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木,一个普通的日本名字。
或许应当用父姓称呼,巴维尔·巴甫洛夫。
荒木中尉在父辈时代,就已经习惯了俄国的名字和生活。
母亲嫁给一个俄国军官生下了他,荒木从来不曾拥有母国的记忆,日本对于荒木而言只是在蓝天下嗅到的一阵甜美的香气, 母亲在屋子里奉花,幼小的荒木注视着母亲的背影,母亲手中的花枯折了,看着有些落寞。
寡言的母亲只有在插花时才是日本人。
卧室里摆放着沙皇尼古拉的画像,中尉每日都要对着画像行礼,中尉的生活方式,和俄国人没什么两样。
他甚至爱上了一位贵族小姐,仅仅是看了一眼的印象,中尉却在每个舞会上都去寻找那个影子。
荒木中尉的恋情稍纵即逝,还未开花就夭折了。
中尉在失恋的两个月后收到了母国的来信。
作为军官是严禁与外国人有密切往来的,故而来信是和外国货店的订单一起被寄来的,日本人行事谨慎,中尉不由哑然失笑。
中尉打开轻盈如人体肌肤的日本纸,信纸在太阳下似乎随时都会消融掉,中尉花了半个小时才读完信纸上的几行字。
书信的口气完全是亲切的日本话。
中尉的手指在火光中战栗,信纸被焚毁了,火花冒着日章旗的颜色,纤美不已。
中尉抬头时,镜子里赫然入目的是一张俄国人的脸,只有那一双极度悲伤的眼睛继承自可怜的母亲。
他害怕这双眼睛,它天生就是孤独的。
俄国人就像木屑一样多,中尉登上甲板时,看到了战舰上的俄国水兵身影。
由于营养不良的缘故,这些影子在夜风中显得纤瘦不堪,士兵是漂泊无依的草木,中尉从未见过日本兵,恐怕日本兵也和这些俄国人一样可怜吧。
中尉有些留恋这个夜晚,中尉在夜色下伸出手指,月光很冷,像是姑娘的肌肤。
中尉的神经在月光下战栗起来,他想要杀死月亮,让这个夜晚成为永久的黑夜。
战争前夜,同僚们仍然不忘记喝酒,酗酒是俄国人的陋习,中尉没有染上这个毛病,喝酒的军官脸红得像是孩童,谁也没有谈论明天,酒宴上有人发出了一两声啜泣。
这样的夜晚,只有中尉保持着清醒。
中尉是被炮声吸引到甲板上的,甲板上横卧着许多死尸,酒宴上的年轻军官的脸此刻变成了沉寂的石头,大海宛如无边无际的虚空,生者、逝者从未如此接近。
中尉看不清对面的日本战舰,只能勉强看到日章旗的影子,妖艳如结核病人脸庞的日章旗,如落日一样在大海上战栗着。
旗子如此炫目鲜明,中尉的神经振颤不止,仿佛在太阳下品尝了一枚甘果,一阵甜美的生命意识在中尉的官能里流过,他想起了生母的脸,想起了生母手中枯折的花,消逝的记忆如清水一样淌过。
一个影子在中尉眼前摇晃,那是战舰的指挥官鲍里斯,中尉最要好的朋友,鲍里斯负了伤,挚友的伤口在阳光下像一朵糜烂的往生花。
中尉袭击了他,短刀滑过喉咙激起的血花令杀人者几近晕厥,虚空中的乱花迷人眼球,杀人者的内心被掏空了。
他们摔倒在海里,中尉闻到了海藻的味道,海藻把他带回了童年,母亲手中甘美的饭团,中尉感到饥饿了,丧失意识前,中尉用不够熟练的日本话喊道:
“天皇陛下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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