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安好,不需晴天

作者: 安生5050 | 来源:发表于2018-09-28 21:49 被阅读26次


多年以后,会梦到某个遗留在子宫外的受精卵,摇头晃脑进入它本该在的地方,它是那么地欢快,仿佛就是为了能让简桢看见,并且让她不忍。那时简桢将会在梦里看到腹部一点点的鼓胀,双重的心跳像手鼓一样富有节奏而沉稳。最终鲜血开始带着热辣的气息慢慢流出,粘稠的像多年前瓷盘里混着绒毛的血块。撕裂的疼痛伴着莫明的恐惧一块蔓延,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而后,出来的还是一块息肉,带着紫黑色的血块,连着一根脐带,世界重新只剩下了一个心跳。

多年以后,简桢满头大汗的惊醒。

那时她将会在哪里?某个安恬的双人床,旁边睡着婴儿般轻轻打鼾的男子?还是在某个硬木铺就的板床上,闻着隔壁传来的浓烈的中药味?不过那时简桢确实是在这样的一个旅馆,烤着内外皆湿的胶靴,面目清冷,脸上还有长期服用多巴酚带来的浮肿,琵琶骨高耸。脸前的柴火噼噼啪啪,发出烧透了的蚂蝗肉香,当焦糊味充满这间小小的房间,简桢知道,蚂蝗体内的她的鲜血成了缕缕白烟。

这对来自四川的店主夫妇性格温和,总是试图尽量提供更多的东西,他们知道在这里出行的艰难,但这里不过是德兴,他们能提供的最好的就是热水,还有药品。这里和墨脱只有一桥之隔,不过要走过去至少要三四个小时,这是简桢首次来到这里,也许会喜欢上个莲花隐蔽的地方,而长时间的停留,事实上她在这里教了两年的书才离开。

透视镜,宫颈扩张器,铁夹,刮刀。

这是简桢的孩子曾见过的所有。

全身麻醉时,麻木的感觉会自上而下一点点的传来,无法动弹,只有瞳孔会慢慢打开,那种感觉就像自己变成了某只警戒的猫又被捆绑了四肢。多年以后,会因为某个手术被灌五次肠,那种感觉和瞳孔被一瞬间打开差不多,不过是更为持久。那个手术后,体内某个不良的肿块会被拿掉,同时被放掉的还有体内的热气,从那以后,简桢的身体再也没有暖和过来,注定要和某些罪罚和疼痛交融,一旦它们没有了,简桢也就被狠狠地劈开,她注定是一个热烈地女子,为别人把自己损伤。

多年以前,简桢知道她躺在手术台上,身边满是各种它在学校里没来得及认识的仪器,还有一个蓝色的氧气罐,已被打开,通入水中,氧气缓缓润湿后排入空气,以备不时之需,那时的简桢只是个要被修理的机器。地上扔满了吸血纸团,带着粘稠的血肉,发出热辣的血腥味。大夫带着胶皮手套的双手远远望去,就像某个刽子手在行刑前浸泡过鸡血一样。

下半身赤裸,不再有血色,细瘦的大腿被大力分开架起,正对六米以外的白墙,毫无遮拦。人的意识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开始崩溃,尊严被挂在架子上任人观望和品点,那时简桢想他也许在想:简桢,等你成长之后,你是否会感觉羞愧,还是继续无知无觉处之坦然。也许他在手术室外什么都没想。

那时简桢抬起头来,脸色苍白,胳膊上的针孔塌陷,蓝色的血管没有任何声音,抬不起胳膊,没法拿开盖到眼睑的湿漉漉的刘海,她努力地抬着胳膊,眼泪从眼角毫无知觉的流下来,没看到盘子里一块块被绞碎息肉,只是轻轻的说“过来扶我”。

“安生,我好冷,没有力气,站不起来。”

那年,安生带简桢慌不择路的进了一家医院,他或许想过如果她死在了这里,他要把她背回去,她就是某只从扑火的蛾子,清醒的自我毁灭,抛掉青春、尊严、正常活下去的能力,强劲的与这个世界搏斗,迅速的归于败亡,又在满身血污里再次结茧重生。

这是个与老师私奔三月,断绝所有联系的女子。他们在另一个城市里小小的旅馆不停地彼此争吵、打闹、疯狂地做爱,暗无天日的燃烧,毫无出路的沉溺。

他们最后没有任何的选择,再次回来。一个妻离子散,等她在见到他时,他已是一个被老鼠咬的破烂的麻袋,混乱的仍在充满屎尿味的棉絮上,而这就是她曾经无比确信的爱;一个歇斯底里地被送进精神病院,被多巴酚弄得脸庞浮肿,三年后出来变得终可以自我明了,也无法掩盖曾经的坎坷辗转。他们彼此都代价高昂,多年之后再次见面,他们只是轻轻地叫着彼此的名字和一瞬间的撕心裂肺。老泪众横。

多年以后安生回忆起简桢,慢慢地可以完整,也是他带着她去看死亡将至的老师。不过在医院走廊里时的他只能想到,这个18岁女子流产掉她与老师的不会有未来的孩子,它是那段浑噩又强烈的爱情的畸形怪胎,出生就意味着近似谋杀,他们彼此留下了不会再忘记的印记,祭奠那年少年老。

安生没有听到简桢让他扶她的话,也没有看到突然倒地的简桢再次大出血,汹涌而出的血迅速抽尽她体内所有的精气和热度,那个曾经略带颓唐气质的老师在欢愉顶端注入她体内的东西,她要加倍的替自己偿还,疼痛也好、血腥也好,就是无法回头。安生接到的是病危通知书,他胡乱签了自己的名字就冲进了手术室。

 那时他的眼睛没有准备的被袭击,看到两腿之间禁忌的器官,黑暗羞耻的内核,呈现在眼前,他感到电闪雷鸣,一块黑云向他迅速地压来,眼前一片漆黑。他呆呆的站在这里,不知道其实他只想握住她的手,让她安心。

 他从来没有告诉任何人,她如何填补了他内心的某块空白,也无法说出对这个性情激烈直接的女子是多么的热恋,他还没有好好握住这个他迷恋的女孩子的手,就被迫接受这样的事实:一个流产女子暴露的器官,血肉模糊,散发出热辣的气息;从子宫里刮出的息肉胡乱的丢弃,还有她赤裸残损的身体。

紫色的血液还不断滴到血污的床单,或者他无法相信此刻是他站在那里,或者他无法相信他是站在那里。所有的隐喻和存在猛烈的出击,像两只锥子狠狠地刺向的双眼,他呆呆的闭上眼皮。

而后,剧烈的抖动,几欲站立不稳。那年,他亦十八岁。而后他慢慢地握住她的手,试图让她安心。

 六年之后他选择早早结婚,却永远不会达到欢愉的顶巅,从一开始他就趟过了交媾的表象,进入黑暗沉痛的内心,所以不管是湿润光滑,还是干涩褶皱,年轻和年老的他都无法深入,无法在爆裂的时刻交融。

多年之后,从墨脱返回,翻越嘎朗山时,简桢的月经提前十天到来,甚至能感到血流到了牦牛皮护膝下面,接踵而至的眩晕就像某种血崩。她已经完全无法预测它何时才会到来,直到它在三十五岁就完全消失。

在山脊上眩晕倒下的简桢躺在草草挖就得雪窝里短暂休息,脸色惨白,

安生,好冷。

此时,安生的妻子,看着餐桌前一瞬间眼神空洞的丈夫,轻声而似早已疲惫说:“我们已经在一起六年,已是三十而立,我已是努力,还是无法相爱,我想我永远无法走进你的世界了,不如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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