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公路旁的一条草道下来百十米,就是平缓的沙滩河岸,河面很宽,都是很浅的细流,草道被河水阻断,又在对岸沙滩上出现,一直穿过大岛上的那片柳树林,在那条环绕的岔河再一次过河上岸。
我的钓鱼老师是邻居肖老大。
肖老大的名号全镇的人都知晓,得此响亮称号的因由却不是他身材高大,恰恰相反,他是一个矮小、微胖,双腿有点罗圈,整体印象给人以近乎猥琐的人。
他骑大金鹿二八杠自行车带着我,那年我七岁,正在度过十年寒窗的第一个暑假。他总得在树荫浓密的路边停下来两次歇息,他把一个烟口袋往我怀里一扔,我接过来,立马给他卷烟,卷烟纸是用过的作业本,是两面都写过字的,我只能挑笔划轻的卷,那些反复用橡皮擦改的根本就用不了,只能退而次用,拿来擦屁股,免不了经常被擦漏了。
待到了圈河,准是开始热起来的时候。我们卸下搭在自行车后座的搭袋,把一应用具和一大盒用黄土养得粉红胖胖的蚯蚓摆在沙滩上。根本就不用钓竿,而是下“懒钩”,鱼线粗细不等,鱼钩大小不一,缠绕在很多线板上,每一板叫做“一盘钩”,上面只拴一个钩,距离钩子两匝远拴着沉重的铅坠,用一条整根的肥硕蚯蚓横着穿过钩尖几次,曲里拐弯的盘在钩身上,余附一段蚯蚓的头部任其挣扎着吸引鱼儿。肖叔示范给我看,上好蚯蚓后,捏住铅坠上面的线,站起来悠荡几下,一撒手,挂铒的钩子由沉重的铅坠带着飞向河心,“脱”地一声钻进水里,然后将线往回轻轻地拉一下,为的是让钩饵悬起来,最后肖叔把之前准备好的不到一米长的柳树棍插进沙土里,把下好钩的线的末端系在柳棍的上头,同时系上一个小铃铛,铃铛是肖叔自己做的:用一款叫做“百雀灵”的护肤品空铁盒凿上眼儿,穿在线端,盒里放进一粒小石子,就成了铃铛,响铃声音不是“叮铃铃”,而是“哗啦啦”。
那时每家都用的化妆品只有单一的雪花膏和百雀灵,周围邻居家的百雀灵空盒都被肖叔收集来了,他还收集牙膏皮,融化成水倒进砖刻的摸具里制成铅坠。
估计总有十几盘懒钩吧,都被肖叔挨排下在了河岸上,我被他支使着递这拿那,忙完后就拽着我到近处的树荫里边乘凉,边等着钩上的铃铛响。
等待鱼儿咬钩的最初时段很难熬,让人怀疑这河里是否有鱼,岸上蚱蜢蚂蚱们尖声嘲笑我们,肖叔坚信有鱼,“别着急,鱼都不急,咱们也不急”,他总是这样说。一旦有鱼咬钩拽响了铃铛,就会接二连三地响起铃铛声,我和肖叔一时间忙得满头大汗,上岸的鱼清一色的都是一斤到二斤重的细鳞。
肖叔说,这就叫做放长线钓大鱼,我后来理解的放长线之长并不是鱼线的长,而是等候时间的长。
每一盘钩都不空钩,有的可以三四次钓上鱼来。那一天,钓了三十多条鱼,回去的路上,歇了四回,我给肖叔卷了四支烟。
到家肖叔挑了两条最大的暗红花的细鳞送到了我家。
肖叔自己有四个儿子,相差都在一两岁,其中的老三和我同学,他总是在四个儿子中选出某阶段表现优秀的一个带着出去钓鱼,如果四个儿子都犯了错误,就带着我去,以此作为对那四个儿子的惩罚。
那时候,我整天盼望的,就是肖叔的四个儿子全犯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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