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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河往事》小说集——朝圣山纵火的真相

《波河往事》小说集——朝圣山纵火的真相

作者: 王晨Alessia | 来源:发表于2018-11-12 16:41 被阅读52次

4.朝圣山纵火的真相

有一天早上,我坐在公寓楼里吃早饭。周六,因此不慌不忙。时针指向九点,厨房与走廊里,只有我一个活人。我在玻璃杯里泡了一盏茶,吃报纸里包的新鲜面包,盘子里盛着煮蛋和哈密瓜。

餐桌靠窗,一尘不染,旁边依次是两张塑料椅,和冰箱,以及食品储藏柜。窗台上有一只蓝花瓶,花瓶里只有一只玫瑰——不知道是谁放在那儿。但我想,八成是苏菲的。她是个乌克兰人,在读博士。

在这间有幽深走廊的公寓里,我有三个室友。尽管外貌上差异巨大,但对于卫生的态度是一模一样:每个人都应把自己的所有物整理进橱柜。

我们共享一个宽阔的饭厅。但与之相反——厨房的空间却往往难以同时让三个人自由地移动。

因此,每个人都需要保持足够的整洁。否则,整个厨房就会像一只塞满沙丁鱼的集装箱,令人只想跳出罐子

因此,那个我得以悠闲享受周六时光的早晨——因为我不用去学校。我的手还放在茶杯的把上,视线却放在桌上的一本旅游杂志上。显而易见,那是帕勒莫的一处近港,有数不清的白色桅杆,局促的小船。不过是些刷成白色的渔船,东方人却艳羡地称之为“游艇”。

有时,也许会在某个早晨发现桌上的杂物,或是水槽里有待清洗的餐盘与锅。但往往——最迟到下午,一切又会像被施了魔法一样回到原样。——厨房和餐室的桌上照旧一尘不染,空寂、荒芜。

同住的一位女博士曾解释说,不这样做,当朋友来家时,我们都将蒙羞。

下午,我开始打扫卫生。窗外飘起一阵白烟。得亏住在此处的每个人都有良好的卫生习惯。除了每周都会从墙壁四周抖落的白色墙灰,几乎扫无可扫。

“我要生活!我要悲哀,抛却恋爱和幸福的情怀。”

我做了个索然无味的梦,醒来额头冒着冷汗。有人在窗外大声唱歌。墙上,指针已指向下午四点。

我从床上向窗外看,能看见教堂瘦削的穹顶在夕阳下,有海一样的瑰丽。

我去厨房吃饼干。室友们仍是不见踪影。窗台上的蓝花瓶,玫瑰在昏暗的光线下黯淡。桌上那本晨间的杂志,已经失去了踪迹。我忽然想起早上的面包还放在桌上,此时外面的报纸已经重新卷好。面包安静地躺在我的橱柜中。窗户那边斜照进来的光,映得我的脸变成西洋画里的晚景。

五点,教堂的钟声,从窗外传来。窗户外的巷子空空荡荡,只有一个卖烤栗子的。

我等了一会儿。室友依旧没有出现。墙壁上一扇扇的房门,像教堂的忏悔室一样紧闭。我往餐桌上放了一个盘子。向盘子里加满了黏着番茄酱的面条。

正在此时,一阵摩托车引擎的轰鸣,伴随音乐的巨响。

“我要生活!我要悲哀,抛却恋爱和幸福的情怀。”

我跑到窗口,挥舞着叉子。已经找不到那个唱歌的人。巷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混蛋!”楼下的人骂骂咧咧。声音洪亮。

我看了看走廊,室友的房间依旧紧闭。像撬不开的蚌壳。

我出门。穿过层层霓虹灯的照耀。大约走了一刻钟,或者更久。路过一处住宅,那里升腾起温暖的灯光和炒菜的香味。阳台外的一处角落,一个隐秘的地方,我曾亲手在那里系过一个中国结。楼上,还有一个小女孩探头,不断地打招呼:“你好,你好啊!中国人!”

楼下有一双眼睛盯过来。是个眼熟的人,有一双利比亚眼睛。他想走过来。

我撇开视线,匆匆走开了。

“你好!”过了几天我又见到那人。守在一个筒状火炉旁。

“买栗子?”他了无生气地问。

“先生,我们是不是见过?”

他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不感兴趣,又问了一遍同样的问题:

“买栗子?”

我走开了。他的视线索然地落脚边的布袋上,那里除了盐,什么也没有。

“你买栗子了?”我那个长着一副聪明面孔的室友问我。

“没有。”我无精打采。

“你要当心那个人!”

这天,我端着盘子站在窗边吃饭。巷子里,那个利比亚人把烟筒的火熄灭,骑着摩托车离开了。

我离开窗户,坐回餐桌旁。

“你看什么?”

“孩子。”我对盘子里剩余的面条失去了兴趣。

“我的兄弟被抓走了。”

“我们是不是见过?”我指了指远处的一幢楼。“当时,在那里。楼上有个小女孩在喊我。你见过我,是吗?”

他顺着那个方向瞥了一眼,摇头。接着,他问:“买栗子?”

他仿佛。我摇摇头,失望地走了。

那个利比亚人依旧看着某处,这次他看着墙角,可是,同上一次一样——那里什么也没有。除了枯枝败叶。

“蔚蓝的海面雾霭茫茫,

孤独的帆儿闪着白光!

……

到遥远的异地它寻找什么?

它把什么抛别在故乡?”

这一天,在学校里,女博士念了莱蒙托夫的诗。

我想这位早死的俄罗斯诗人,我开始想念所有被战争拖累的人。

周六早上,餐桌上有一份晨报。罗伊-曼肯佐正在煮咖啡。

“那个纵火犯抓到了。”她说。

我于是打开报纸。仔细阅读头版。当读到此人常常在港口出没时,我的手心开始冒汗。

我快速浏览更多信息。看不多时,便丢开了。

几个月后,我在学校见到那个利比亚人时,我感到大吃一惊。

我问他是否还记得我。

这一次,他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我们总是碰见。”

“那次,你的兄弟怎么样了?”

他的嘴角慢慢耷拉下来,又变得索然无味。不过他还是回答了:“哦,你见过他?”他说了他兄弟的名字。

我没有记住。我们又聊了会天。我于是获悉,他有个老婆,三个孩子。

可是当我问起他的孪生兄弟,他总是显得有些厌烦。

这种糟糕的心情致使他的脸,彻底地耷拉下来。“那次之后,他们把他送回家去了。”

“那里正在打仗?”

“那没有办法!”他耷拉着嘴角,闷闷不乐。

晚上,我做了一个梦。从梦里惊醒:或许,我是说或许——那个卖栗子的兄弟被人押上了船。而他的孪生兄弟却留了下来。

我于是又去他跟前百般试探。“我们以前见过?”

每一次,他总耷拉着脸,仿佛我在反复询问一个无聊的问题:“是的,我们总是碰见。”

事实似乎确实如此。可是倘若他是无辜的,无需和他那个可怜的兄长交换身份。他大可以无需每次给出一模一样的答案。

“我们总是碰见。”他总是随意地如此作答。眼睛看向墙角。我顺着他的视线追去,除了墙灰,那里什么也没有。

不久之后的一天,他与我们渐渐熟悉。也曾受邀来我们公寓吃俄罗斯苹果蛋糕和中国饺子。我疑心他会偷窃,并且,随着请客吃饭的日子愈发靠近,我的心就越来越惴惴不安。假如他偷窃……

对此,我倒不是怀疑这位这位朋友的品行。毕竟当他卖栗子的时候,整条街上的居民都称赞他城市的品性。可是,倘若这一对兄弟没有交换彼此身份的话……忠厚的哥哥被遣返回国,不幸地当了替罪羊;而狡猾的弟弟却留了下来,这是个窃贼,偷了他兄弟的身份,偷了他的家庭——尽管我相信,他们的这个诡计,卡特琳娜和孩子们一定全知道。即使长得一模一样,妻子也能不费吹灰之力地认出丈夫;孩子们也难以把叔叔认成爸爸。那么这一家子都是骗子。

然而我不怪罪无辜的女人和稚童。他们无计可施。

尽管这一切只是我的怀疑。可是我认为

于是,我不可避免地陷入焦灼。聚餐的日子一天天逼近。我好几次在厨房喝水都差点打翻杯子。

假如这个表面上的好人——他的伪装是如此天衣无缝,来到我们家进行了巧妙的偷窃。那么,他已经盯上了我。这一点我实在确定。这个家里,除了我一个熟人,他不做别想。

我把我的猜想和女博士透露。当然,是那个纵火犯的猜想。不是偷窃的猜想。她听后,惊讶地笑着说:“你怎么会这样想,亲爱的。”

不过,她到底还保持着六个月前的警惕。毕竟六个月前是她和我说的,“小心那个利比亚人”。

她于是补充说:“移民署有他们的指纹。” 据她这样说,警察局会根据指纹来确认身份。像是要我宽心。又像是安慰她自己。于是她就这句话又重复了多次。最终,当我那个晚上上床睡觉时,厨房里的铁锅似乎还在唱:“他们有指纹!”

女博士的话终于起了作用。之后的一天里,我像得到了保证。——连我们家的锅铲躺在碗橱里唱那首铁锅教给它的歌曲。所有这一切都是如此有保证。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可是这一天的傍晚。当我看到宪兵,对一些怪异的吉普赛人路过跟前视而不见时。我又对警察感到担心起来,这些训练有素又过分宽容的公职人员究竟会不会被两张同样的脸,这种老套的把戏欺骗?

聚餐那一天,我盯着他。一整晚,我什么也没吃。

有一日,当我读到《法律大全》,看到了对纵火犯的处罚:纵火犯不会被立刻遣返回国,而是要去。我于是感到放心。

可是又过了一天,我读共和国日报的社会版,一篇报道声称:“意大利监狱……目前已经人满为患,每人每日的花费和三星级宾馆所花的钱一样……”我的视线掠过这些无关紧要的话,接着读了起来:“xx协会建议实施如在家服刑等更多的服刑手段。”

我想到了更加可怕的可能,并且浑身发抖。“建议……实施……在家服刑……”我艰难地把那行字又读了几遍。

最后,我放弃了。

他毫无破绽。无辜得像一只绵羊。我撬不开他的嘴。我只好后退一步,不再对他步步紧逼。尽管让一个罪犯披着他哥哥的身份

但我侥幸地想,只要他还愿意假装下去,那也是一桩不错的买卖。我如此乐观地反复催眠自己,尽量忽视,由于我缺乏行动,而使这个社会陷入怎样的危机执中!

天哪,玛丽亚,请原谅我。我向你保证,至少在他的谎言未被人戳穿之前——

朝圣者山总不会被烧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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