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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午后,我和三五好友从一个小山村游玩回来,正热烈地谈论着山上的蒙古包,乖巧的小狗狗,青翠的小菜苗,正在筹建的油菜花基地,还有村民手工做的地道的番薯烧。
初冬的阳光时隐时现,山风微微拂过我的脸庞,掠过我的额头,那么温柔细腻。如果可以,我真想退休后住到这小山村里,好好体验“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怡然心境。
正聊得兴起,一阵悠扬的乐声响起,我拿出手机,是同事打来的:“你在哪呢?体检报告单出来了,你平时胃好不好的?有没有出现过什么症状?……问题是没什么大问题,但我建议你最好做个胃镜。”
同事说得躲躲闪闪的,我的心不由“咯噔”一下,嘴里应着“好好”,挂了电话,再也没了刚才的神采飞扬。
吃了饭,急急赶到单位拿了体检单,一看胃部筛查这块全是上上下下的箭头,看到后面“胃癌高风险”几个字,我不由得脚一哆嗦。
各种念头一股脑涌上来,脑子像装了浆糊,脚下像灌了铅,平时二十分钟的路,我走了一个小时,全没有了平时走路带风的洒脱劲。
回到家,我哭丧着脸对老公说:“我的胃部体检出来很不好,显示胃癌高风险。”
老公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说:“这又不是确诊,真要得了那也没办法,首先心态要摆好。”然后拿起扫把扫起地来。
what?他不是应该惊慌失措地抱着我,一副天要塌下来的样子吗?我平日里很欣赏他的成熟稳重,可现在我都快得绝症了,他居然这么淡定,一句安慰都没有,还说得如此云淡风轻,奶奶的,这男人的心真够大的!
我郁闷地走进房间,把自己扔在床上,开始各种胡思乱想,如果真得了绝症,我该怎么办?
我想起表嫂得了胃癌,在临终前那段时间,都依靠杜冷丁来止痛。有次表哥叫我去给她打,她躺在床上,是小小的一团,那张脸没有一点肉,也没有一丝血色,眼眶深陷,乍一看就是一具骷髅头,只有那痛苦的呻吟声才提示这是个活人。掀开被子,是两条细脚伶仃的圆规,针扎在屁股上,能听到“咯”的一声,那是扎在骨头上的声音,我头皮一紧。
扎完针我快步走下楼,心像要从胸腔里跳出来,那是我第一次近距离面对亲人的绝症,惊惧,恐慌,难过,悲伤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使我几乎无法呼吸。
想起这一幕,我不寒而栗,老天啊,你不会对我如此残忍吧?
我一骨碌坐起来,拿出体检单,拍了发送给在县人民医院的表哥,让他帮我看看到底有多严重。
我又重重倒在床上,心里开始盘算起来,我和老公是工薪族,加上我平日爱买买买,去年又买了套新房子,手里没啥积蓄了,我虽然有医保,但大病还有很多自费项目,这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到时候举债治病?卖房治病?天哪,感觉自己就是砧板上的鱼,一切都由不得我了。
如果我走了,有多少人会为我伤心呢?老公会不会很快找到一个女人开始新生活?他们会过得幸福吗?我是该祝福他们还是妒忌他们呢?我和老公买的新房子,却成了别人的新家,咳咳,我好想哭啊!以后他走了,是和我葬在一起呢,还是和那个女人葬在一起?
儿子呢?他会不会时常想起我这个老母亲,儿子曾说我既像只老鹰,又像只老母鸡,狠的时候哪怕外面是悬崖,也要推他下去锻炼,一旦别人想欺负他时,我又会张开翅膀护着他,以后我不能保护他了,也看不到他娶妻生子,我原本想着做个慈祥可爱的奶奶呢,没尝过做奶奶的滋味,真是死不瞑目啊!想到这里,我的眼泪开始往下掉。
各种各样的想法涌上心头,那些内心戏可以编成一出年度大戏了。老公进来时,我像一只憋着蛋没处下的老母鸡,身体快要爆炸了,表面还要笑眯眯。睡觉时,老公从背后紧紧抱住我,过了一会,又扳过我的头,亲了亲我的额头,我嗷地转过身抱住他,这个男人木讷,不浪漫,不会哄人开心,但他是真心待我好的人啊!我不妒忌了,只要他幸福就好。
第二天,表哥对我说,他问过省里的消化科主任,看我的指标可能是萎缩性胃炎,最好去做个胃镜。
我赶紧上网去查萎缩性胃炎是个什么鬼,翻了一大堆,常出现的症状有以下几点,胃脘部胀满。(对的对的,我就是这样),烧心及消化不良症状。(妈也,说的就是我),大便异常及虚弱症状,贫血。(完了,完了,全中标了)。
以前吃饭都是囫囵吞枣,中午来个细嚼慢咽,这一慢又发现了新问题,我怎么感觉吞的时候喉咙有异物感呢?记得表嫂当时就是吞咽困难才查出了胃癌。越想越觉得我不是高风险,而是已经中标了。
同事听说我要去做胃镜,一同事说你最好做无痛的,这样医生检查起来会仔细些,不做无痛,因为你各种难受,医生会检查得潦草些。
另一同事说,你不要做无痛的,那个麻药会有后遗症,再怎么难受,忍忍就过去了。
天不怕地不怕的老阿姨,被一个胃镜难倒了,只好发朋友圈求助,各种建议都有,最后看到二个留言说没做无痛,吐得快要晕过去了,吓得我坚定了做无痛的决心,后遗症什么的走一步算一步吧。
辗转反侧了一晚,好不容易捱到天蒙蒙亮,把老公推醒,坐了一个半小时的车到达台州医院。
八点多医院里已经人山人海,我挂好号排队等候。一会儿一个护士出来,把六七个做无痛胃镜的叫进去,每个人发二瓶药喝下去,一喝完就感觉喉咙木木的,再在手上扎了留置针,然后躺在推床上推进去,做检查的医生把一个漏斗式罩子塞进我嘴里,鼻子上插了俩管子。
打麻醉的医生温柔地说,打进去时手会有点痛,忍忍就好了。药推进去时,手臂有点刺痛,我“咝”地一下,然后就断闸了……
我好像做了个梦,梦境很美,正陶醉呢,有人轻轻拍了拍我:“醒醒,醒醒,看能不能起来了?”
我睁开眼,眼前白晃晃的,刺得我睁不开眼,只好又闭上眼睛,这一觉睡得真他妈舒服呀,我就像睡懒觉的人被强行推醒一样,还想再赖一会儿。好像睡了一世纪那么长,看看表其实才过了二十分钟。
老公扶着我出来,人还有点飘,在等检查报告的时候,我想,安乐死应该就是这样的吧,如果真得了重病,我不要进ICU,也不要全身插满管子去抢救,没有质量的长寿,不如这样有尊严有体面的离去。我突然觉得,死并不可怕,怕的是痛苦的死去。
拿报告单给医生看时,医生看了看报告单,又看了我一眼,笑着说:“大姑娘能有什么大病呢?我给你开个药,吃上十天,过一个月,再来吹气,如果正常,就不要来了。”
嘿嘿嘿把我美得合不拢嘴,得意地向老公抛了个媚眼,再也不怕有别的女人住我的新房啦。
走出医院,天很蓝,云很轻,美好的生活在向我招手。老公说:“我就说嘛你怎么会得大病呢,都是自己吓自己吓出病来的。”
我依偎着他笑了,以后我要好好吃饭,好好锻炼,好好理财,不纠结不抱怨,珍惜眼前的一切,体验各种各样的生活,尝遍人间甘辛味,老了好好地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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