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6岁的时候,就开始跟着爸妈四处租房住,居无定所,时常今天刚搬进来,第二天半夜就收拾了行李跑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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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不是没有家,老家的房子翻修得很好,宽敞的院子里一左一右地种着两棵三层楼高的香椿树,四间砖瓦房安着明亮的四角窗。
可我们不能回去,讨债的时常半夜敲门,吓得老妈一宿一宿睡不好。
我们不是不想还钱,只是这几年老爸做生意赔了本,老妈又怀了孕不能出去上班,眼瞅着我就该读小学了,这日子一天天过得是越来越紧吧。
开春的时候,老爸到大伯家借了四千块钱,说是要在南外环路上租个门头小店做生意。大伯家比我们强,可家里两个正在读书的姐姐伸着手地回家要钱,奶奶也养在他们家里,日常开销也不算少。
老爸能拿到这四千块钱,也没少受大伯母数落,知道是为了老爸好,可三十好几的人了,还要被嫂子教育,老爸心里也是不好受的。
手里有了钱,老爸真的在南外环的路上盘了个小门头,做起了跟大伯家一样的生意,毕竟这一行有人帮衬着,干起来,能顺利些。
隔壁邻居是个开饭馆的,一群东北的大老爷们儿带着不少如花似玉的姑娘,男的炒菜,女的上菜。他们看起来凶神恶煞地,但对我倒是极好。有两个阿姨,总时不时地拿糖果、饼干逗我,我便卖力地给她们跳舞、耍宝,逗她们开心。
老妈叮嘱我,叫我离他们远一些,我不理解,直到有一天晚上,从他们房间里传来打砸东西的声音和几个男人的叫骂声,我才从老爸的口中得知,这是一帮坏人。
开饭店不过是个幌子,那些女人才是他们赚钱的工具。打那时起,我便瞧不上这帮人,连她们给的糖,我也不稀罕要了。
老爸在大伯的帮助下,工作顺利许多,一天至少能有个二三百的收入。可眼瞅着老妈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老爸每天晚上都坐在床上抽着烟发愁。
“住院的话起码得六千块钱吧。”老爸夹着半支即将燃尽的烟头,满脸的愁容,头也没抬地念叨道。
“再有一个月就到预产期了,咱家还有多少钱?”老妈半躺在沙发上,滚圆的肚子坠得她浑身不舒服,坐不下,躺不住,不断地扭动着身子。
“还差两千。”老爸吐出一口浓烟,呛得两眼迷瞪着,睁不开,额间的皱纹紧蹙着,很是惆怅。
“要不再问大哥借点?”老妈试探地问道。
“不成,他家老大今年读高中了,自家的花费就涨了不少。老娘这几日头疼犯了,都进了两回医院了,我没钱,不敢去,也不敢吱声。大哥知道我的难处,没说我什么,我怎么还能好意思再去开口问他借钱。再说,上次借的还没还,大嫂子那也说不通。”
这可怎么办呢?真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以前老爸是懒了点,可如今真到了用钱的时候,他就是没日没夜地工作,都赚不够需要的银子。
我们租的小屋子后头有个长满杂草的院子,这个小院是和隔壁饭店的人合用的。他们养了一只腊肠狗,时常在草堆里转悠。老妈也养了几只老母鸡,一来生蛋,二来,等以后生了娃,坐月子的时候也好拿来炖汤。
那天我放学早,没什么好玩的,就跑到小院子里采狗尾草,自导自演地扮起小公主来,在草地里来回穿梭。
忽见一片树叶底下金灿灿地闪着亮,我走上前去捡起来,竟是一只金菩萨吊坠,足有我半个手掌那么大。
我虽不认识这是什么,但是它金灿灿的模样告诉我,肯定是个宝贝。没有多想,既然被本公主捡到了,便是本公主的了。我像往常一样,将它塞进了我抽屉的宝贝盒子里。
同样待在盒子里的,还有一些路边捡来的漂亮石头、打磨光滑的碎玻璃、吃剩的糖果纸叠成的千纸鹤。
“小嫂子,你们有看见一只金菩萨吊坠吗,就这么大?”隔壁家的男人站在老妈跟前,两手比划着,询问金菩萨吊坠的事。看来,是他丢的没错了,只是老妈并不知道被我捡走了,只能摇摇头,表示遗憾。
晚上,老妈收拾着我的书包,看见我放宝贝的小抽屉开着,便要帮忙关上。恰好这几日我的生日要到了,老妈便打算顺手将准备好的小礼物,偷偷放在我的宝贝盒子里,给我个惊喜。
一打开盒子,那只金灿灿的菩萨吊坠便展示在老妈眼前,她惊愕地看看我,又看看那个吊坠。我早就睡下了,此刻正呢喃地说着梦话,老妈赶紧叫来老爸,不知道该如何跟邻居家解释。
毕竟白日里老妈才说没见过这个吊坠,这回要是再拿出来,怕叫人说是想要昧下不给了,做了好事,反倒得个坏名声。
老爸瞅着眼前的金坠子,陷入沉思。按照当时旧金的回收价,这块金疙瘩少说也值一万块。有了它,老妈生产的钱就不愁了。
带着这样惴惴不安的情绪熬了三个夜晚,老爸终于受不住了。与其待在这每日里看着邻居的脸,仿佛自己犯了多大罪一样,不如搬走。看不见丢失这块金子的人,心里多少会好受些,不至于那么害怕和自责。
第四天,老爸变卖了出租屋里所有的家当,我们回了家里,这时候距离老妈的预产期还有不到五天。
失去工作的老爸每天都算计着过日子。虽然变卖金子换来的钱能帮我们熬些日子,可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内心的煎熬更是难以忍受,每每花钱的时候,就会回想起邻居男人瞪着眼睛问老妈“有没有见过一个金菩萨吊坠”的模样。
一天、两天、三天...
距离老妈的预产期已经过去七天了,她却丝毫没有要生产的意思。
老爸心里着急,焦急地在院子里转圈。
“走,上医院。”
做过检查以后,医生告知,是脐带缠住了孩子的脖颈,胎位不正,没办法顺产,只能剖腹。
听到这个消息的老爸吓得一屁股蹲倒在地上。早就知道做坏事是要遭报应的,只是没想到,这报应竟然来得这么快,还是落在了妻儿身上。
护士小姐拿着手术单子来找老爸确认签字,一番咨询后,老爸得知光手术费就要上万块,这怕是将整个家底都填上,也不够。
家里头捉襟见肘,手上更是连吃饭的钱都没有,总不能叫他们母子一出院就挨饿吧?没有办法,老爸又求到了大伯的门上。
“你心里有没有把我当成你大哥!”大伯一巴掌拍在腿上,气得牙痒痒,“弟妹生孩子这么大的事,你不用跟我、跟咱娘说一声?”
“啪”大伯将一沓捆好的百元钞票丢在老爸的跟前:“我跟你嫂子早就给你准备好了钱,前两天你嫂子还问,这几天就该预产期了,怎么也没听见你们的动静。我还说不用急,到时候你肯定要提前打电话来。你看看!这就是你干的事儿?要不是实在没钱了,你都不能上这个门!”
老爸知道大伯是好意,可是他也是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有什么事,能自己扛就自己扛。
手术安排在一天后,弟弟呱呱坠地的那一刻,老爸跪在地上痛哭,幸好母子平安。
这事儿终于算是过去了,可那块捡来未还的金疙瘩到底成了老爸的心病。老妈出院后,老爸得了空曾回去过我们当时租的房子那里。但是那里早已人去楼空,大门紧锁,听房东说,邻居一行人被举报做一些非法的生意,我们搬走后没多久,他们就被警车连夜带走了。
这样说来,他们的钱也算不义之财,可老爸捡到别人丢失的财物,不主动归还,还私自留下,也是犯了罪。虽然没有人来惩罚他,可他内心的煎熬却在未来的几年里久久不能抹去。
不过,也正是这件事情之后,老爸深切地体会到了没钱的难处,他跟着大伯实实在在地做起了生意,不仅将之前欠下的债务还上了,还有了一笔不小的存款。
最近,我们家终于要在城里买房了。老爸说,我和弟弟以后绝不能做那好吃懒做的人,身体上受点苦不算什么,心里的折磨才是最难熬的。
是啊,只活一次的人生,当然要比谁都要炽热,将对万事的期待作为每天活着的意义,那才是最好的人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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