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来子
——冰封（李树平原创作品）
第十五章
一天，午饭过后。大伙正坐在矿井旁的工棚里喝茶休息。一个工友开口问道：
“都说九死一生的情况下，人都会有些想法和愿望，你们几个能给大伙讲讲当时是怎么想的吗？”
“对对对！讲来听听！”其他一堆工友起哄着。
“还有什么好讲的，当然是赶快出来，我可不想活埋在里面！”一个被困工友心直口快，不假思索说道。
“我当然正在寻找，还有没有出口没被堵死，来不及多想……”另一个被困工友说。
“我最放心不下的是家里，老老小小可都指望着我呢！我想，我要是出不去，以后他们的日子该咋过啊！”
“我当时大脑一片空白，心想这回肯定是完了……”
……
被困几人七嘴八舌，说着自己心里的想法。周有清在一边坐着沉默不语，只顾端着茶杯，大口大口的“咕咕”喝茶。
“老周，老周，还有你。快给大伙说说你的想法！”大伙叫嚷着。
周有清沉思了片刻，抬起来头来，看着大伙，开口说道：
“我嘛！当时就想，要是还能活着出去，还想和你们嫂子再要个孩子……”
他语重心长，言语恳切。但大伙听后都哈哈笑起来。
“孩子？你和嫂子不是已经有三个了吗？怎么还想再生？”人群中冒出一个声音，带着疑惑的地问道。
周有清一看，那人正是出事当天去他家给张洪英送消息的工友，他姓田，是田家坝的人，在家里排行第四，大家都喊他田老四。
“是的，老四。我一直还想要个儿子。可你嫂子一连生了三个都是丫头，她怕又生一个女娃儿出来。一直不肯答应。”他看着田老四回答道。
“嗨！那还不简单，怀孕后带嫂子去给胎儿做个性别鉴定，是男孩儿再生，不就完了吗？”田老四叹了口气，说道。
“法律不是规定严禁任何医院给胎儿做性别鉴定吗？”周有清一副不肯相信的样子反驳道。
“正规医院是不可以，但外面可以啊！半年前，我姐夫带着我姐就去过。”
“那结果呢？”
“前几个月，我姐真的生下个小外甥来……”
“哇！真厉害！他们是去哪里做的鉴定？”周有清详详细细打听着，一字不差的都听进耳朵里，记在心上。
“XXX医院，是私人开的。不过收费可高了，贼贵贼贵的，忒黑心了！”田老四回答。
……
收费如何，钱不钱的他没有过多的考虑，胎儿性别可以鉴定出来，这才是值得他高兴的。他的心里像喝了蜂蜜一样开心。当晚收工回去，就迫不及待的把消息告诉了张洪英。
“洪英！洪英！过来，我有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你！”他一面把张洪英拉进屋里，一一面说着。
“什么好消息啊？你看你这么得意！是捡到元宝了还是天上掉馅饼了？”张洪英脸上飘着疑云，打趣的询问。
“比这两个更好，洪英咱们儿子的事有着落了！”周有清浑身上下，连说话声音里都带着激动。
听得张洪英一脸懵懂，满头惊讶，她先是一愣，然后带着质疑地问道：
“儿子的事有着落？是外面有女人帮你生了还是路边上捡到一个？又或是采煤时挖到一个？”
“都不是！都不是！是田老四，对了就是上次我出事给你带消息来那个，他告诉我可以给胎儿做鉴定，提前知道是男孩是女孩。”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她姐姐家半年前去做了鉴定，前几个月真的生了个男娃哩！”周有清确切的说道。
张洪英也将信将疑。
“洪英，我看咱们也学人家一样，先把孩子怀上，然后去做个鉴定。如果是男孩咱就生出来，如果是丫头，我周有清就认命，咱就不生了，以后都不生了！”
“嗯嗯！也只能这样了……”
看着周有清一脸认真的样子，张洪英听完后点了点头。
时间就像一台永动机，不分昼夜，不知疲倦的转动着。转眼之间又过完一个月，到了厂里的休息日。这天中午，一家人正在吃午饭，张洪英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好像有动西一阵一阵往上涌，急忙丢下饭碗，捂着嘴巴跑到外面。周有清见状，也放下碗筷，急急忙忙追了出去。张洪英，呕吐了半天，什么也没有吐出来。
“洪英，生病了吗？要不要去村东看看医生？”周有清关心的问着。
“不用，我过会就好了”张洪英回应着。
“有清，我那个已经两个月没有来了！”张洪英边低头呕吐边说。
“你家哪个没有来？”周有清一头雾水，开口问道。
“月经……”
听到“月经”两个字，再加上张洪英的呕吐和以往张洪英怀前三个孩子时的症状非常相似，根据他的经验，他敢断定，老婆肯定是又怀上了。这才明白过来。
“洪英，你真的又怀上了？”他欢喜得都快跳了起来。
张洪英点了点头，没有一句话。这是她第四次怀孕了，她的肚子又一次莎莎的大起来。
这次周有清和她就先去给孩子做性别鉴定。
她们走街串巷，四处打听问路，好不容易才找到那家私人医院。进去交了一笔昂贵的费用后，人家答应了给他们做鉴定。真的是“有钱能使鬼推磨！”、“钱多好办事”，这话一点不假。
周有清在外面激动而又焦急地等待着，他心里七上八下，坐立不安。他很想知道结果，但又怕知道结果。他激动是因为他马上就可以知道，张洪英肚子里怀的是男是女，他焦急是因为怕看到结果后会让自己失望。
结果终于出来了。是个男孩！
当一个白大褂告诉他结果，把图像资料递给他时。他激动的忍不住又问了几遍：
“真的？真的？当真是个男娃？”
“千真万确！恭喜恭喜！”白大褂回答。他脸上带着笑，语言里藏着坚决！
周有清点头哈腰，连连表示感谢，好像鉴定是免费的一样，他早已忘记了那高昂的费用。他拿着黑白色的图像资料，乐呵呵的一连看了好几遍，但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他握着张洪英的双手，连声夸赞道：
“洪英啊洪英！你真是我的好媳妇！你真是我们老周家的大功臣！你真能干！”
知道张洪英怀了儿子以后，周有清让她放下家里所有的活，安心养胎！他自己每天下班后就早早的回家，无论朝夕，无论风雨，鞍前马后，照顾得无微不至。就像伺候个皇太后一样认真、细心和周到。
肚子里的孩子生长速度就像时间一样快，时间让他有多快，他就有多快。转眼张洪英就到了预产期。
“洪英，你看孩子马上就要出生了，咱们提前给孩子取个名字好不好？省得和胜楠出生一样，手忙脚乱，一点准备也没有，想了半天才仓仓促促有了一个。”周有清凑过脸去和张洪英商量。
“三个丫头的名字里都带着你的心愿，这次又真是个儿子，我看不如就叫——周有男。”张洪英建议道。
“不妥不妥，周有男——一来和我是一个字派，听着就像我兄弟，不符合规矩；二来这个名字太平常、太直白了，深意不够。”他连连摇头表示否定，头摇得像个波浪鼔一样。
周有清思考了半天，开口说道：
“这个儿子得来不易，是我在矿井出事后你才同意怀的，是我用命换来的。怀他花的每一分钱也都是矿井挣来的，特别是鉴定时又花了一大笔，上面沾满了我的血汗。更是你第四次怀孕，他迟迟才来，你每次十月怀胎，也是辛辛苦苦，忍受了多少磨难。我看就叫——周金宝。洪英，你觉得怎么样？”
张洪英没有声音，只是微笑着。她觉得，只要是个儿子，只要达成了周有清的心愿，她就已经很高兴、很知足了。至于名字叫什么，都不重要了，不管叫什么名字，孩子都是她生的。
“对对对！就叫——周金宝。一方面听着有贵气；另一方面含有深意，如金似宝，得来不易。”周有清心怀激动，滔滔不绝地说，说完后一脸的满足。
十月临盆，顺顺利利，孩子健健康康，细皮嫩肉，非常可爱。嗷嗷的哭声刚劲有力，清脆嘹亮，隔着产房门都听得见。果真是个男孩，他正大声向这世界宣告着他的到来。刚生完孩子的张洪英，虽然已是大汗淋漓，只剩下半条命，但苍白的脸上也露出了勉强的微笑。
周有清看到儿子后内心的欢喜难以言表。说话里、面孔上都含着高兴；每一个毛孔里都流露出喜悦；每一根汗毛，每一丝头上都挂满欢乐。
他心里暗自赞叹到：“果真是个带把的！那鉴定可真神了！”
当护士把孩子出生信息表递给他，让他填写时。他胸有成竹在名字一栏后面，规规矩矩地写上了三个字：
“周金宝”。
周金宝出生以后，周有清家成了整个周家堡里孩子最多的。成了路边几个婆娘，闲聊时的话题，茶余饭后的热点。一度成为了村里典型的“超生游击队”。
周有清可不管这些闲言闲语，反正他有了儿子心里充满快乐，不管别人怎么说他都无所谓。一有时间，就村前村后的溜，挨家挨户的串门子。上下班骑着自行车，吹着口哨，遇到人多的地方，依旧会按响车铃，留下一串清脆的铃声……
为了庆祝儿子的出生，为了表达他如愿以偿的喜悦，他特地给儿子办了满月酒，邀请了左邻右舍，亲朋好友，杀猪烹肉，宰鸡宰鹅。搞得就像结婚一样喜庆、隆重，全家人在一片热闹欢腾中，接受着大家的祝福与恭贺！
儿子满月后，他很快就去缴纳了超生罚款，给儿子落了户口。这次他办得干干脆脆，刚劲利落，甚至还带去了一篮煮熟的红鸡蛋，弄得工作人员哭笑不得，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成。
他为什么这样爽快呢？因为，一来，口袋里充实了，腰杆就硬，有了底气；最关键的是，他生了儿子，那钱缴得值当，罚得他心里舒坦、甚至罚得他有些飘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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