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禹锡,唐代诗人,与白居易同年而生,生在那个辉煌不复存在的晚唐,前半生极尽风光年纪轻轻便位极人臣,而后半生却命途多舛巴山楚水一片凄凉,巨大的反差没有催生出一个悲天悯人的诗人,反而使他蜕变成一个达天知命笑看人生的“诗豪”!
虽与白居易同年而生,可两人的际遇却大不相同,白居易一生坎坷,几番贬谪却远远没到刘禹锡那般凄惨,白在江州大叹“同是天涯沦落人”,而刘却在江渚之上高歌“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可见两人性格截然不同,刘禹锡的一生,在政治上是斗争的一生,是反抗的一生,是在被打击中不断反击的一生,排挤、流放、嘲讽,愈挫愈勇,豪情万千,乐观的人就是这么强大!
中山之后,年少成才
刘禹锡出生在一个小官僚家庭,父亲刘绪曾在江南任职,刘禹锡在那里度过了少年时光,这样的家庭里,免不了的要从小学习以望考取功名,白居易如此,刘禹锡也不例外。
禹锡自小便学习儒家经典和诗词歌赋,聪明勤奋,并跟随当时的侍僧皎然、灵澈学诗,“以两髦执笔砚,陪其吟咏,皆曰孺子可教”,这样的经历多少也影响了后来乐观豁达的写诗风格。
少年时候的刘禹锡可谓是一帆风顺,一路扶摇而上,十九岁便游学长安,上书朝廷,声名远扬;21岁金榜题名,与比自己小一岁的柳宗元一起考中进士,同年登博学鸿词科,相比27岁高中的白居易要春风得意的多。
公元793年,二十出头的刘禹锡在长安城意气风发的介绍自己:我乃中山靖王刘胜之后!
平步青云,位极人臣
此后的刘禹锡更是青云直上,二十四岁登吏部取士科被授太子校书,名气渐盛,连太子颇为看重的王叔文都主动与他结交,称他有宰相之才。
802年,刘禹锡调任京兆府渭南县主簿,不久迁监察御史。青年得志,三十岁出头就进入朝廷核心,位极人臣,功名富贵相伴,前途不可限量,身边的同僚都是朝廷重臣、至交好友,这样的人生如何不让人羡慕?
得意时人生处处皆风景,每一朵花开皆可“动京城”。刘禹锡这首雍容华贵的《赏牡丹》,相比孟郊登科后的那句“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过之而无不及,可说是道尽了他此刻的心情:
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变革失败,左迁十年
一群有为青年相聚,热血沸腾,心中所愿不过是平叛治国安天下,随即浩浩荡荡的组织了一场变革,誓要彻底瓦解藩镇和宦官手中的权力,恢复唐王朝的兴盛。
可惜他们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没多久,顺宗被迫禅位称太上皇,宪宗登基,为期一百四十来天的永贞革新宣告失败。
带头的王叔文被赐死,王伾被贬后病亡;剩下的刘禹锡、柳宗元等八人均被贬为边远八州的司马,是轰动一时的“二王八司马事件”。
刘禹锡突然从人生巅峰跌到了谷底,时值深秋,秋风萧瑟,不觉让人萎靡。寒蝉凄切,对长亭晚是此时最是恰当的基调,无限失落的刘禹锡起身南下,看着这萧条景色,一脸不屑,随即仰天大笑,提笔写下《秋词二首》: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
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山明水净夜来霜,数树深红出浅黄。
试上高楼清入骨,岂如春色嗾人狂。
自古以来伤春悲秋居多,面对秋天,诗人笔下莫不是戚戚之句,到了刘禹锡这儿,反倒有种逆流而上的豪气,令人不得不服。
实际上,刘禹锡可不光是说的好听,而是真的没把这些失意当回事,刘禹锡来到朗州,这一呆就是十年。
“蛮荒之地,士风僻陋,举目殊俗,无可与言者”,在这个地方,刘禹锡无疑是一座“精神孤岛”,他坚持撰文吟咏,陶冶性情不光自娱自乐,还为当地人写歌写赋。
当地的风俗喜好巫祝,祭祀都会敲鼓跳舞,刘禹锡有时也会参加这些活动可听不懂当地人唱的方言,于是根据《楚辞》,撰写了新的歌词来教给巫祝。
乐观的人到哪里都可以过得很好,刘禹锡相信此时不如意只是一时,“即赋形而终用,一蒙垢焉何耻?感利钝之有时分,寄雄心于瞪视”。就像是宝刀一时蒙尘,他朝定可出鞘一展锋芒。
果不其然,十年之后,刘禹锡奉诏回京。
祸不单行,再贬连州
刘禹锡重回长安,已经是物是人非了。看着这十年之间由于投机取巧在政治上得意的新贵,再看看到处都是趋炎附势、攀高结贵之徒,刘禹锡不屑为伍,于是借游玄都观写了一首诗:
紫陌红尘拂面来,无人不道看花回。
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
明眼人可都看得出来,桃树千株,不是暗指十年来在政治上投机取巧而得意起来的新贵么?要是我当年没被贬,你们这些小角色还不知道在哪呢!
此诗一出,长安岂可容得下他,刘禹锡再次被贬,这一次到了连州,这一呆又是五年,直到母亲病逝才离开。
连州原本文化落后,刘禹锡上任后,风气为之一变,读书人日渐增多,科举进士的人数也在逐年增加,后来更被称为“科第甲通省”,这当中自然离不开刘禹锡文化推广的贡献,因此后人赞赏他有“开连州千年文脉之功”。
二十三年,贬谪不断
离开连州后,流离的命运还不算完,辗转又到了夔州,当地民俗逢祭祀会唱《竹枝》,因此刘禹锡也先后创作了几组《竹枝词》,描绘夔州一带的风土民情,希望通过擅歌的人来传播。语言轻松活泼,颇有生活趣味,当中最熟悉的估计是这首:
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踏歌声。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情却有情。
关于《竹枝词》的艺术水平,后世的评价也颇高。黄庭坚在《山谷题跋》中说:“刘梦得《竹枝》九章,词意高妙,元和间诚可独步。道风俗而不俚,追古昔而不愧,比之子美《夔州歌》,所谓同工异曲也。”
夔州任满,又调和州,不料和州知县处处刁难,本应是三间三厢标配的住宅,知县却将刘禹锡安排到了县城里一处小房子,住处是一间只能容下一床、一桌、一椅的小屋。
从三室一厅变成了小单间,若是旁人早已怒不可遏拳脚相向,可刘禹锡倒是淡定非常,,直接写下这篇《陋室铭》,把一间小破屋变成了多少人的精神寄托: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可以调素琴,阅金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孔子云:何陋之有?
和州任期三年后,刘禹锡又被打发到苏州、汝州、同州等地当刺史。唐敬宗宝历二年(827年),刘禹锡再次应招回京,距离他上次离开,已经过去二十三年了。
回去的路上,他同白居易在扬州相逢,酒酣情浓,白居易作诗宽慰他:
为我引杯添酒饮,与君把箸击盘歌。
诗称国手徒为尔,命压人头不奈何。
举眼风光长寂寞,满朝官职独蹉跎。
亦知合被才名折,二十三年折太多。
刘禹锡轻轻一笑,接过酒杯跟笔:乐天啊乐天,我如此乐观哪需要安慰啊,来,歌儿唱起来,酒儿喝起来!
一脸淡然写下《酬乐天扬州初逢席上见赠》:
巴山楚水凄凉地,二十三年弃置身。
怀旧空吟闻笛赋,到乡翻似烂柯人。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今日听君歌一曲,暂凭杯酒长精神。
兜兜转转二十三年,胡须渐白,两鬓微霜,可刘禹锡依旧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56岁的刘禹锡,再到玄都观,当年场景历历眼前,刘禹锡俨然最后的赢家,向那些趋势权贵再次送上了嘲讽:
百亩庭中半是苔,桃花净尽菜花开。
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
我刘某人又回来了!而那些攀附权贵的人去哪了呢?泯然众生或一捧黄土罢了!
桑榆未晚,豪气归天
晚年的刘禹锡回到洛阳养老,白居易也在此地。
白居易感叹时光飞逝,年华已去,写诗向他抱怨:
与君俱老也,自问老何如?
眼涩夜先卧,头慵朝未梳。
有时扶杖出,尽日闭门居。
懒照新磨镜,休看小字书。
情于故人重,迹共少年疏。
唯是闲谈兴,相逢尚有余。
而刘禹锡劝他,别为这些事情烦忧。人世间谁不老,不要说日落桑榆天色已晚,它的霞光依然可以映红满天。
人谁不顾老,老去有谁怜?
身瘦带频减,发稀帽自偏。
废书缘惜眼,多灸为随年。
经事还谙事,阅人如阅川。
细思皆幸矣,下此便翛然。
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
是啊,日落桑榆有怎样,心中自有豪情万丈,晚霞依旧能映红满天。
面对生活,刘禹锡是一个斗士,他不得不反抗,可他又没有其他的方式去抵挡,只能化作句句诗词,一字一句尽是铮铮讴歌,乐观是他坚不可摧的盔甲,命运越是残忍,他笑的越是张狂。
面对苦难,除了笑对,他别无他法。
刘禹锡斗争一生,最期待的不过是岁月静好的日子: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乌衣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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