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患者

                      孤独患者

    我现在眼睛一闭，思想就搭乘着北归的列车回到大湾烧砖窑后的一阔草地里去了，那里是我以前常一个人躺着思谋人生百态，观测宇宙变化的所在。

  已经下了月余的秋雨终于停了，记得雨前还与伙伴们相约去捡栗子来着，眨眼功夫栗树的枯叶都已让这冷雨打落到地下，化作亿万年后的能源去了，太阳已在西头颤巍巍的落下，这残弱的光也照的那泥浆麦草剁成的土坯房泛起久违的黄色来，路上坑坑洼洼的布满各种印记，有男人的大脚片子踩过的“水池”，有小牛犊撒欢儿留下的“月牙儿”，更小的便是溜出鸡笼的半打小鸡儿拓下的密密麻麻的滩涂了。

    往往这个时候，地里成堆的玉米棒子已经由肩扛至敛畔，再由架子车从敛畔拉到院子中央整整齐齐的码放着了。爹是要去马房给牛打扫“屋子”的，用铁锹拾掇了牛粪堆在粪堆，牛槽旁是早准备好的干土和一搪瓷盆的锅灰，土是为了干燥用，锅灰当然也是，更重要的它可以让小牛犊卧的更暖和些。娘先我们爷父俩回来，她要给这劳累了一天的两个男人准备饭食的，食材简单，后院菜地里的白菜，西红柿，架豆，窖里窖的土豆，一把盐一把醋，翁里存着的臊子，在那破柴烧旺的时候倒上菜油，饭还没熟已经香飘十里，笼的一庄人都在吞咽着口水。

  在这稍微空余的时候，我换上拖鞋，就一个人寻到大湾后的见方草地去了。冬青树已到一年最骄傲的季节了，虽然已至深秋，叶子只挂可怜的几片，冬青果却如从西伯利亚寒流中迁徙而来盐湖的候鸟一般密密麻麻的罩住一片天地，那果色是要红过新娘的盖头色的，一颗是一颗的噙着山里水气化作的露珠儿挂在那短枝上。当然松树才是这秋日的霸主，它们让那平日艳扎的白杨，橡树，核桃树，栗子树都沉默了，瞧见了吗？此刻柴胡山上最富生机与朝气的是平日里人们不愿靠近有着松胶的一片松林啊！太阳光有点余热，我踩着厚厚一层栗树叶铺就的黄地毯上，没有什么别的动静大过我这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松树林把我收了做它们的“宣传大使”去了。这样不知不觉，就走过了松林，前面是三个岔路口，偏上一个是去后窖村的老路，中间是乡党们为庄上孩子念书方便修的捷路，下面一条便是去大湾庄的一段很急的下坡路了，现时已是深秋，枯草蓬了一世界，和让架子车，老人，小孩，青壮年，飞禽，异兽踩得黄楞楞的土路混了一片，我是经常会走到蓬草堆里去的，当然不是因为分不清路和草了，心智还未成熟的青春少年总愿意做些离经叛道的事情来！

    我的天地就在去学堂的中路和下大湾的路的夹缝了，它本是一个土坳，是人民公社化运动那会队上组织全体社员建起的一个烧砖窑，如今几十年过去，人民公社化已成博物馆里的一张张照片永久存放在历史的长廊中了，可这砖窑还是个砖窑，窑口可容一个稚童全身进去，窑内约摸十方，窑壁上黑一片红一片，角落里还能看到存留了几十年的红砖的块儿，只是几十年的风雨，窑顶早已被野草盖了去，甚至有颗桃树大胆的在窑顶安了家，初春时候，这桃花开的不比水土丰饶的山坡上的其它花逊色一点！我寻着一片洋槐的草地去了，槐花开的时候这里很是热闹，我和关平，关涛弟兄俩约着采槐花回去让娘蒸着做美食用，由庄东头到西头，依次路过超弟，唐敏中，瑞杰的家中，也兴的挎好盘笼一块去了，吃是一面，最让人回忆起来还会哧哧笑出声来的是一庄的娃子打打闹闹，好不热闹的年岁......

    现在是万物沉寂的冷秋，平日各种叫不上名的草一律脱了相，枯黄的一片一点星火就要燃尽了，我走的很慢，也并不走直道，踩着地鼠洞深一脚浅一脚，这山里的老鼠可与家中梁柱上的老鼠不同，大自然早把它们训得过分机敏了，想必我还远未到那洞口，它早已隐到如蛇曲水绕一般的地宫里去了。虽然步速极为缓慢，但终究草地不大，不一会儿功夫就上了顶，到了已被我躺出一个“人形”的我的天地来了，于是脱了外套，轻铺在黄草之上，并不着急躺上去，我要先坐下望望谷对面三队的几处房舍，红漆门，门上的秦琼敬德还能瞭见模样，一旁的灶房也绕下了烟，小陈超正和隔壁的喜喜打包玩儿，啪啪的声音明显听出来他是稚嫩点，要输三五个包的。我当然不是为了给他俩当判官，只是那偏方的玻璃窗后深深的红色布帘子挡了我的视线，不知里面的姑娘现在在做什么，剪纸还是写作业，还或者并不在那房中，是去灶房给她妈妈帮着生火去了，想到这儿也不再想了，一下卧在这软绵绵的草地上，蓬草已经很深，遮住了我好多视线，像被丢在原始森林里的一只蚂蚁，顿时觉得自己小到看不见了。

    这时天尤其蓝，一点也没有多余的光再刺激，我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就不知不觉的睡着了，梦里梦见娘喊我吃饭，顿时惊醒，此时夜色已有些暗，鸡回了窝，看看天上出来了一两颗星星，又到了黑间。我紧着步子回去，竟忽略了刚从我脚尖有一只地鼠跳将过去，立刻窜到李先生家的玉米地里寻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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