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已近秋,树荫深处的鸣蝉也是最后的歌谣了,是真正的唱了不知道什么还会再唱,所以分外竭嘶底里一般,即便是行色匆匆,也还是会灌入耳中。
偶尔,也有蝉走完了一生从树上掉下来,如果是偶遇在我回家的路上,偶尔我会捡起来,带回去给小图看。小图像别的小孩一样喜欢游乐场各种玩具,除此之外,他还特别喜欢这些真实的小昆虫和小动物们。
前不久,我们俩还刚看过一本昆虫野外摄影的书。所以,三岁的小图小朋友就很惊喜,说:跟咱们书上一样一样的。我们一起看蝉前面,果然是三颗红宝石一样的光点,小图拍着小手问:你是哪个星球来的?因为那一本摄影书上专门聚焦和放大了蝉的头部,那三枚红点果然有几分像是感光的仪器,书上说,是有外星气质。小图试试去摸它的翅膀,薄薄的透明的,真是如同上好的鲛绡,上面还有黑色的花纹,即便是人类,如果轻纱给绣上黑色的经纬,那也是非常美妙的设计,更何况这样几乎没有重量感的翅膀还能承担起身体所有的重量,在夏日的骄阳下飞翔。如果有一架仪器,体型漆黑,光滑,螺旋桨是透明的薄膜,上面是黑色的线路,那也一定是一款先进又时尚的机器,而一枚蝉,就是这样的雏形,而且,不是机器,是活着的生命。
想起来蝉要在黑暗的地下暗无天日的过上三年,然后才能赢来一个夏季的飞翔,而且那也不是自由,而是带着传承的使命,一旦繁殖的使命完成,他们也就像我手里这一枚一样,觉得也没有了活着的需要了,于是进入下一个轮回。
且不说还有十七年蝉,就是三年好了,那是真正的暗无天日,然后终于破土而出,忽然就看到了整个世界,红花绿树,也许还有房屋,还有流水,还有莺啼燕舞,这个世界却只给这种生命三个月的世界,那里够?怎么舍得就此别去?只此一季,没有春暖,秋凉,冬雪,那些都是蝉以外的生命。它们三年的等待,艰辛的破图,冒着生命危险的破茧,只是为了这个被我们认为是酷暑的盛夏。想道蝉的一生,忽然就觉得天气热成这个样子,也是为了成全一种盛名,盛夏,也成了一种慈悲。
在我小时候,这种小昆虫在村子里无比常见,房前屋后,有能耐的鸡妈妈偶尔还有本事啄出来几个,或者捉一个知了什么的。因为太过寻常,从来就觉得蝉长成那个样子和人长成这个样子一样的自然,丝毫没有什么出奇。也从来不觉得它们是这样气质有个性的生灵。
我看着身边兴奋的小图,只是一只死去的蝉,他已经是真么兴奋。如果他像我小时候一样,去从土里把他们扒出来,去叩在碗底看它们变身,那该是怎样的奇迹。如果,我告诉身边这位小朋友,我以前看过这种蝉在泥土中的样子,是有着金色的坚硬的裹满了泥巴的壳,我看过它金蚕脱壳的过程,见过它刚刚爬出来水嫩嫩的样嫩绿的样子,如果我这样说,我身边对这样的一只蝉已经视为奇迹的的小孩是不是会觉得我在告诉他一个天方夜谭的故事?一
当年谁会想到把房前屋后的蝉当做特产。
谁又会想过要去观察它们的样子了解它们的生活习性呢?它们是那么常见,那么寻常。
原来所有的司空见惯,都是当年只道是寻常。
我拿着手里的蝉,看着窗外笔直的柏油路,想着这一条路覆盖了多少蝉的洞穴。有多少只蝉在三年的暗无天日之后,好不容易打通了道路,结过一路艰辛,到洞口处却发现被堵死,以后它永远绝缘与这个盛夏,以后的成虫,以后的飞翔,以后的繁殖,以后的绿荫深处,就此断送。但是发展,但是到处修建,连人,连人的祖居都不曾顾忌,更那里会顾忌一直蝉。
想起来西游记的一段故事,菩萨除妖之前,想要倾尽玉净瓶里的水淹死满山的妖精,事先先让孙悟空叫出来满山的生灵。以免受了无妄之灾。哎!所谓菩萨心肠。若能出现在现在的世界那就是神话呀。
在昆虫馆里看到蝉蜕,看到蚂蚁,看到蛐蛐,看到蝗虫,看到金牛,看到瓢虫,看到蚜虫,看到蜘蛛,看到壁虎,看到蚊子,看到蜻蜓,看到玉米蛇,心里是一阵惘然,它们不都是在我童年的身边吗?这么多年,难道我离开可故乡,它们也离开了吗?难道以后,我要靠着这些玻璃皿,营养室来告诉以后的小孩它们的样子吗?难道这些蟋蟀再也不能在野在堂歌唱,只能在这个尺寸见方的地方被展览吗.
难道那些诗经楚辞里的动物植物在诗歌被吟咏在歌喉里的时候,那些雎鸠,黄鸟,那些飞蓬,白茅,蓼蓝,卷耳,鸨,螓蛾,凫,蝤蛴,瓠犀-----都是当年人身边的寻常物事吗?
今天我们在昆虫馆,在动物园,在海洋馆,在植物园里看到的动植物们,若干年后,以这种动植物流星赶月一般的小时速度,若干年后的人们看到我们今天记载,是不是也像今天的我们对着《山海经》,理所当然的以为这些都是上古的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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