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演员
“噢，前面路口右转不远就是我家。这个时间我爸妈应该还没睡，要不过去坐坐，正好给他们介绍一下新交的女朋友？”
转向灯滴答滴答，催促着对车窗外夜景出神儿的冯薪朵。转过头，空洞的眼神迷茫地看向身旁的主驾驶，黄婷婷嘴角勾起那一抹欣喜的笑容，看的她后脑勺发麻。
“我，我刚才…”
路口近在眼前，留给冯薪朵扯谎的时间不多了。
“是开玩笑的！”
黄婷婷纤细的双手搭着方向盘，熟练地打出一个委婉的右转，路过自家小区时不禁叹气道。“可不是所有女孩都禁得起这种玩笑。就因为你这样，陆婷才放心不下的。”
冯薪朵悄悄松口气，黄婷婷话里有话，看似安静内敛，其实没少观察。
“她不就着操心的性格么，事无巨细，啥都爱管。”
“操心和爱管闲事可是两回事。”上车时随手放在操作盘上的玫瑰轻轻晃动，黄婷婷把它插到手扶箱里。“至少我没见过陆婷管过别人的终身大事，除了你。我应该不是她给你介绍的第一个对象吧？”
微弱的光线落在黄婷婷束起的发间，头绳映的暗红垂在她颈后，红白相间，如血落雪。
冯薪朵转过脸坐直了身子。平时陆婷看似对她放纵不羁的生活视而不见，估计背地里没少琢磨她对女人的喜好。
“我送她的第一个生日礼物，也是条红色头绳。”
如果不是之前准备的礼物和别人重复了，她也不会在陆婷期待的催促下，厚着脸皮拿出那根像扎在礼盒外的蝴蝶结一样的红头绳。
陆婷生日那晚冯薪朵缺席了。独自呆在教学楼顶，拿着相机拍夕阳，拍晚霞，拍夜空里一颗颗亮起的星星。郁闷烦躁的心需要些单调重复的事来充实，比如数星星。
陆婷急匆匆找到楼顶时，盯着射手座发呆的她早就忘了数了多少颗，紧接着便是意料之中的训斥和质问。“冯薪朵你胆儿肥了是吧，不来吃饭，手机关机，大晚上一个人在这儿干嘛？”
“数星星。”她揉了揉眼，转过身笑嘻嘻的问陆婷，“我去摘颗星星送你好不好？”
陆婷紧张的走过来，伸手摸了下她的额头。“不烧啊，你不会是偷偷喝酒了吧，莫名其妙的送什么星星。故意躲在这，就是想让我来找你吧，礼物呢，都等你一天了也不见动静…”
听到她小声怨念的嘟囔后，冯薪朵咬咬牙，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了礼物，一条红绸带头绳。
陆婷愣了下，困惑的接过礼物后问她，“狗子，我现在是短头发欸，这怎么用啊？”
“我可以给你扎双马尾啊。”冯薪朵说着手伸过去，吓得陆婷急忙躲开，反过来吓唬她。
“敢动我头发，就用这根红绳把你绑起来，月黑风高，让你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哼，不听话，我就撕票！”
陆婷故作凶狠的表情透着股稚气，冯薪朵站在那一动不动被她一扑抱在怀里。红绳易断，只要陆婷愿意，她甘心做一辈子听话的人质。
“今晚生日会来了好多人，唯独少了你。狗子，你为什么不来？”
冯薪朵不去，是因为有比她更重要的人会去。
“葛俊，他…正式向我表白了。狗子，我该答应他吗？”
陆婷的声音在柔和的夜风下也柔软了，难得听她这么温柔的说话。
冯薪朵望向渺渺星空，多希望流星会出现，好让她许个愿收回那句违心的话。
“当然，应该。”
“到了。”
车缓缓停下，冯薪朵解开安全带，看到扶手箱里那只玫瑰花道具犹豫了下，对收下这朵花的人提出邀请，“要不上来坐会儿？”
跟着冯薪朵脚步走进家门后，黄婷婷不得不承认，她对冯薪朵的好奇有些超乎自己所料。
简洁精练的室内风格与冯薪朵名声在外的放浪极为不符，稀少的家具搭配内敛的莫兰迪色调，很难想象这种环境下人的欲望能被撩起。
“陆婷把你猛夸一通，就是没说到你会洞察人心。”冯薪朵嘬着冰可乐，递给黄婷婷一瓶果汁。“既然你都猜到了为什么还来，被人拉郎配不觉得尴尬吗？”
“怎么说呢，”黄婷婷眉心蹙起一个纠结的八字，从客厅踱步到敞开的书房环视了一周，感叹道，“陆婷这个人，很难让人拒绝吧。”
这话在冯薪朵听来除了受人所托的无奈，还隐隐地流露出一丝享受。哪有什么拒绝不了的人，无非是舍不得看她失落。
“那你能顺便帮帮我吗？”冯薪朵说完，大眼睛冲黄婷婷眨眨，吸了口可乐，嗓子咕噜一下，看得人口渴。
黄婷婷避开她直勾勾的眼神，有些局促地躲到墙边，“帮什么？”
“帮我谈个恋爱，”看到黄婷婷惊慌不解的表情，继续说道，“只在陆婷面前。”
黄婷婷看看她笑了，“难怪邀我来你家，想让我记下路，免得以后露了马脚。演戏这种事，小鞠不是更合适吗？”
“她…入戏太深，不像你能拎得清。考虑一下，需要应付家长的话我也可以帮忙的。”冯薪朵晃晃空了的可乐瓶，转身又去厨房，“超绝可爱冯薪朵，了解一下。”
黄婷婷笑着撇撇嘴，在书房里转了一圈，发现书柜后有块不小的空隙，看着像画框之类的物件。她伸手摸出一个素描本，整洁陈旧，随手翻一翻，被本子里的画像惊住了。无论素描还是漫画，五官特写还是全身，画里的主人公只有一个，就是陆婷。
画作上有些标了日期，差不多都是八九年前的作品。黄婷婷没想到，有些多情看似无情，有些无情实则深情。
“那就这样吧。毕竟花都收了，不答应的话，也不好向陆婷解释。”画册放回原处后，黄婷婷从书房出来，有些扭捏的走到冯薪朵面前，勉强答应了她的请求。
冯薪朵点点头走近几步，发现自己的视角是仰视后，偷偷踮起脚，一手抵住墙，一手托起黄婷婷紧张的下巴，笑眯眯的试探道，“虽说是表面情侣，怎么也得互相了解一下。要不，晚上就别走了，我教你怎么谈恋爱呀。”
眼看着冯薪朵的嘴就要凑过来了，黄婷婷情急之下往后闪躲，后脑勺一下磕到墙，疼的她直叫。冯薪朵高兴的跳起脚，拿过手机拍下这精彩的一幕。
“你，你故意整我！”
“你刚才还不是一样，扯平啦。”冯薪朵去开大门，路过黄婷婷时伸手摸摸她的头，“你这么聪明谈恋爱这种事应该不用我教吧。”
如果感情的问题靠智商就能解决，冯薪朵当年就不会输给了葛俊。
“老葛也太不走心了吧。婚纱照好歹去各大海岛拍一圈，再到西欧的城堡教堂拍套大片。他可好，打算在棚里对付了。”冯薪朵手上忙着反复调试布光，嘴里嘟囔着抱怨迟迟未到的新郎。“棚里就算了，人也不早点来，啥事比结婚还重要…”
“工作嘛。男人的手用来搬砖，就没空来搂新娘，过日子是这样的。”
陆婷为男友辩解着走到布景中，换上婚纱的她宛如一朵初开娇滴的白玫瑰。抬头看向镜头那一瞬，仿佛烟火盛开在夜空，斑斑点点的余晖落尽冯薪朵的心里，点燃了这些年积压已久的欲望。冯薪朵用镜头贪婪的捕捉着陆婷摄人心魄的每一秒，心跳随快门按下的速度频频加快。
和再多漂亮魅惑的女人温存，于冯薪朵来说不过是寻一晚的似曾相识。时光再也回不到宿舍小床紧拥的夜晚，和陆婷同枕而眠的也再不是她。
冯薪朵刚玩相机的时候，陆婷还很愿意给做她的模特，两人跑便校园里各个角落拍了无数张风格迥异的照片。上课无聊时，冯薪朵就偷偷拿出相机翻看那些照片，怎么都看不腻。虽然本人就在身边，可她痴迷的眼神更多停留在照片上，即使被发现也总有理由说得通。后来陆婷当模特的新鲜劲儿过了，留在冯薪朵镜头里的更多是中景，远景，侧脸甚至背影。直到有一天，陆婷兴冲冲的拉着一个人来找她。
“狗子，给我俩拍张照。”陆婷挽着葛俊的手臂，脸上透着骄傲的羞红。冯薪朵端好相机迅速抓拍了几张，镜头里洋溢着幸福笑容的两人，仍谁看都觉得是郎才女貌的绝配。
看完预览图，冯薪朵不禁自嘲，说自己以后要靠拍结婚照挣钱。陆婷只顾着看照片，其他浑然不觉，选完满意的照片后陆婷提出三个人拍一张。冯薪朵笑着打哈哈糊弄过去了，周末把照片打出来相好相框送给陆婷，算是送她初恋的礼物。
很多事就像照片永远定格在那一瞬间，冯薪朵不想成为多余的第三人。
“老板，新郎来了。”助理一声提醒打断了冯薪朵的专注，葛俊已经换好了礼服，英俊潇洒的走到陆婷身边，两人自然地搂在一起，比当年天台上青涩的爱心熟练很多。
“叫他们拍吧，我渴了。”
冯薪朵放下相机，果断离开了溢出甜蜜气息的摄影棚。
走到三楼的走廊，冯薪朵停下脚步，望着窗外的数起街道上流水般的车辆，单调乏味却解心痛。
“冯老板，喝空气解渴吗？”黄婷婷不知何时过来，轻手轻脚走到她身边，递过一罐冰可乐。“看你拍陆婷拍的挺开心，怎么葛俊一来就不拍了。受不了刺激，吃醋了？”
“我想当爱吃醋了，早饭都是白醋就粥。”冯薪朵不服气的怼回去，手却接过了可乐。
黄婷婷看她冷着脸，玩笑都开不起，估计是戳到伤心处了。“爱过为什么不努力争取，失败也能彻底死心。”
“说的没错，不过我不爱做自作多情的事。”喝完可乐打个嗝，所有委屈怨念都跟着二氧化碳消逝于空。
“你那晚突然告白算不算‘自作多情’啊？”黄婷婷又拿那天的逢场作戏逗她，冯薪朵一本正经的解释道。
“那叫‘一见钟情’！我表现的不好吗，手拿玫瑰单膝下跪，我这辈子第一次做这么肉麻的事…”
冯薪朵急切的话语声和黄婷婷持续不段的笑声，回荡在走廊的每个角落。余波徘徊的楼梯拐角，托着婚纱华丽裙摆的陆婷，向楼上迈进的步伐缓缓停下，忧虑的神情逐渐释然，收回脚步转身返回原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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