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水

作者: 海蓝游子 | 来源:发表于2019-11-26 19:21 被阅读0次

                          一

我们住在这并不很大的小镇。小镇的南面是运水河。人们喜欢那当时清洌的水流,无论晨光或是夕阳,河面都似乎是一种颜色:橙黄色。水迎着微风在流,鳞状的光波在跳荡,远远地向东或向西展开,连了天的霞云。运船在水波和云儿间慢慢游,向着水手心里的目标前行,只是偶尔,你刹那间分不清自己是向着黎明还是傍晚。唯有当春天的太阳在水杉林的上空静静的燃烧,整个运水河呈现出淡淡蓝色,人会感到天空与河流之间隔着多么广大的空间呢。

这个小镇的西北有个砖瓦厂,而运水河似乎是含着泪从那绕过去的。高高的烟囱,横卧的高温窑洞,临河有块很大的空场地,制砖车间用芦席棚盖着,里面发出阵耳轧砖机的轰响。沿河是在太阳下晾晒的垒好未进砖窑烧烤的粘土砖。

“鹏,你妈妈呢!”在砖窑前推着小车的师傅,斜着眼,侧着身子逗海鹏。

海鹏刚从运水河回来,他昨天还在运水河畔看到母亲的身影,但昨晚他回到家里,就没看见了,只发现父亲鼓胀着眼睛,唉声叹气。奶奶这是显得很平静,也许因为少了个磨嘴斗气的,她说:“这媳妇,像是买来的,娶她时也花了不少钱,她离家出走是早晚的事。”然后,阿奶用慈祥的眼光看着孙子海鹏,说:“唉,只是苦了我的孙子!”

海鹏望着父亲和奶奶,好像心情很淡定似的,他觉得,母亲在家时,也并不像他们同邻村人所说的,是个恶女人。他觉得:父亲每日每夜都有许多的欲望,白天,母亲到小镇的菜场,时常,有一些晨练的男舞伴,看着母亲眼角的伤,关切地问:“你怎么了,最近没看你来舞池。”

母亲一脸难看样子,她红着脸说:“没什么,在家跌的。”然后,她又用很轻的声音说:“不跳就不跳了吧!”但她却回身,竖起耳,在小镇通向菜市场的街道,能听见华尔兹的舞曲。

海鹏刚上初中时,晚上,他就有些受不了父母床板的驿动。他感觉,那种动带有粗暴的感觉,有时,他能听到,母亲发出低低的:“请放了我吧!”那是苦痛的呻吟。然后是男人的沉鼾睡和女人的抽泣。而第二天,父亲和奶奶望着母亲窃窃细语。一切的争吵从许多小事开始了,母亲刚扫过的地竟有麦秸,连老眼昏花的奶奶都看见了。晚上的菠菜汤有些涩嘴,追究原因:是母亲没再把父亲洗的菜重新过一遍。但身为家庭主妇,怎么连一点小事都没有料理好。

                          二

终于,母亲随着运水河的船走了。到了海鹏现在高中快毕业,母亲也没回来过。

在西山脚下的这个黄土山,仿佛全成砖瓦厂的了。原先有绿色的草牧,还有散养的小山羊在原野的风中,悠闲地啃着青草。但如今,从整个的西山的南北坡都用铁栅栏围住。也许是防闲散人员牲畜从北面人为挖成的崖体坠落,也许是要展出示一种物权的所有。

海鹏发现前两天停课的同班女同学雅梅,她穿着方格子的小卦,两个正发育的胸乳撑着前胸的纽扣,好像是蹦出来是的。她此时戴着她在砖瓦厂工作父亲带的草帽,阳光正在她左上方黄土山的天空,她正用很大的与她娇小的身体很不相称的铁锹,一锹一锹地铲着黄土到小推车上。她的长长的耳根发角溢着很细的汗。

“雅梅!”海鹏从心底喊,但就要叫出声,可他从眼睛余光中,发现有个人影在晃,他好像的砖瓦厂管理人员,穿着行规道具的蓝色中山装,领子上两个风纪扣郑重其事地扣好。他俩隔着两排正晾晒的砖垛。海鹏不敢出声了。

在镇中学的校舍,雅梅与海鹏的位置是一前一后。刚进中学时,两人都很努力,但到了今天高三最后一年,学校里整个就不教什么新课了,是复习陈旧的课本内容,并不断组合深化。那天,雅梅红着脸,轻轻推着坐在正低头苦思的海鹏,白色绿线的作业本上,她只抄了个题目,她轻声问:“会做吗?”

海鹏看了看,苦笑着摇摇头。海鹏知道,自从母亲离家出走后,自己的情绪有些紊乱。那课本和习题一夜之间就像天书一样难啃了。雅梅此时也很失望,她从课桌上站起,开始想找一个女同学问问,但课间说闹的女生一群群的,似乎是按成绩好坏相互促成堆的,她在圈外,看到圈内的女孩并没有在意她的来到,好像她自己并不存在,她退缩了。她又想问一个成绩比海鹏要好许多的男生,那男生看着雅梅,她那大大的眼睛,和比一般同龄女孩比发育很大的胸,他心里乱跳。他忽然想起两天前,老师和家长对学生们的叮嘱,青春期,男女学生要远一些距离。那男生根本讲不清题目,反而弄得雅梅一头雾水。

老师,不管男女,都是严肃的。雅梅生性胆怯,放学后,她也没有去办公室问老师。她父亲的慢性肝炎似乎加重了。几乎一两个月了,雅梅的父亲一直病卧在床。父亲可以暂时没有工作,但他在砖瓦厂的工作得有人顶替,而对一个家庭来说,女儿是最唯一的选择。

海鹏默默朝雅梅走近,他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他会走到这儿。这时,他的心会像在运水河畔,有着易经黑白鱼纹图案,那道教小庙黄色的墙壁一样的宁静。这种感觉,是母亲第一次出走后,他和另外一个女性接触后新产生的,而以前从来没有过。

                          三

小车的轮在黄色的干燥的土地上前行。路上的小石子,在春天暖和的阳光下发着奇异的光。运水河上的船头,劈斩着灿烂的水花,朝西边无边的疆域奋进。

海鹏推着盛满天黄土的车,雅梅学着自己父亲的样子,一步一用力蹬着脚下坚实的土地。海鹏此时一点也不觉得,这砖瓦厂的活是一种很苦的活,相反,他觉得和雅梅姑娘在一起,竟把世上的一切忧郁都淡化了。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认识雅梅姑娘的情形,那时雅梅还是隔壁班上的小女孩。海鹏和另外一个男生不顾家人和小学教师的劝阻,迎着夏季的烈日,跑到运水河的江沙滩上游泳,长长的堤坝上,一群女生蹦蹦跳跳从远处跑来,两个男生全身裸体,下半身浸在淡黄色的江水里。而海鹏的眼睛与雅梅对视了一下,他俩都下意识的垂下头。

“海鹏,明天你不要来了!”雅梅的眼睛很诚恳,但她并不知道海鹏最近家里的近况。她的心里虽然为海鹏的行为而感动,但她觉得,这个在班上成绩中上等的男生,应该有自己的前程,跟她并不是一样命运的人。

海鹏站在那,望着湛蓝的天空,此刻,运水河上空碧蓝如洗,白色的江鸥慢慢在飞翔,人的视线跨出被歪歪斜土墙围着的小砖瓦场的外面,能看到一头老牛缓缓而行,低头啃食着路边的青草。一只小江鸥,像是受了意外的伤,站在老牛褐色而坚强的脊背上,望着天空同伴打头顶飞向南面更广大的原野。

学校的毕业典礼似乎离这一天并不远。校长先生的校训变成慷慨陈词激励人心的话语,有许多已被省城大中专院校录取的同学,都笑盈盈的,他们走到露天的舞台去拿各色各样的奖状与锦旗。而此时,海鹏与雅梅搬着自己家的小凳子,坐在台下,他们俩人相距的距离并不算远。而雅梅的父亲已经查出患有肝癌,她已被砖瓦厂的老板允许顶她父亲的工作。砖瓦厂的老板因此还得到了镇民的尊敬。海鹏是可以复读的,但他没有心思继续学习,他竟不知道中学毕业以后干什么。他一脸茫然地望着舞台。

接着大家在唱校园歌曲,同学们对彼此相处的旧日的时光做最后的告别。那歌声,在运水河旁学校操场上,让人想起:“蓝天,白云,长江、黄河,我们从此奔向四方!”这是一首毕业歌。

                            四

不知何时,砖瓦厂区养了一条灰色的狼狗,它的尾部是全黑的棕毛,上半身却是褐色的,而嗅觉灵敏的尖鼻处,总是湿露露。海鹏极不喜欢这种大型犬类,它们对主人忠心耿耿,但因为没有思想,没有博爱,见来人就乱咬一气。

“嗷!嗷!”它的眼睛盯住海鹏。海鹏朝厂区张望,今天没有穿蓝色中山装的管理员,后来据雅梅讲,他是这砖瓦厂的大股东,厂长。雅梅拖着好像很疲惫的腿来了。她每天白天在厂里干活,晚上照料身患癌症的父亲。由于她母亲没有工作,全部家庭的重担一下子就压在她的肩上。雅梅的父亲癌症并没有到晚期,为了生命的延续,他们一家人就这么拖着、扛着。

那大狼狗在海鹏的腿脚上东嗅西嗅,弄得海鹏很紧张。雅梅从晒砖场的砖垛走来,她半蹲着,轻轻顺了狗的脊背,然后,他夹着尾巴,一阵小跑,去找它的卷毛小狮子母狗做玩伴了。

海鹏帮着雅梅码着已经烧好的一块块红色标准砖。厂里是计件工资,完成的活都有人记录在案,海鹏的到来,的确让雅梅感到轻松许多。但雅梅觉得,海鹏不能总这样下去。

“你可以找份固定一些的工作,为什么玩世不恭?”雅梅说。

“雅梅。我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去码头搬运收入也不低呀,而且每天都是现金结账。”海鹏搂着雅梅的双肩,他有些激动地说。

“你总是这样,过一天算一天,不为自己未来想想!”雅梅继续说。

太阳在西边的运河与更远处的山峦间燃烧。整个天空弥漫着条状的浮云。它们凝然不动,在青蓝色的天底下,把夕阳橙色的光辉一直染到人的头顶。砖瓦厂的工作陆续离开厂区,沿着卵石的街道,走在回家的路上。

码好的红色砖垛,人背对着运水河,临着陡峭的黄土山岩。不远处的砖窑的烟云,升向傍晚高远的天空。

他俩坐在黄土地上干燥的草木上,海鹏紧紧抱紧雅梅,嘴里轻呼着:“梅,我就要这一时刻,什么也不想,我只要你。”但他没有再对雅梅深入动作。在海鹏的眼里,他的恋人,从肉体到灵魂都是神圣的。

                          五

海鹏走在运水河并不很高的堤坝,他的眼前有开了口通向河岸码头的台阶,左侧是横向沿着运水河的街道,有一股股的水道,把小镇居民的污水直接泻入清洌的河中。淡黄色的水像污染的山间的泉水,不断冲向河流坝外。

海鹏从雅梅姑娘的家里出来,他急急走向砖瓦厂,此时,他觉得,自己的爱情已经成熟了。海鹏早两个月,曾与雅梅的父母淡过自己与姑娘的婚事,但获得的总是模棱两可的语气,就是说:再等等看的结论。其实,如果是一个成熟的男人,完全可以让人感觉到,雅梅父母反对桩婚事。年青,生活不稳定,是两位老人最大的担心,问题是雅梅姑娘还有一个念初中的弟弟。

海鹏走近低矮的平瓦小砖房,屋内灯光暗淡,好像值钱一点的家具都便买了。雅伯身体硬朗时,总是笑哈哈的,他有自己的想法,等女儿出嫁后,自己生活负担轻了以后,他会把小平房装修一下,等儿子娶上媳妇,抱个孙子,就对得起列祖列宗了。西北古镇,这里不同于江南小镇早几代人对四书五经、科举秀才看得那么重,只要有个稳定的工作,再找个媳妇是老年人最大的心愿呢。

小屋,那白色的墙纸已经脱落,当原野的风灌入,黄色的石灰粉面一幌一幌的。海鹏再一次看着已经进入晚期癌症的雅伯,他的形体很瘦,像冬季枯萎的树干一样。从心里讲,他是想安乐死,但他的爱人,还有他的女儿希望他能继续活着,哪怕是很痛苦的活,就是将她们母女自己的血肉融化,成为雅伯的血肉也在所不惜。

雅伯静静地躺在床上,口里还含着一口痰,他不断地想吐想咳出来,这让海鹏觉得腿脚发软,自己口中也像含有一口痰似的。那枯瘦如材的手,但原先是很粗壮而结实的手,无力地拉着海鹏,他说:“别学你爸,让梅儿幸福!”

老人说着,就疼昏了过去。海鹏觉得雅伯的深陷眼眶中的眼睛还在看着自己,他拚命地点着头,雅母话很少,平日雅伯身体好时,一切都随丈夫做主,而丈夫病重时,她一切竟由女儿雅梅拿主意的,她以为海鹏已经是自己的准女婿了。当海鹏激动地跨出小屋门坎,雅母反复叮嘱准女婿走路要小心点。

多少年的梦想,如今就要成真。海鹏通在砖瓦厂的坝上的道路,河风吹来清凉的风。他觉得,要赶在雅伯百年前与雅梅姑娘完婚,因为小镇上有个风俗,上辈老人去世,儿女们都要守孝三年,不能婚嫁的。

难道儿女们的婚嫁,不是给老人心灵上最大的安慰吗?此时,海鹏还是没有想过婚后,他与雅梅怎样地生活。幸福是什么,是爱情。此刻,就是此刻,不要想过去的苦,也不要想未来可能的忧患。

“这一倾刻,我们相们相拥相抱,厮着……,除此外,我们还要什么?”海鹏这样想。

                          六

那天,海鹏走到砖瓦厂区,奇怪的是这厂区竟没有看到一个干活的职工,灰色的狼狗对着海鹏乱叫,好像根本不认识他似的。海鹏也很不理解这事。人们说熟悉了的人,一般狗都不会乱叫的,但今天,这狗依然对着海鹏嚎叫。海鹏很纳闷,他没有发现雅梅的在厂区的影子。以前,都是雅梅用身子挡着有狰狞野性的狼狗。

但海鹏觉得自己不能退却,但真正他鼓足通气,向前进入厂区时,那狼狗还是闪开了一条道的。斜阳、原野的风吹着零星的马尾草。

一个巡视的老太婆,矮小的身影,突然从层层的砖垛间闪出,斜影被拉开得很长,并跳入海鹏的视线里。这又着实把海鹏吓了一跳。老太太就像安徒生魔镜里的怪婆,她眼前没有神,但却盯住海鹏,说:“梅姑娘不在这里。”她一边说,一边打着手势,或搬运砖瓦、或推运小车的手势。她继续说:“她高升了。”说着眼睛斜视着砖垛西边的五间小平房。那原先就是刚建砖瓦厂时就有的房子,前两间是厂长和会计室,后三间是试验室和工具房。

海鹏心里猛一紧,他并没有听说,雅梅姑娘工作有什么变动的。但他却听说,那个身穿蓝色中山装的秦厂长总纠缠雅梅。对此种传言,海鹏一直相信雅梅的判断力的。他不相信与自己青梅竹马的人,能与一个比她大二十岁的男人有感情。也许,正因这个原因,他现在要极力确定与雅梅的关系。他清楚,雅梅的父母为了女儿的幸福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

斜阳并没有往日的橙黄和淡红,却如同人脸一样苍白。平房的砖柱,高高的立着,影子拉得很长,很像冬日三四点钟的光景,但运水河岸的杨柳,正在吐出碧绿如新茶叶一般的嫩芽。

后三间的试验室和工具房,这几扇窗没有窗帘,透亮的光从南穿透到北面。而厂长和会计室都窗帘拉着。海鹏心理砰砰乱跳。一种极为不祥的预感在海鹏心底升腾。

他先轻敲了厂长办公室的门,没有动静。然后,他又转向会计室的门,那门也没有上拴,当海鹏推开那门时,他发现,雅梅正半躺在黑色猪皮的沙发上,而秦厂长正拎着裤子带。秦厂长很惊讶地望着来人。海鹏望着雅梅带着泪花同样惊愕望着自己的眼睛,他似乎明白了。

可一会,秦厂长对雅梅说,也像是有意让海鹏听见并刺激他似的说:“给你父亲看病的十万元,我已让人送去了!”

海鹏没有争斗,他转身着跑出会计室,他知道了,那是雅梅的办公室。她什么都有了,但她卖了自己啊!海鹏在运水河畔的旷野跑。他听到了雅梅带哭叫的喊声。但他愤愤地想:“这么会是这样啊!”

                        七

运水河的上游,还有一片碧绿的松林,这里离砖瓦厂西边的土山还有三、四公里路。小山丘没有像西部土山一样被人挖掘蹂躏命,它的左边是安静的墓地,右边临河却是孩子的一个游乐园。一些木制的爬梯与下小山的铁索道,竟成为当时儿童的热衷的玩物。

透过大片的松林,人能看到北面永远淌不尽的运水河。在阳光下,河面一切像金鲤鱼的鳞片闪闪发光。稍稍侧转过头,人也能看到南面永恒的静默,如林的墓碑,无言诉说着一段一段或光荣、或悲怆的人生。无论我们过去或者是荣华、或者是平凡,其实我们最终的归宿都是一样。

海鹏慢慢走在一条幽静的小路,阳光透过树影,照在他的身上。雅梅并没有因为委身于砖瓦厂的秦厂长,而拯救了她父亲的一命。但也许,在雅梅看来,她的做法是值得的。因为至少,她延长了身为她父亲人的几天的生命。然而,她现在一个人,站在松海的碑林,面对亡父在天的魂灵。

她那短暂的婚姻如梦。

海鹏开始,并没有意识松林里,这个女人的存在。已经两年多了,世上都有许多的变化。海鹏回想起自己小时候,被自己的父亲带着,上这里祭清明。其实,整个小镇已逝的人,都安息在这片松林的地下。

大人们在烧纸、祭拜,作为孩子的海鹏什么也不懂。他曾偷偷地和一个并不相识的小女孩子玩耍,过了碑林,跳过小山丘的土道,女孩在前,海鹏跟在后面,并且追闹不停。那小女被追的满山乱跑,她情急之下,拉着下山的铁索道快索下降。但海鹏还在喊着、叫着。这时小女孩有些紧张与害怕了。她一不小心滚下山丘,当场摔得不省人事,第二天,便匆匆离逝。这小女孩的父亲从镇上赶来,悲痛欲觉,他不清楚,自己的大女儿怎么会这样,从索道摔下来的。但海鹏心里非常恐慌,他看见下葬的女孩,知道生与死就是这样一线之差。他不敢对人说,是因自己追那小女孩游戏,才让她意外坠落小山崖。

海鹏一直埋着心思,他觉得从童年起,自己竟是一个罪人呀。当他与雅梅同学时,海鹏曾问:“你好像一个人?”

雅梅问:“谁?”

海鹏向雅梅叙述自己童年的这一段往事,看上去很客观,但却隐去了自己满山追赶那小女孩的情节。

雅梅激动地说:“那是早逝的是我姐啊!”

当时,海鹏惊呆了。雅梅的眼睛,她的微笑,她的神情,现在想想,多像他从小就追逐的那个小女孩啊!

                            八

河边孩子们的乐园,现在有了巨大的风车,它很慢,从地面慢慢升起,超出密林的树干,向着白云,向着蓝色的天空升腾。

雅梅离了婚,独自带着孩子。那小孩没有生与死的概念。两岁的孩子,除了恋母的情结,对父亲是否与他们母子一起生活,似乎没有那么深厚感觉。远远地,孩子隔着墓地阴间地府的小道,向河边乐园的沙滩爬了来。小男孩子脸园园的,一脸很秀气的样子,他的长相却很像他的母亲雅梅。

海鹏打算沿着河岸,去运水河发源地山区的小村庄,寻找自己的母亲。他听人说,在自己母亲嫁给自己父亲之前,她原本还有一个家。这让海鹏很惊讶。他得弄清缘由。但没想到,这就要启程的路上,他碰到了雅梅母子。

海鹏的心,就像熄灭的火山一样,对爱似乎暂时没有感觉了。他继续在码头打着零工为生,也不大想过去中学的事情,但有时他也回想过去与雅梅曾经相处的日日夜夜,他总感觉,那回忆就像远看一幅画一样,它会让人安静,没有其它的想法。对于以后的生计,他只希望有自己的船。

细细沙滩上奔跑着一个小男孩。太阳挂在空中,人的影子在河滩上只缩成一个很小的点,孩子身后,留下一串迷人、可爱的小脚印。海鹏对着孩子微笑了一下,那孩傻乎乎地对着海鹏,笑着喊:“爸爸!”

一个少妇跑了过来,她身穿红色的衣裙,白色的紧身内衣,托起她丰满的胸部。白色的脸庞,一咎刘海被风吹起。她竟没有看海鹏,但脸却忽然发红,她抱起孩子,说:“别瞎喊,我们去做风车。”

这一举动,一下让海鹏觉得自己很凄楚,他自己不知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他凝视着走在河滩上,一大抱着一小的影子。阳光很强烈,但在逆光下,他却看不清母子俩人的样子。海鹏呆呆地站在日光下,能听左边山林的松涛,能听到河拍打滩涂的声音,但他觉得自己头有些晕眩,他自己并不清楚,在江滩上他用了多大的力气喊:“雅梅……”

雅梅真切听到了昔日情人的喊声。风在江畔吹,这声音顺着风向传下来。她开始并没有回答。她想:“过去自己是错了的,但自己不能再害海鹏了。”过去,海鹏为了自己曾放弃了学业,在班上,和他成绩一样的同学,许多人都上完大中专,有了稳定或令人羡慕的职业,但海鹏还打着零工。但她并不知道,海鹏就快有自己的跑运输的河船了。

海鹏觉得自己走了很远,在通向运水河的源头的路上。

“海鹏——”过了很久,在河岸的风中,海鹏听到隐约的呼唤,那像梦境一般的呼唤,他朝来声的方向,那巨大的风车跑了过去,但整个风车已经停在河滩边,每个能转动的小舱里并没有人。他只好返回,继续向运水河的源头走。

此时,海鹏的心跳得很厉害,他想:也许,刚才真是她的声音,她没有忘记我。

河岸的沙滩,忽然蒙上北方戈壁的风沙。整个太阳、天空、江水和远处的山景变成金黄的淡雾色,很朦胧。海鹏在沙海形成的雾间前行,他要去运水河的上游,去寻找小镇传言着的母亲现在生活的地方,然后,再诚心实意地把自己过去对雅梅感觉找回来。

但他依然在河堤坝上寂寞地行走,至于未来怎样,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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