我完成了最幸福的女孩应该在十七岁做完的事情。

    除了,我的十七岁清单上意外多了一条:我怀孕了。

    我假装这件事没有发生过,直到那个晚上。

    男警官一直在问我那个晚上发生了什么?他似乎知道些什么。他看我的目光,跟第一次比仿佛变了一个人。

    那个晚上发生过什么?我真的不知道。如果不是他们找到了安娜的骸骨,我甚至开始觉得,那只是一场噩梦。

    男警官说,安娜的尸体被烧过,问我点过火吗?

    火,什么火?

    女警官轻声问,是不是我想火化安娜。

    有可能,地下那么冷。安娜本应该有一场正式的葬礼,化为一掊温暖的灰,我可以随时把她带在身边,陪着她。这是我欠她的。或许,我点了火。

    男警官问,安娜发出过咕咕的声音吗?

    她那么小。我甚至没能多抱抱她。她发出过声音吧,很小的声音。她一定知道我怕爸妈听到,所以只是轻轻地咕咕了一下。

    男警官问,你杀了她吗?

    我把她抱在怀里,小小的一团。她怎么一动也不动?我既害怕她哭,把妈妈吵醒;她现在一点都不哭,我却抖得更厉害。

    我紧紧抱着她,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

    忽然,我回过神来,让这件事成为永远的秘密吧。

    我找来儿时的小毯子,包裹住安娜,再轻轻走下楼,没有开灯,在车库里,我找了一把铁锹。

    我走进后院,这里是我在卧室窗前可以看到的地方。我轻轻挖开土,把小小的安娜放下。

    天还黑着。我必须在天亮之前结束这一切。

    我回屋飞快地清理了卫生间和卧房。

    凌晨五点半,我终于躺在床上。这一切都结束了,天还没有亮,爸妈都还睡着。

    陪审团宣布:侮辱尸体罪,成立。

    Reference:Killer Cases - Cheerleader on Trial - Skylar Richards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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