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前,爷爷经常带我坐茶馆。
小时候最熟悉的声音之一就是那俩嘉陵摩托排气管的“昂昂昂”。以至于当我看着电视,听到很远很远的嘉陵“喘气”,就会做好心理准备,把遥控器让出来。奶奶经常很惊奇这种奇怪的“听力”。而关于遥控器的协议,也是爷爷和我逐渐磨合出来的。
伴随着嘉陵的到家,爷爷通常会给我和小婉带点吃食。饼干、水果糖居多,偶尔是“炸馍、千层饼、小笼包等等。尽管我后来吃过各个地方的小包子,但爷爷带回来的最让我不能忘怀,也最好吃。可能我在福建日常吃饭早晚餐以饼为主也有童年的一份影响。
而奶奶仿佛别无所求,只是等他回来而已。
这些都离不开一件事:坐茶馆。对爷爷来说,茶馆是非坐不可的,茶是非喝不行的。至于原因,我也是后来才慢慢懂得。附近的集市有两个,玉皇和孟楼。玉皇是玉皇阁的简称,这里以前有座玉皇大帝的道场吧,后来成了远景闻名的学校,我也在这里上过学。那里还是毗邻着一条大路,所以人气比较旺,久而久之成为了集市。旧历里每逢单日,大家都吆喝着说:“上玉皇喽”,虽然东西真买不了多少,图个开心罢了。
而另一个孟楼则是镇的中心,我们整个镇就叫孟楼镇,我的童年绝大多数和这方水土脱不了干系。说来也怪,虽然我们是在河南湖北交界的线上,但两个省都有个孟楼镇也就这一桩案了。记得作为两省分界线的那条繁华的省道上还立着一块碑,上面刻着:鸡鸣闻两镇,一脚踏两省。
地方虽小,茶馆却不少。我以前周末赖着爷爷一起赶集的时候,每次去都会换地方。后来慢慢的位置固定下来。到地方了,嘉陵停在它的专座,爷爷坐在他的专座,也不说什么,掌柜的看见了,打个招呼就上茶了。也不是什么好茶,五毛钱一碗,无限蓄水。不过爷爷也喝不了多少,通常都是端坐着,眼神也不飘,只是不知道在看什么。我们去的算早了,看着茶馆由冷清到热闹,老人慢慢多了起来,清一色男的。
茶馆里的人没什么大事,来这里无非消磨时间而已。有点小钱的喜欢拉张桌子打牌,麻将、扑克都有。以前还有那种老式扑克,我怎么也看不懂。不想太费精神就下棋,以象棋为主,围棋不多,还有几个老头用随手捡来的石子、小树枝下“狼吃羊”这样的小游戏,我最喜欢在这边看,也看得懂。爷爷是什么都不干的,顶多和一张桌子上的人随意说几句。但是偶尔碰见几十年的旧识,却是要大说特说的,甚至经常痛哭流涕,以至于旁人侧面。记得很深的就是爷爷哭了之后拿袖子抹眼泪的荒诞场景。后来爸爸告诉我爷爷年轻人时是如何牛掰的,我脑海里始终浮现那个画面。
我去茶馆里也没有什么大事,只是在家里带着也是无聊,不如出来逛逛。除了看老头们凑堆忙活,我也喜欢模仿爷爷。搬个小凳子,坐在他旁边,端正身体,看着街上来往的行人和沿街售卖的小贩,心思如流星雨一般迅速飞过,又立即消失。
或许是因为生活太单调,而家里有意思的书还不少,书本里的世界比小镇精彩了无数倍,我渐渐的喜欢上了看书。爷爷发现了这件事,只是见他开始笑,开怀大笑,家里的空气好像都和平常不一样。而在茶馆里,我无意中发现一本《千字文》。“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附着浩大气息的文字深深击中了我的心灵。就坐在爷爷旁边,我一句一句的读完了。震惊犹在,我意犹未竟,且爱不释手,坐上嘉陵的后面时我对爷爷小心翼翼的说想把这本书拿回家,他没说话,示意让我放回去。我做贼心虚,只好放到原位,但心里一直念念不忘。
回家之后一直挂念着“天地玄黄······”,我下定决心,下次去一定要把它带回家。后来再去茶馆我果真带它回家,并且没让任何人知道,一直是自己偷偷藏起来。去的次数多了,我发现一个小女孩和我差不多大,那本书就是她的。没怎么接触,等我到孟楼上初中,和她一个班的时候,我第一眼就认出来她。不过她显然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这么个“偷书贼”。
这十几年来,我一直在上学、读书、考试,然后继续上学。从刘岗到玉皇,到孟楼,到邓州,直到现在的泉州。我离家越来越远,回家的频率越来越低。过年赶回家的时候,经过那个路口,茶馆已经消失,一座三层小楼拔地而起,气派非凡,而我却潸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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