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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北京坐火车去济南看望生病住院的父亲。在火车站,我打了一辆出租车,“去肿瘤医院,”我说。“哪家肿瘤医院?”司机是个四十出头的男人,一口本地口音。我一下子懵了,父亲刚转院,我第一次去,还真不知道。“济南不就一家肿瘤医院吗?”那司机说不是,有两家。我赶紧发短信问了妹妹具体地址,告诉了他。
一路顺风。就是司机走的那条路,让我感觉越走越不对劲。济南好歹也是省城,怎还有这般尘土飞扬的土路?我打开手机看了下地图,地图显示,从火车站到我去的肿瘤医院,打车花费大概20元。可我看到出租车的计程表上,已经显示22元。我沉不住气的问那司机,“怎么还不到?这路好荒凉?”“快了。”他冷漠的回答。
果然峰回路转很快就到了,我支付了28元打车费,下了车。这时常住济南的妹妹发微信问我到了没有,打车花了多少钱。“肯定给你绕路了,最多20元。”妹妹说。
可能他有上学的孩子或者生病的父母,他这个岁数肯定是家里的顶梁柱,不多赚点钱怎么行呢。我好心的替他找借口。
父亲见到我很高兴,他刚做第二次化疗,头发还很浓密,气色看着也不错。我开他玩笑:“看你多精神,哪像生病的!”父亲开心极了。
父亲住的是一间大病房,有四张床。其中有张床空着,病人正在办出院手续。不一会,进来一个四十出头的小伙子,我不由愣住了,那个司机,怎么也在这儿?“办好了?”“好了。”“花了多少钱?”“近一万块呢。”这人一张口说话,青岛口音,我知道认错人了,只是他跟那个出租车司机太酷似了。
只见他拿着看病的各类收据,在手里仔细的捋着,还不时定睛看几眼,看完了就使劲嘬牙花子。看过几遍,估计心里完全明了,他躺到床上,开始玩手机。隔壁床的病友又热心问他:“怎么还不走啊?”“火车两点一刻的,去了也得等着。还不如在这多呆会。”
我心里奇怪的不行,怎么只有家属,没有病人?他家谁生病了?
等他离开了,我终于弄明白了,他就是病人,刚四十二岁,得了癌症。同病房的人不无同情的说:“两个孩子,大的儿子十岁,开放二胎又生个女儿,才两岁。有个寡母也经常生病,全家原本都指望他呢。”据说他这次治病家里拿不出钱,幸亏亲朋救济,凑了两万块给他。
“他连两人间的病房都舍不得住,怕一天多花那四十块钱。”父亲带着优越感说,他没住两人间,是因为住院时刚好没有了。
中午,我和母亲下楼吃饭,母亲遇到一个熟人,就跟他聊了几句。那人又黑又瘦,干干巴巴。他说肝部有点不适,来看看,已经住了快一个月了。他走后,我问母亲这人是谁。“你小学同学红的爸爸啊?”“啊!她爸爸我记得是又白又胖的,怎么变成这样?”“他是肝癌,去年就在治病了,前段时间为了治病刚卖了家里一套房子。”母亲平淡的说。我印象中,红家中富裕的很,怎么也会为了治病去卖房子?
我又想起来,陪在他身边的儿子,不是他亲生的。当初他连生了红和她姐姐,不甘心没儿子,托亲戚从新疆收养了一个男婴。那个男婴现在陪在他身边,已有三十岁,长的白白胖胖,倒很像养父年轻时。看着父子俩远去,儿子不时小心的搀扶,我忽然感觉很惭愧。养子尚能如此孝顺,我这个亲生女,父亲病后却没能多陪几天。
回病房后,我跟父亲说:“你以前不是说过,想去海南岛看看吗?等你病好了,我给你和妈报个团,你们去玩几天。”父亲问:“要花多少钱?”“一个人四五千就够了。”“这么贵啊,不去。”父亲竟一口拒绝。“不贵啊,这算便宜的。”父亲还是觉的太贵了。
他一个老农民,一辈子受苦受累,终于把两个女儿养大,给父母送终,可以享几天福,能存下一点钱,结果却病了,还如此重,如此烧钱。父母拿着这辈子攒的最多的一笔钱——三万块,到省城看病,不到一个月就花没了。
从来不好意思向孩子张口的父亲,也开口说:“我看病没钱了,你给我点钱就行了。”
我满口答应,我除了满口答应,还能做什么?第二天一早,我又要去火车站,坐火车回北京了。那里,有我的四岁幼女,我的家。还有,我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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