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物匮乏的年代,更能引起我们对美食无限的向往。对一个孩子来说,玩耍和美食,占据了我们成长中的大部分幸福。
小时候,吃过的家常美食,至今历历在目。但印象最深刻的,莫过于韭菜饼。春暖花开时节,做的韭菜饼更上乘。那时候,母亲在院子里种了了韭菜。待春风吹过,晒十余日阳光。碧绿韭菜,正好做韭菜饼。
面饼最好薄一点,韭菜配的馅儿,均匀地摊在饼表面。把面饼对折成半圆形,将边缘,压严实。烙饼如老僧参禅,急不得。火大了,皮焦瓤生;火小了,面饼没有颜色,就像一个面黄肌瘦的人,看着不大健康似的。那年月,村里人烙饼都用麦秸秆。经过碾压后的麦秸秆,柔软而易于燃烧,很适合烙饼。火力人为调节。现代化的煤气灶,在这方面,无法跟慢时光里的柴灶相比。
饼还未出锅,香气从厨房里散开来。春天的第一茬韭菜,吸附了冬霜雪雨,才有了更加芬芳的味道。咬一口突突冒着热气的韭菜饼,雀跃的小心脏才平静了下来。韭菜的清香由牙齿间散开,犹如潮涌之势,整个人沉浸于美味的幸福里。母亲有时会在韭菜里加点肉臊子,猪油浸入韭菜和薄薄的饼,更有一种说不出的美妙。如同和一个心仪的女孩说话时,激动的血液流得欢畅的感觉。
成家后,远在上海打工的几年,妻子偶尔会烙韭菜饼,当做晚饭。我不明白,这个巨型城市里蔬菜的来路。至少,每隔三四年过年前后,才会碰到一次鲜嫩茁壮的韭菜。因此,吃韭菜饼,如人海中寻找自己的另一半,可遇不可求。某年,临过年,竟然在菜摊上,碰见了根部微微发红的那种韭菜,极像故乡的韭菜。买了2斤。妻子忙乎了一阵子。一大摞韭菜饼,整齐地码放在碟子里。袅袅的香气,将屋子渲染的有了故乡的味道。
有时候,实在想吃韭菜饼了,那个念头像胶一样粘住了我。不得不买些长得像野草般的所谓韭菜。做的饼,总觉得欠缺了什么。黏糊糊的,老而多筋的韭菜,吃出了不伦不类的味道。运往这个城市的蔬菜,品质沦丧到如此地步。这样的韭菜饼,只是为了填饱肚子,完成一个仪式而已。没有情趣,没有引诱你的天然的馨香。吃,突然仅仅是为了活下去。
无法享受绿色的美食,也许是一流城市的人们,一大悲哀。
韭菜饼,不但是现代人们喜爱的美食。古代,喜欢韭菜饼的大有人在。据说唐朝大诗人杜甫,喜欢吃韭菜饼。估计在颠沛流离的路上,韭菜饼会带给他别样的安慰。安史之乱后,杜甫居无定所。一次,他去拜访二十年没见的老朋友卫八处士。卫八处士热情地招待了他。杜甫写到:“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虽说是家常饭,但杜甫吃得很开心,两人举杯痛饮,谈些过去的往事。
当晚下了雨。杜甫在卫八处士家睡了个好觉。第二天早起,朋友已给他准备了香喷喷的韭菜饼。杜甫饱餐一顿。卷起包裹临行时,卫八处士拉着他的手,依依惜别,眼里噙着泪花:“你这一去,不知这辈子还能不能相见。”杜甫也感动的眼圈发红。卫八处士捧着一个布袋,说:“我一个不问世事的穷读书人,没什么东西送你,这几个韭菜饼带着路上吃吧!”
杜甫眼里掉下几滴浊泪,收下了老朋友的那份情谊。韭菜饼带给杜甫的,不仅仅是果腹,还有那激荡身心的友情的暖流。兵荒马乱的世道,支撑人活下去的恰恰是那份情谊。
春节前几日,人们忙着备年货,像出窝的蚂蚁,热火朝天。故乡温暖的阳光,抚摸着我。我如一个苏醒的虫子,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新鲜。阳光下的女人,个个妩媚动人。她们带给我好心情。去菜市场,顺便买了一捆韭菜。白色的肥硕的茎,鲜绿厚实的叶子。节日期间,过几天散漫的日子,烙些韭菜饼,也是生命难得的放松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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