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来天欲雪 能饮一杯无？——小城笔记（八）

小城的雪 总是开始于夜里

周末的清晨被走街串巷卖烤火煤小贩的吆喝声叫醒，拉开窗帘发现天正在下雪。

凭窗而望，小巷里一个穿黑色羽绒服的小姑娘拿着一个铲子和盒子，低着头小心翼翼的将矮墙上没有被尘土沾染的雪，装到盒子里面，动作笨拙而仔细，看见有人远远的走过来，一蹦一跳的走开了，就像一头快乐的小鹿，转眼间消失在小巷的转弯处，只在雪地上留下一串盛满好奇与快乐、深深浅浅的脚印。一个身穿蓝色羽绒服的小男孩双手抱头盯着自己的脚在自家院子外的雪地里兴奋地跳着，表达着别人难以理解的、只属于自己的快乐。

小城郊外的锯木厂停工了，工人们裹着绿色的军大衣在工棚下燃起锯末和木头的边角料，伴着从火堆里烧熟的花生和地瓜悠闲的喝着小酒，将十里八乡时下发生的新鲜事拿出来一件件的下酒，酒酣耳热，那些在岁月中沉淀已久的往年旧事有时候也会随着拨开的炭火再次被拿出来重新演绎。生活大约就在这样的天气里、这样的场景下、被这样的芸芸众生一代一代的演绎得愈发厚重和丰富。

将近上午10点，一户户紧闭的房门才渐次打开，热气腾腾的洗脸水被随意的泼在门前小巷的雪地里，迅速的生成一团雾气。门随机被迅速的关上，雾气也随之迅速的消散，只在地上留下一块块不规则的黑块。那是白雪覆盖下的土地，这样的黑块很快又被雪覆盖。

一阵锅碗瓢盆的声响之后，门再次被打开，主人端着着热气腾腾的饭碗坐在门里的火炉旁自得的望着门前的巷子，偶有熟人经过，透过热气腾腾的饭碗问上一句“吃了么”？被问的人也不做停留，边走边回应“刚吃过”。一问一答之间人已经在雪里走远，只有那充满人情味和生活气息的一问一答仿佛还在纷纷扬扬的雪里散发着热气。

雪下得很大，人们将头包裹在装饰着长长绒毛的厚厚羽绒服帽子里，或将脖子尽可能的缩在高高竖起的棉衣的衣领里。行走在这样的雪里，无论男女老幼几乎无人打伞，但我是一个例外。作为一个异乡人我无意辜负这场异乡的雪，只怕雪湿衣衫，无处取暖。此外，作为一个五短身材、满脸胡茬尚未步入“猥琐油腻”之年但也不再年轻的男人，外加一顶再寻常不过的蓝色雨伞，走在小城的小巷深处绝不会走出戴望舒笔下雨巷的诗情画意，也不可能成为卞之琳笔下的的风景，因此也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晚来天欲雪 能饮一杯无？——小城笔记（八）

户外树上挂起的红灯笼被被蒙上了厚厚的一层雪，像极了庄户人家特意在树上留给鸟儿越冬的柿子。红彤彤的灯笼，白皑皑的雪，加上家家户户烟囱上冒出的长长短短、或浓或淡的烟柱以及空气中隐隐约约的煤气味道，总让人情不自禁的想起节日、想起喜庆、想起远方，想起“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小城盛产黄酒和白酒。我不知道白酒的酿造与季节的关系，但是注重传统工艺的黄酒在很多地方都有“冬酿”的传统，其周期始于立冬止于立春。这个时段由于气温低，水质清冽，杂菌无法生存，外加发酵周期长，因此此时酿得的黄酒品质也最为醇美。

今天应该是出酒的日子，小城的大街小巷都弥漫着酒糟味，让人情不自禁的想起很多年前那个下雪的午后，一位围在火炉旁等待朋友踏雪而至的诗人随口吟诵的那首诗：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晚来天欲雪 能饮一杯无？——小城笔记（八）

雪在午后不知不觉的停了。郊外的群山像一口散发着热气的铁锅，云从其上一团团的升起，被风一朵朵的推着，迅速布满整个天空。天依旧阴沉，不知今夜雪会不会再次悄然而至！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