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恩怨

作者: 弈之怪谈 | 来源:发表于2019-06-08 14:24 被阅读6次

    南宋绍兴七年八月的一天,渤海南岸太平湾港来了不少金兵。

    他们夺了渔民的船,限令住在港边的渔民三日内迁走,时限一到就要烧房子杀人。

    众渔民怒满胸膛,纷纷找施二娘商议对策。

    施二娘生在渔家,自小跟父亲学了些武艺。

    宣和六年,金兵侵占了胶东,她与丈夫率领渔民保卫家乡。

    第二年她丈夫被金兵杀害,施二娘又成了这些渔民的首领。

    有一次,金人知县亲自带人进港收税,被施二娘率众围住,知县一行苦苦求饶才保住了性命,从此再也不敢来这远离县城的港湾了。

    这次进港的金兵人数很多,渔民们都觉得不能硬拼。

    金兵太凶残,施二娘也为老人、妇女和孩子担心。

    众人商议了两天两夜,谁也想不出合适的办法。

    第三天快中午的时候,绝望了的渔民们决定出外逃难。

    大家正要散去,忽见施二娘离家多年的儿子徐文回来了。

    见了儿子,施二娘一下子呆住了。

    当年她为了给丈夫报仇,将徐文送到宋军密州(今山东诸城)大营中。

    靖康二年,密州被金兵攻破,徐文偷偷跑回家来。

    施二娘狠狠地训斥了儿子,她打听到宋朝新皇帝即位,宋军元帅韩世忠借长江天险抗拒金兵,施二娘又亲自驾船从海路送儿子二次投军。

    如今宋军与金兵战事正紧,他怎么又回来了呢?

    施二娘当众问徐文是否偷离军营,徐文摇摇头说:“前年我在征战中伤了腰,军营大帅只顾逃命丢弃了我。幸遇一位富商相救,这位富商为我治好伤,打听到军队远逃他乡,拉我跟他去做生意。如今发了财,想到母亲身边无人侍奉,才回家来了。”

    众人听罢,有的骂军营大帅无义,有的赞叹徐文的孝心。

    施二娘愤愤地说:“心中若有国仇家恨,就该投到任何一位抗金元帅帐下。不说自己贪生怕死,却弄这套鬼话气我。”

    她斥责儿子几句,又下厨给他做饭去了。

    徐文见渔民们垂头丧气的样子,问大家遇到了什么难事,听众人说了金兵夺渔船,强令迁走的事,他想了想说:“难得乡亲们如此信赖家母,我在外多年,这次回来,先替母亲办好这事吧。”

    说完,起身要去港口找金人。

    听说徐文要进港,正在做饭的施二娘喊住他,说:“不要去,那些金兵如一群恶鬼,同他们没有理讲。”

    徐文听了轻轻一笑,说:“娘,你放心,我有办法。”

    他让众人在此等候,自己开了箱子拿了点什么,独自一人进港去了。

    徐文出门后,施二娘越想越担心,她请渔民们又去叫了一些人,领着大家去港口接儿子。

    没想到众人刚走到滩上,就见徐文兴冲冲地跑回来。

    一见众人的阵势,他笑着说:“县衙怪咱们多年与其对抗,请了府衙的钤辖领兵来难为大家。我给了钤辖二千两银子,他这就领兵回去。”

    家园保住了,渔船也保住了,人们从心里感激徐文。

    施二娘没说话,她觉得儿子的行径有些蹊跷,担心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结束。

    回家路上,徐文对众人说:“救我的那位富商想买一批大船去琼崖做生意,要是咱们能造大船,准能挣到大钱。”

    他的话刚说完,一位老渔民说:“咱这太平湾三面有高地,一面临石岛,水深无浪。隋、唐两朝六次打高丽(今朝鲜),都是在这儿造大船,从这儿出征的。至今仍有不少能造大船的工匠。这活你该揽来啊。”

    渔民听了此话,都求徐文领着乡亲们挣大钱。

    徐文见母亲也点了头,当即动身找那位“富商”去了。

    过了十几天,徐文回来了。

    接着一船又一船的木料运进了太平湾港。

    施二娘虽然记恨儿子忘记国仇家恨,但看到儿子肯为乡亲们办事,气也慢慢地消了。

    她亲自组织渔民们卸船,又指挥大家把木料分类码起一个个大垛。

    想到儿子不熟悉乡情,她跑东庄、去西村请来造大船的工匠。

    徐文从外地又招来不少人,择了个吉日开始造船。

    这天,施二娘正要去港口,娘家侄儿施化龙来了。

    他说爷爷有急事要施二娘立即去,施二娘愣了片刻,跟着侄儿匆匆赶往三山岛的娘家。

    三山岛离太平湾20余里,岛上有个反金组织“鱼叉社”,为首的是施二娘的父亲施公周。

    施二娘进了家门,见父亲板着脸不说话,心中不由得疑惑起来。

    施公周盯着女儿看了一会儿,气哼哼地说:“徐文投了伪齐皇帝刘豫,几次领金兵偷袭我朝的军营,如今他造大船是要从海上运兵偷袭朝廷,你还帮助他?”

    施二娘听了这话,惊得差点背过气去。

    施化龙扶她坐下,说:“姑母,上月我去联络韩世忠元帅,回来时,韩元帅刚接了密报,说金人封徐文为行都水监,让他制造大船。侄儿怕重名重姓冤枉了表兄,请姑母先探一探真伪吧。”

    施二娘听得心都乱了,她知道儿子胆小怕事,但她不相信儿子会背叛朝廷,更不相信他会为杀父仇人造船来攻打自己的国家。

    施二娘回到家,天已黄昏。

    她做了几个儿子爱吃的菜,温上一壶酒,准备等儿子回来好好和他谈谈。

    掌灯时分,徐文回来。

    见母亲备了酒菜,他笑了笑说:“听说母亲去了三山岛,我外祖父可好?”

    施二娘听了此话一惊,想:今日去三山岛没告诉任何人,难道儿子在秘密地盯着自己?

    徐文见母亲不说话,低声说:“劝劝外祖父解散‘鱼叉社’吧,不要再招惹是非了。”

    施二娘看了儿子一眼,起身倒了一杯酒,说:“你吃了这杯酒,娘有话问你。”

    徐文见娘脸上冷冰冰的,摇摇头说:“儿在港口喝多了。”

    施二娘听了冷冷一笑,她双眼盯着儿子的脸,慢慢地说:“你是不是干了缺德事,怕我在酒中下毒?”

    徐文听了此话心中一震,立即笑着说:“母亲的酒,就是有毒,儿也得喝。”

    他双手接过酒杯,放在嘴边,两眼看着母亲的脸,慢慢地把酒喝了下去,喝完后摇摇晃晃走到床边,倒身就睡,两把钥匙掉到地上,他也没觉得。

    施二娘拾起地上的钥匙,想想父亲和侄儿的话,再想想儿子自从回家后同自己谈话一直十分小心,特别回避不谈军营的事,顿时起了疑心。

    听徐文发出鼾声,她悄悄打开儿子带回的箱子,想从里边发现机密。

    第一只箱子里满是金银珠宝,施二娘轻轻锁上了。

    打开第二只箱子,看到一顶灰帽上插着雉羽和狐尾,这是金人官员装束,她的心立刻颤抖起来。

    盔帽下还有一道圣旨,拿起一看,施二娘眼睛都喷出火来。

    她咬了咬牙,摘下墙上的宝剑,拔剑走到床边,扬了两扬。

    然而,对着亲生儿子,却怎么也砍不下去。

    猛地,她转回身,提着剑向外走,刚要开门,儿子叫了一声“娘”,回头一看,徐文坐在床边正微笑着看她。

    徐文刚才佯装醉酒,是因为他发现母亲已怀疑自己,他故意丢下钥匙,是想让母亲看看箱子中的财物,探探她的态度,见母亲摘下剑来,先是一惊,但马上又闭上眼。

    他知道,母亲决不会对他下手,但看到施二娘要出门,怕她领着渔民们毁坏船厂,忙起身叫住她,低声说:“那些外地民工,都是金人的兵将装扮的,母亲莫要让乡亲们枉送了性命啊。”

    听了儿子这句话,施二娘手中的剑“呛啷”一声掉在地上。

    她倚在门边,眼中慢慢流下泪来。

    徐文见母亲哭了,急忙走过来,他想扶母亲坐下,施二娘却狠狠打了他一个耳光,骂了声“畜生”,喝令儿子跪下。

    徐文悻悻地跪在地上,求饶似的说:“儿知道,母亲在这一方贤名广传,这里的百姓,您一呼百应,不借您的声威,儿办不成事啊。”

    他见施二娘板着脸不说话,想了想又说:“儿承认,我出面让金兵离去,以造商船的名义造大船都是我事先策划的。儿费此苦心,为的就是不让母亲生气啊。”

    听了儿子这番话,施二娘怒骂一声,说:“你陷我于不义,我偏要将此事告诉乡亲们,看乡亲们怎样处置你这个奸贼。”

    说罢转身要出门。

    徐文站起身,紧紧拉住她,说:“母亲且听儿说,若说得无理,儿任您处置。”

    他不管施二娘听不听,一口气说下去:“母亲一直教儿保家卫国,如今大齐皇帝刘豫驾坐北京(今河北大名),此地归属齐国,儿是齐国人,理该为国效力。”

    他刚说到这里,施二娘哼了一声,说:“卖国贼刘豫是金人的一条狗,大宋百姓人人想生食其肉,只有你这畜生才尊其为皇帝。”

    徐文听了此话,摇摇头说:“宋朝气数已尽,有道是:良禽择木,忠臣择主。母亲您不会看着儿子为一个将亡的朝廷枉送性命吧?俗话说,积谷防饥,育儿养老。母亲膝下只有我一人,儿想求得富贵,好好地孝敬母亲,您又何必如此难为儿子呢?”

    说到这儿,他竟流下泪来。

    施二娘见儿子哭了,沉思半晌,叹口气站起来,说:“古语说,有夫从夫,夫死从子。今日你答应我两件事,娘就依从你。”

    徐文听罢一愣,立即说:“请娘明示,儿照办就是。”

    听了儿子的话,施二娘眼中垂下泪来,她哽咽着说:“你父亲死在金人之手,埋在滩岗上你祖父母身边。我不能让他看着杀他的金人在港口进出,你得另选一风水宝地,造穴移葬。”

    她的话刚说完,徐文就点点头说:“此事不难,请母亲说第二件吧。”

    见徐文应了第一件事,施二娘又说:“你外祖父精通阴阳之道,选穴移葬的事,可交由他办。等移葬事毕,我要跟着你外祖父去三山岛居住,此处之事,娘就落个眼不见心不烦。”

    徐文听罢,想了想说:“母亲不愿助儿,儿也不敢强求。我派人将银子送到三山岛,让外祖父选好地址,建造府第,儿早晚去那里给母亲问安吧。”

    第二天一早,施二娘回了三山岛娘家。

    她流着泪对父亲说了心中的打算,施公周长叹一声,说:“对付这个畜生,也只能这么办了。”

    说罢,叫来施化龙,让他安排心腹做好一切准备。

    徐家的新坟地选在古过国的旧城边,离太平湾十余里,施公周画了墓穴图样,徐文选派民工依图修造,施公周说坟前要修神道、石牌坊,排放石马、石兽、石翁仲等,徐文立刻派人去大泽山找石匠制作。

    施公周又提了不少要求,徐文样样依从,哄得这位外祖父也有了笑脸。

    不久,新墓建成了,而徐文的第一只大船也造好下了水。

    他听人们议论说,新坟地风水极佳,能庇荫后人出将入相,心中十分高兴,催着外祖父订下了迁葬的日子。

    迁葬这天,徐家张灯结彩,还准备了酒宴款待宾客。

    徐文要派人去挖出棺来,施公周嗔怪地说:“棺木埋在地下多年,一见天日散了阴气,再难庇荫后辈。此事等日落才能进行。”

    他想了想,又说:“你是徐家惟一的孝子,要亲自守在新穴前,还要有两行人站在神道两边,护住阴气。我领本族人请出棺木运来,立刻祭告天地,落棺盖土。”

    徐文听罢,立即安排下去。

    太阳落山了,海面上起了风,施二娘提着冥钱,同几个本族人抄近路去滩岗上坟地。

    见守护垛木场和新船的人立在寒风中,忙让人回去抬来两坛酒和一些菜肴,她对这些守护人说:“今天我家迁坟,按规矩赏路人酒食,这些酒菜是给你们的。”

    这些人见“徐老夫人”亲自送来酒菜,齐声谢了,围在一起吃起来。

    夜过一更,徐文不见棺木运来,领亲随顺路迎接。

    快进港湾时,见垛木场上有火光闪了闪,他心中一惊,令人快去查看,他的几个亲随举着灯笼跑到垛木场,立即惊呼起来,徐文赶忙过去一看,吓得他差点喊出声来。

    施二娘站在几个木垛中间,脚下燃着一炷香,身后木垛上排放着三口阴森森的大棺。

    她见徐文来到面前,凄然一笑说:“你父亲和你祖父母都在这儿。我不想他们因你而受后世人唾骂。”

    徐文还没弄明白这话的意思,又听施二娘说:“徐文你听着,金人侵我疆土,人人奋起反抗,你不思国恨家仇,卖身投敌,就已该死;甘当金人鹰犬残杀自己的同胞,更是死有余辜;如今又受金人的指令制造军船,帮助仇敌亡自己的国家,已够十恶不赦了。”

    施二娘抹了一把泪,又说,“我几次想杀了你,但当娘的杀儿实在下不了手,我想不杀你,却又难平心中的国仇家恨。天理、民心、人情,为娘权衡再三,今日就陪着儿一起死,娘领你去你父亲面前,给祖宗赔罪吧。”

    徐文听了这些话,惊得张大了嘴。

    施二娘淡淡地一笑,说:“你外祖父假装被你哄转了心,暗订了今晚的计划。这里的守护人都被我蒙倒,新制的大船被施化龙他们开着去了临安。这几个木垛都淋满了豆油,洒满了火药。娘未按计划去三山岛,就为在此等你。”

    徐文一听此话,惊得喊叫的声音都变了,他刚想拖走施二娘,施二娘从容一笑,抬脚把地下燃着的香火拨倒了。

    这炷香插在一堆火药里。香火一倒,立即燃着火药,火顺着撒在地上的火药线箭似的射向几个木垛,一时间,好似天崩地裂,几个木垛同时着起大火……

    大火烧了整整一夜,第二天,人们赶到港口,看到港滩上到处是木炭,听到的是海浪为深明大义的母亲、为人们崇敬的施二娘唱的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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