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蔷薇下的阳光
胭脂点点,长发儿飘飘,镜中人,宛若出嫁时的那般模样,她一身红衣,缓缓向奈何桥走来,她笑中带泪。
“可否赏下一世安稳?”她轻启朱唇。
“不可。”孟婆淡淡地看着她,“此生若得安稳,谁又愿颠沛流离?”
“可,我与他情缘未了,不想下一世成为陌生人,他许诺过我,要给我一个安稳的下一世。”
“男人的话又何曾可信?”
“我……我爱他。”
“罢了,罢了,且喝下这碗汤水吧,前尘往事将随之而散,若天注定你们有几世情缘,也自当看天意。”
她将孟婆汤倒入了忘川河,“我不想喝。”
“不喝?那是要入忘川河等他吗?”
女子摇摇头,“忘川河,忍受千年铜蛇铁狗的撕咬,我等不了千年,孟婆,我请求你让我入了轮回,与他再续前缘吧!”
孟婆叹息,“你这又是何苦,你既已记得前世一切,又能如何求得他给你一世安稳?若人人都想得一世安稳,那谁又愿意去颠沛流离?他的下一世不会记得你,你们是否有缘,自当看天意。”孟婆再一次盛了一碗汤水给她,“姑娘,喝下吧,也许忘记前尘往事也并非一件坏事……”
女子起了身,前世她与他过得很辛苦,颠沛流离,他说过他要给一个安稳的一世……闭上眼睛,泪水顺着脸颊缓缓滴下来,她喝下了孟婆给她的汤水,殊不知这碗汤水并非纯的孟婆汤,孟婆在里面加了一味药,若是下一世他当真能许她一个安稳的一世,药水自当会让他们清晰地记得前尘往事。
一入轮回,前尘往事,一干二净。
长安城高府内,大红灯笼高挂起,听闻高府二少高中状元,此时高大人与其夫人正为二少庆祝呢!高府的院内到处都是嬉笑声,人人都说二少不仅能文,还能武呢,这一次高中状元无疑是给高府再一次添了花。
“高夫人啊,你家二少这次可是威风了。”有人笑着说道,“这下估计上门说亲的就要踏破门槛了吧?”
高夫人捂着嘴笑着,“吾儿尚还小,这婚事啊,自当随缘。”
“欸……这话可不能这么说,二少如今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又高中状元,怕是皇上都要将公主嫁给二少了呢!”
二少听闻,便走了过来,“婶婶此言差矣,听闻当今皇上对婚姻之事甚是开明,我今日高中状元,未来也一样会有人高中状元,那皇上岂不是要将公主分成几份了?”二少开玩笑着。
“二少,你又皮了。”高夫人说道,“王夫人你可别介意,吾儿就是这性子。”
王夫人倒是看着这二少十分欢喜,高夫人自是知晓这王夫人心中的算盘。
晚些时分,宾客都相继离开后,二少来到父亲和母亲身边说道,“母亲,那婶婶的话怕是别有用心吧?”高夫人能看出来的,他自然也能看个明白。
高大人在一旁咳了几声,“若是日后真有人来说亲,我们也只能笑脸相迎,二少,日后若你为官,便能知晓这其中之意了。”
“二少,你父亲说得没错,你父亲在朝为官,又有多少人在觊觎你父亲的位置,那王夫人的丈夫也是朝中大臣,听闻她有一子一女,女儿年纪与你相仿,怕是日后这一关难过啊……”
“母亲,我的婚姻不是因为这些被束缚,你看大哥,一段官场婚姻,他快乐吗?你们问过他的意见吗?我不是大哥,所以将来我要娶谁,我自有打算。”二少愤愤地离开了去,不忘回头,“这官我不要也罢,什么状元,又有何用?倒不如潇洒来得自在。”
“你……”气得高大人一口气接不上来。
二少一个人来到河边,捡起一块石头就往远处扔去,“什么官场,什么状元,要这些有何用?倒不如逍遥自在来得快活。”正说着,忽然瞥见前面有一个女子捂着头,嘴里嘀咕着,他连忙躲在了树后。
“谁啊,不知道这石头会砸死人吗?”女子一手捂着头一手拿着石头四处张望着。
二少自知过意不去,还是走了出来,“姑,姑娘,是在下,方才心情不好猜……”
女子看到从树后走出来的二少,她认出来了,是高府二少,“原来是你啊,高府二少,你不是中了状元了吗?为何还有心情不好?”
“这……说来话长了……姑娘,实在是对不住,不如,不如你把石头扔过来,我给你砸一下。”
女子笑了,“二少你确定?”
二少以为姑娘是开玩笑的,没想到她还当真了,只得硬着头皮说道,“那,来吧。”
女子只是拿着石头轻轻在他头上碰了一下,“好了,两不相欠了,二少若是心情不好,可以试着对着前面的河大声喊几声,应该就好了。”
女子这样一说,二少便来了兴趣,“真的?”
“算吧,我小时候只要遇到不开心的事就来到这里大喊几声,就好了。”女子望着前面的河流说道。
听完女子的话,二少便往前走了去,女子也跟了过去,“大声喊出来吧,这里不会有人听到的,烦恼喊出来了就好了。”
二少试着将自己所有的烦恼大声地喊了出来,果然人也通透多了,“好像是好多了呢!”
女子坐了下来,“对呀,人生在世,总有不开心的时候,我们总不能把烦恼都积蓄在体内吧,这样得多郁闷啊。”
二少也跟着坐了下来,“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柳如烟。”女子淡淡地说道。
二少听到这个名字后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如果他没猜错的话,柳如烟应该柳家小女,柳大人官阶比父亲小一阶,柳大人是一位刚正不阿的清廉大人,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女,虽然这是他第一次和柳姑娘见面,但是他的心告诉他,他将来要娶的女子就是这样的女子,想到这里,心里自然也是乐开了花。
“二少笑什么?”
“没,没什么,柳姑娘,今日谢谢你。”二少起身,拜别了柳如烟。
“真是个奇怪的人,怎么跟大家说的一点都不一样。”柳如烟在二少离开后嘀咕着。
若日后真要成家,倒不如娶一个如柳家姑娘般性子的女孩,倒是合他心意,可他转念一想,父亲和母亲定不会同意,他们看中的是门当户对,绝不会答应他娶柳家姑娘。
“二少,想什么呢?”侍女小玉用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二少已经连续多日这样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院中发呆了。
“没,没什么。”二少一手托着下巴,眼睛却看着天上。
“二少莫不是在想过几日如何去授官吧?”小玉笑着说道。
“授官?我何时答应去授官了?”一下子他所有乱七八糟的思绪都被拉了回来,“我去找父亲。”
二少火急火燎地冲到前厅,见传圣旨的公公还在,他也不顾父亲的面子,问公公,“公公所传何旨意?”
公公见二少走了过来,便眯着眼笑道,“二少啊,你父亲正要告诉你呢,好消息,皇上命你明日便去宫中报道。”
“我不去。”二少一句我不去让公公愣在那里,一脸疑问。
“公公,您可别听他瞎说,犬子任性惯了,烦劳公公回去禀告皇上,明日犬子定会前去报道。”
“那便好。”说完公公拍了拍二少的肩膀,“二少要好生珍惜才是,有些人想要寻个官职都没那么容易,万不得辜负了皇上的美意。”
“公公慢走……”好不容易送走了公公,高大人便大发了脾气,“二少,如果你再这么任性,为父便应了王大人说亲的事情。”
“父亲,儿子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的利益而已,你当真以为儿子喜欢当官?”二少将利益两个字说得特别重。
“你,你……”高大人气得说不出话来,他在朝为官步步惊心,朝中大臣也并非都是善类,所以高大人确实是想借儿子高中状元之手来灭他人威风,可二少却不愿沦为父亲利益的工具。
“二少,你少说几句,在朝为官有何不好?高官厚禄……”高夫人走了进来,“你哥哥他……”
“母亲,你怎么也这样想?当真为官只为了高官厚禄这么简单吗?从小大哥总和我一起玩,现在呢?我又多少机会见到大哥?”
“如果你在朝为官了,便可以时常见到你大哥了……”
二少没有再回答,他不想回答也不想当官,可是小玉却道出了一个真相,他大哥入狱了,大抵是被弹劾的一批人,“为什么父亲母亲没有告诉我?”
“大,大概是老爷夫人怕你……二少,如果你进宫当了官,大少爷兴许就可以……”
“大哥被弹劾,皇上还会愿意我入宫为官?”
“听老爷说,皇上看中的是你的才华……”
“你先出去吧,我想静静。”
二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许久,他想了很多,大哥入狱的事情他一定会插手,只是如果真入了宫,自此便少了些许自由,也不能再为所欲为了,但是他又有些放不下柳姑娘,他必须在进宫前将自己心中所想告诉柳姑娘,他从来不相信一见钟情,却发现自己终究还是入了情的枷锁。
他来到河边,静静地坐在那,许久都未见她。
直到他要起身离开的时候,看到迎面走来的她,几日未见,她憔悴了些许,“柳,柳姑娘,你怎么了?”
“二少,这么巧,你也在啊。”
“嗯,我来散散心,你呢?”
“我来告别的。”柳姑娘的神情有些暗淡。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二少心中隐隐不安。
“父亲入狱了,皇上念在父亲曾经清廉的份上,将我们母女以及家人发配到边疆。”柳如烟努力挤出一丝笑容。
二少沉默了,想来柳姑娘的父亲应该和大哥一样被弹劾了,只是他们高府因为有二少,而柳家……“边疆多风沙,柳姑娘好生照顾好自己。”他走过去,轻轻地拥抱了她,轻声说道,“等我,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父亲出来,让你们回来!”
一个拥抱,一声承诺,打开了彼此的心扉,可柳姑娘不愿让二少耗费此心,“二少,我替父亲谢谢你,只是皇上不会因你一己之力而放了他们的,既然道不同,不相为谋,若父亲真的……那我和母亲也一定会在边疆好好活下去,烦请二少不要为了我父亲的事而连累你们高府。”
柳如烟挣脱开二少的拥抱,转身,“二少,保重!”
那一刻,二少觉得一切都好像化作烟云般消失殆尽,原先那个嘻嘻哈哈的柳如烟如今也变得如此淡漠……“如烟,等我,我一定会救你父亲出来。”他心中说道。
二少决定了,他要进宫,他忽然明白只有他自己强大了,才有足够的力量去保护身边的人,也许父亲和母亲说得对,自由自在的日子只是自己快活了,而并非带给身边的人快活,在这个年代,他没有办法为自己而活,一边是大哥,一边是自己心中喜欢的人……
第二日,二少如约去了皇宫,皇上并没有因为他大哥的事情而过多地对他说什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二少啊,朕可是看在你的才华才让你进宫为官的,你可不要误入了你大哥的路。”
“臣遵旨,谨记皇上的话语。”
自此,二少在朝为将军,他愿为皇上奔赴边疆处理战事,他不选择文官是因为他想去边疆看看她。
大哥虽然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忧,但是要等这个风头过去,怕也要一两个年头。但,只要他们都好好的,就足够了。
为官的这两年,他渐渐成熟起来,但时常会站在城墙处眺望远方,“如烟,你还好吗?”
后来,皇上终于赦免了他的大哥和如烟的父亲,一切回归到平静。
他等啊等,终于等来了边疆的战事,他出发的那一日,皇上亲自欢送他,并说道,“朕等你大胜归来,朕便将公主许配给你!”
他知道此刻的他不能拒绝,所以他只是笑了笑,上了战马,离开了皇宫。
边疆暴乱不断,他和他的战士们乘胜追击,一场接一场的胜仗。
只是在边疆数月,他却未曾有如烟母女的消息,“将军,听人报信说,在不远处的一个村庄里看到过她们母女。”
听到这个消息,二少激动得连战甲都没脱下便去了那个村庄,他到处询问,才知道她们母女住在离这个村子不远处的一个草房子里,生活艰苦,偶尔村民好心会给她们带去一些食物。
他紧张的心越发跳得快,走进草房子,便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在那生着柴火,他推开篱笆门,轻轻地唤了声,“如烟。”
女子抬头,看到他的那一瞬间,眼里噙满了泪水,她没有上前,只是双手不停在衣服上搓着,“将,将军。”她不是不认眼前这个男子,她只是觉得此时的自己只是一介草民。
二少抱住了她,“如烟,我终于找到你了,你知道吗?当初我进宫的决心是为了你,为了你父亲,也为了我大哥,我选择武官,选择来边疆,只是为了能够见到你,知道吗?我喜欢你,我喜欢你,从我见到你的第一面起,我就喜欢上了你。”二少爷忍不住落下了泪水,“我不知道该如何告诉你,如烟,你知道吗?皇上赦免了你父亲,他没事了,他没事了。”
如烟推开二少,跪了下来,“多谢将军。”
二少连忙扶起如烟,将她的发丝弄到耳后,“如烟,跟我回去吧,我去像皇上提亲,我要娶你。”
如烟站在那里,“将军,我配不上你,皇上自然也不会允这门亲事,父亲能够被赦免已是大恩,如烟替父亲谢谢你。”
“如烟,你不愿意跟我回去吗?”
“如烟只是不想连累将军,将军请回吧!”
屋内咳嗽声渐起,二少不由分说便进了去,如烟的母亲躺在床上,病得很重,他二话不说,吩咐将士将如烟的母亲背了出去,“带去军营,让军医瞧瞧。”他甚至没有给如烟半分拒绝的机会,拉起她的手往军营走去,“此生我二少非如烟不娶!”
他的固执如烟很是感动,可是……
军营内,军医给如烟的母亲诊了诊脉,摇摇头说道,“大限已到,我已无能为力,进去见她最后一面吧!”
如烟哭着跪在母亲的床头,“母亲,母亲,父亲被赦免了,你听到了吗?”
奄奄一息的母亲伸出手抚摸着女儿的脸颊,“答,答应母亲,跟二少回去,母,母亲相信二少定,定不会辜负你……”
“我答应你,我都答应你,母亲……”
如烟的母亲如愿闭上了眼睛……
凯旋归来的那一日,皇上亲自迎接他,皇宫内大摆筵席。
筵席之后,二少被皇上叫去了御书房,他说要将公主许配给他,可二少却跪了下来,“皇上,恕臣不能允这婚事。”
“什么意思?”皇上似乎一点都不生气似的。
“其一、臣配不上公主尊贵的身份;其二、臣不过一介莽夫,何德何能与公主相配?其三、臣已心有所属。”
公主忽然走了出来,拍手,“父皇,您看到了吧?人家心有所属,我又何必拆散一对鸳鸯呢?父皇,您就取消了吧!”
“朕话都已经说出口,如何收回?”
“皇上,不如您昭告天下,说高府二少已牺牲在战场!”二少说道。
“我说你把朕给绕糊涂了,你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在这里,叫朕如何昭告天下说你牺牲了?”
“皇上对外可以宣称边疆战事又起,二少连夜前往,过了几日您便可昭告天下……”二少直截了当地说道。
“朕倒是明白了,二少你可是拐着弯要辞官呢?”
“不知皇上可否听过一句话?”
“说来听听。”
“此生若得安稳,谁又愿颠沛流离,也许我真的不适合在这里,外面的世界才更适合我……”
公主拉住父皇,“父皇,您就允了吧。”
皇上终究还是允了,他倒也不是心疼公主或者什么,公主早已跟他说过她也有心上人了,皇上做这些不过是试探罢了,既然二少心意已决,他也不必做什么昭告天下的事情了,“可惜啊可惜了,朕少了你这么一个良将,以后该如何是好啊!”皇上起身,走过他身边,故意说了这么一句话,实际上便是已经放他离开了。
“还不快谢谢父皇,他不用你装死来昭告天下啦,他不过就是试探试探你罢了。”公主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多谢皇上成全。”
自此,二少带着如烟回了家,拜别了父母,高大人和夫人虽然不舍,但是皇上都已下旨,他们又如何不允。
“如烟,也许往后,我给不了你安稳的日子,有的也只是颠沛流离的日子,你愿意吗?”
“我愿意。”
他们骑着马离开了长安城。
孟婆的汤水也没有起作用,她知道这样也未曾不好……
后记:奈何桥上,“信了吗?”孟婆头也不抬地问道。
“信了,原来并非安稳的生活才幸福,颠沛流离也甘之如饴。”
“如此,便好,世间万物,终究还是注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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