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乡长的父亲因心脏病猝死,这个消息就算不长翅膀也传得飞快。面对这么多闻迅赶来吊唁的人,赵乡长有点犯愁。就算他平时廉洁奉公,此时也不能扳起脸来拒绝上门吊唁的人,乡下有一整套约定俗成的规矩,他虽贵为乡长,也得遵从乡规民约。
乡下把办丧事叫吃素饭,开的是流水席。头一天事主通知远亲远戚。村里人老老少少放下手中活,涌到事主家帮忙,借桌子借碗碟忙得不亦乐乎。傍晚请来民间音乐队又吹又唱,哭的笑的好不热闹。
如今农村也与时俱进,借碗借筷这套程序已渐渐淡出历史舞台,新兴的一条龙厨师上门服务,二十多人包下几百人的饭菜。村里人无论红事白事都不用在互相帮忙,大家都变成了吃现成的客人。
乡长犯愁的是没地方摆放流水席,虽然他家的院子宽敞到可以停放十辆大卡车。可是,他家的院子是请法师相过风水的,每棵树每块石头的安放都颇有讲究,不能随意移动。
如果在院中摆放宴席,势必要填平象征聚财的水池,挖掉转运树,还得拆除挡小人的一块太湖石。这样大兴土木,大煞风景的事他有点不乐意做。
钱秘书一眼看破乡长的心事,替他出主意。灵堂设在大厅中,两个偏厅里放七八张酒席,招待几个紧要的客人。把流水席设在围墙外,出殡那天众人从前门进去吊唁,然后从后门出,到外面招待吃喝。
乡长一听连声夸好主意。秘书说只是不知道围墙外面那片麦田是谁家的。乡长说是邻居孙二楞的,他要亲自去和孙二楞商量此事,愿意多出些补偿给他。钱秘书拦住了他: "您去招呼客人吧,这点小事我去搞定。"
钱秘书找到孙二楞说明来意。问他有什么要求,二楞一口答应: "什么要求也没有,邻里之间理应互相帮忙。说到补偿啥的不就见外了吗?何况现在谁家还指望那点小麦过活。"
钱秘书想不到事情会如此顺利,但时间紧迫由不得他多想。立刻安排人手,在绿油油的麦田上搭起简易棚子。吹鼓手放好架子鼓,叮叮咚咚敲了起来,紧跟着一条龙厨师也安放上一长排的塑料桌椅。只等客人落座。
长得一尺多长的小麦变成了绿地毯,二楞踏在上面时有点心痛,但即刻释然。
出殡那天钱秘书做了一回门童,站在乡长家大门口迎接前来吊唁的人。村官小李做了回侍应生,把从后门出来的客人,领到二楞家麦田上搭建的丧棚上吃素饭
三天后,音乐队拆走了他们的音箱和锣鼓,一条龙上门服务的厨师们带走了一整套塑料餐俱。曲终人散,二楞家的麦田一片狼籍,惨不忍睹。
赵乡长急着要回乡开会,临走前一再叮嘱二楞,算好损失后到乡里找他,他一定加倍尝还。
二楞极力拒绝,他说道: "远亲不如近邻,这种小事不必放在心上,你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乡长说: "那怎么成,亲兄弟还明算帐哩。我损坏了你家麦田,就得照价赔偿。"他让二楞一定到乡里找他。
俩人客气了一番,临了乡长给二楞发了一根大中华烟,钻进宝马车绝尘而去。
二楞拿着乡长发给的香烟有点受宠若惊。他抽了一辈子大前门,大中华香烟只闻过从别人嘴里吐出的二手烟。还没抽过是啥滋味。他把香烟放到鼻子下嗅了嗅,感觉有丝香甜。刚掏出打火机想把乡长发的香烟享受掉,门后传来女人的尖叫声。
二楞把香烟夹到耳朵根上,连忙转进家门。原来他老婆在洗床单,要他帮忙绞水。
两人扭股糖似的扭着床单,他老婆问道: "乡长赔咱多少钱?" 二楞说: "他没说要赔多少,我也不打算要他赔。" 他老婆一听火了: "你傻呀,死的又不是你老爹,凭什么不要他赔,他糟蹋了咱家一亩多小麦呢。平时你雁过拔毛,这回是不是因为人家是乡长,你怂了,吃了亏也不敢吱声?"
二楞不气也不恼: "我说你这老娘们就是头发长见识短。乡长他要是诚心想给咱钱,早给了,那么点三瓜两枣的钱还非让我到乡里找他要。再说他要真给咱钱,也就是七八百块,顶多千把块,我能跟乡长去讨价还价么?现在千把块钱顶个屁用。我干脆装回大方不要了,让乡长他欠咱一个人情,到时有事找他时,不怕他不连本带利的还回来。"
他老婆一听这套歪理,也没啥好反驳的,能让乡长欠个人情也不是什么坏事。从他手中夺过床单,到竹杆上晾晒。回头朝他喊道: "盆里的羽绒服也绞一下,太沉了我拎不动。"
二楞撸起袖子去捞衣服,弯下腰垂下头时。夹在耳朵根上的香烟掉水盆里了。二楞反应神速,用火上抢羽毛的速度把香烟捞起来,可惜香烟还是被水浸湿了。
二楞拿着软蹋蹋的香烟有点懊恼,心说没口福的人,吃到嘴里的肉都会掉地上。盐罐子里都能长蛆。算了,咱这辈子就是抽大前门的命。但还是把湿了的香烟晒在窗台上。
从此二楞多了一桩心事,老是琢磨着怎么充分应用乡长欠他的那份人情。然而这几年二楞家的日子过得顺风顺水,大女儿嫁在邻县,女婿勤劳,亲家和气,女儿逢年过节拎着大包小包风风光光的回家。儿子在城里帮着他岳父岳母看门面,也是吃穿不愁。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事情要去烦劳乡长。
可是有权不用过期作废,人情也是,日久便寡淡了。
正在二楞为找不到原由让乡长还人情而犯愁之际。乡长家又出大事了,乡长酒后驾车,连人带车掉河里。打捞起来时,乡长的尸体肿涨得像只大青蛙。。
乡长家有过上次办丧事的经验,这回办事就不在那么手忙脚乱,只不过换了个主事的人,上回是乡长,这回是他儿子赵小帅。
还是像上次一样,把灵堂设在大厅里,来往吊唁的人还是前门进后门出。流水席也是决定还摆放在围墙外二楞家的那块田上。只不过上次二楞家的田里种着小麦,这回却是齐腰高的玉米。
由乡长儿子赵小帅出面和二楞商量。赵小帅从小呼风唤雨惯了,那把孙二楞这种乡下老头放在眼里。开口就是: "把你家这片地借我用三天。"二楞回答更刚脆: "不借。" 赵小帅一楞,他可是乡长的儿子,只要认识他老子的人,都会卖他个面子。想不到这乡下的老头会让他吃闭门羹。不禁问道:"为啥呀"?
二楞心说为啥,臭小子,你还敢在那狐假虎威,你老子一翘辫子你就什么都不是了。你的老子有可能遗留给你许多财宝,但是乡长的权利无论如何也传不到你手上。你想要做乡长的机会。小得跟我想中双色球大奖一样渺茫。既然这样,老子干嘛要在你面前装孙子?
二楞嘿嘿一笑: "不为啥"。赵小帅怒道: "你有病呀,我家这是死了人。要办丧事,你有没有一点同情心?" 二楞把腰一挺,露出一排排肋骨,瞪起金鱼眼回道: "世界上分分秒秒都有人死,咋没看到你流过一滴眼泪,我家的田地我说了算!"
赵小帅把手戳到他的脸上: "看是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今天我非得搞平这块地不可。" 他赵小帅可是在乡里拆迁办任职的。多少钉子户他都搞得定。还怕一个乡下老头不成?
他给赵秘书打电话。赵秘书回答在城里开会不方便处理。然后他给大学生村官小李打,小李说在乡政府里值班走不开,
他想调几台单位里的铲车过来,把二愣家的玉米铲平,搞个既成事实在解决问题。第一台铲车在工地上干活走不了,第二台铲车司机在住院。第三台铲车坏了,在维修。赵小帅气的七窍生烟,灰溜溜的回了家去。把外面的情况与家里人商量。
最后派治保主任代为说情,让二楞通融通融。治保主任说: "孙二楞你别蹬鼻子上眼,给脸不要脸。凡事适可而止,死者为大,这玉米地你得借给人家用一用。"
二楞说: "这回我是坚决不借,租用几天到是可以。"治保主任问: "你租金怎么算" 二楞伸出三根指头,治保主任脱口而出:" 三百。" 二楞呵呵一笑: "三千"。
治保主任被人踩痛尾巴似的叫起来: "一天一千块,你这是趁火打劫,敲竹杆"。他忍不住的骂二楞的娘。二楞心说乡长平时不知敲过多少人竹杆。我好不容易才逮到这机会敲他一回。何况上次他老爹死时他还欠我一个人情呢,不趁这最会机会要回来,恐怕下辈子都没机会了。
二楞一副赖皮狗相,涎着脸说: "主任你别急,听我说嘛,你看眼前这玉米长得多好,硬生生的糟蹋了多可惜。到秋天一亩收一千斤老玉米没问题吧,一亩半田能收一千五,一块钱一斤也能卖一千五。春天乡长老爹死时也破坏掉我家一亩半小麦。现在小麦和玉米一样价。咱庄稼人还指望着田里那点粮食活命呢。"
治保主任心中骂道: 好你个狗日的孙二楞,乡长活着时你像头温顺的骟驴,屁都不敢放,乡长刚咽气你就长势了,竟然算起秋后帐。然而,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的道理治保主任也明白,他也犯不着做恶人,把孙二楞的原话传给乡长家属自己也就完成了任务。
他皮笑肉不笑的瞪了孙二楞一眼,回到大院里和事主赵小帅母子商量。三千块钱对赵晓帅而言,还不够进一次私人会所,对乡长夫人而言,也就一张普通的美容卡。但是娘俩谁也没有往外拿钱的举动。治保主任装聋作哑,心说乡长一死,不会再有人主动出来溜须拍马做冤大头了。
厨师眼看天色不早了,在不动手料理菜饭,中午就开不了席,吊唁的人客可是渐渐多起来了,于是,进门催问在何处办酒席。
乡长夫人从拎包里掏出三千块钱极不情愿的递给治保主任,治保主任把钱扔给孙二楞。二楞沾着口水当着治保主任的面数了一遍,满心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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