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亲相继离开了我,他们虽然没有给我留下什么物质财富,但是他们给我的精神财富却相当富有。譬如父亲的倔强与坚韧和母亲的智慧与勤劳就让我受益终生。正因为拥有了这些财富,儿子才不至于饿死。母亲大人佘生兰于2021年7月5日夜间在松滋某私立医院离世,母亲的部分遗物(照片、日记等),我将永久珍藏。信手翻看母亲日记,发现其中一本日记夹有四页稿纸,我担心这几页纸不好保存,遂将它们敲打出来,并对外发布,相信上了英特网就会有更多的人看到了,甚至相信会有人复制并保存,毕竟这是一段鲜为人知的历史,虽然不算什么国家大事。
母亲在上海外滩以下是母亲的手稿(略有改动,不须母亲授权):
解放前,田癞子帮我祖父做长工,他脑壳上长满了疮(那时候很多大人小孩头上都长疮,人们统统称为“癞子”)。到了夜晚,他就溜进厨房去偷食用油摸癞子。有一次刚好被我祖父看到了,他对田癞子说这样不卫生,为此还教训了他几句,从此田癞子便怀恨在心。
解放后,像田癞子这批出生贫穷的当上了民兵——出人头地了。在土地改革打倒地主、没收田地财产的运动中,这些人一马当先,开斗争会时耀武扬威,手段残忍至极。为此,我祖父没少被这帮人反绑吊在树上,三天两天被打是常事。
母亲手稿成立合作社的时候,田癞子入了党,还当上了干部。虽然他一字不识,但他能说会讲(如果由我写的话,我则会说“能言善辩”),开会时讲得头头是道。六十年代初,田癞子还当上了支部书记。1962年精兵简政,我从磨盘洲回到老家,时任新垱总书记是刘子炎。碰到刘书记后,我对他说我要回来。刘书记却要我到新垱渔场担任会计。我对他说,我对这行不感兴趣,想教书,刘书记马上答应。
七月二十三日(应该是农历,我知母亲的记事习惯),我胸有成竹地带着粮油户口和还乡证来到新垱管理区,并将这些东西交给了宋治国。当时宋治国在新垱管理区管粮油和民政。八月份,我领了一次粮油票;九月二日,再去领粮油票时,宋治国见到我就问:“小佘,你怎么没到学(校)里去?”我当时一听,还没有反应过来,以为是要送我到哪儿学习呢。宋治国说:“通知你到厍家咀小学教书,通知还是我盖的章。”(当时还没有打印机,一般都是手写。)
宋治国边说边往办公室里走,我猜想他是去问刘书记。他返回后对我说:“你把这些东西(粮油户口和还乡证)拿回去交给生产队吧”。后来,我才知道:8月28日开支部书记会,散会后刘子炎书记将一张通知书交给田癞子。田癞子因为不识字,便问刘书记这是干什么的。刘书记说通知佘生兰到厍家咀小学教书。他马上说:“这不行。我们大队以后办学校没有老师。”他这一句话就将通知书给顶回去了。后来我们永福大队办起了小学,田癞子宁可叫小学没毕业的人去误人子弟,也不让我去。
又过了几年,新垱在南海拉家渡开办了一家邮电所。有人介绍说可以找永福七队的佘生兰来帮忙。这一年,田癞子刚好在永福七队当队长。有人找到他并说明情况,还说只想找我去帮几天忙,他却一口回绝,说我有了孩子……
田癞子将他与我祖父结下的怨仇全部发泄到我头上。回首往事,如果我当年到厍家咀教学或者到邮电所帮忙,我的后半生不会是这样。
真是老天有眼: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田癞子临死前都不安逸——三死三活。第一次家人以为他死了,哭声一片;后来又活过来了,第二次死后又活过来;等到第三次才死彻底。唉!做人不要太过份,过份了老天爷也不会饶人的。
细品这段往事,“双十一张友文”感慨万千:把母亲的身世看一看,再把自己的已知人生想一想,方知“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如果天与地之间可以沟通,活人与亡灵之间可以对话,我想对母亲说:“一切皆是最好的安排!错过的风景总是最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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