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若是一刹那烟火,汐宝定是绚烂的。此文致我曾经相遇的漂亮汐宝。
第一次见到漂亮汐宝是在医院里,最后一次也是。我们像两辆平行火车之间的相遇,是对方生命旅途的匆匆过客,只能在相识的过程中匆忙互望,转瞬各自离开。认识汐宝的过程,说来都是巧合加意外。
有天陪同学上医院看病,发现同学的病症和我有些类似,便好奇地随口询问了医生。这位老医生性子很好,说话温和,他没有嫌我没挂号,也没有怪我年轻不够礼貌,真的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给我瞧了那个患病的地方,用手时不时按压那个小肿块,耐心地问我有些什么不舒服的地方。看完后他告诉我可能存在某些方面的问题,让我去补个挂号加个B超检查才能明确。
检查单出来被判为多个良性囊肿,虽然暂时没有什么生命危险,但时间长了就不好说了。这个病光靠吃药是没多大作用的,需要动个小手术摘除。大概是看我年龄小,又知道我是外地人要一个人动手术,老医生特意强调那是个“小”手术,怕给我这个年轻人增加思想负担,还说给我介绍医院某位技术最好的主任帮我开刀,让我不要担心。后来的过程证明他说的这一切不是客套,这们和蔼可亲的老头,他真的配得上品德医术双流。而我的年轻健康也为后来的手术铺垫了很好的基础。
很快我和医院敲定了手术时间、手术大致费用、住院时间、注意事项等细节,再和家人电话沟通了这件事情,在好朋友的陪同下办理了住院手续。之后没多久我第一次见到了汐宝。
第一天先住院,做各种术前的例行检查,准备第二天手术。老医生为我联系的主刀手术的是副院长加主任,他负责手术重点,其它时候基本由另一名稍微年轻的医生来具体操作。这两位医生我都很喜欢,主任话不多威严务实,问话简短有力。年轻的副主任医师,戴着金丝眼镜,大概从医学院毕业不久,看起来很年轻,他工作询问非常仔细,人长的斯文俊俏,后来才知道他的技术比他的外表更值得信任。从小进医院都觉得紧张,这次却觉得轻松愉快,不像别人那边凄凄惨惨,反而像迎接假期一般特别放松,这真是件奇怪的事情。大概人好运时都有天助吧,虽然我一个人住院,却有好朋友二十四小时无微不至的关照,还有家们人的担心,和很多同学来看望我,那时候身体也比较强健,对手术非常有信心。
入院的病房空气良好,房间最里头有个小阳台,摆了些花草,晒了些病人的衣物。里面摆了三张病号床,有一张床的病人很少出现, 听说那个人很快就能出院了。
另一张床躺着的就是汐宝,汐宝和她的妈妈都是漂亮的人,不光长得漂亮而且很耐看,气质中带有独特的娴静。汐宝毕竟年轻,显得格外漂亮,对她的外貌我是相当服气甘拜下风的,虽然她穿着一身病号服,顶着个没有秀发的光头,没有任何妆扮修饰,也难掩她的美丽。我漫不经心地悄悄打量着她,她的相貌比较饱满,五官端庄温婉,标准鹅蛋脸,气质中有种别样的纯真和超凡脱俗。汐宝身高大概在165-168厘米之间,因为身高的原因显得身材比较欣长。她的眉毛整齐微浓,不像一般的女孩细细弯弯的,自然生长的感觉反倒符合我的审美。只是唇色有些苍白罢了,淡淡泛白看不出什么血色。
第一天见面的汐宝是没怎么说话的,除了回答医生的询问和她妈妈的问话,汐宝都安静的躺着,有时乖巧地点点头或摇摇头。这对投缘的母女,虽然话语交流不多,但看得出来她们的关系既自然又融洽,举手投足都是相依相守的真情,在医院的病房中尤其显得默契、珍贵。我想,如果人有下辈子,她们应该还会选择对方做母女,因为没人可以替代她们心中对方的角色。这一点,在后来相处日子里更入我心。
第二天是我的手术时间,时间将近三个小时,爸爸风尘仆仆地从老家赶了过来,在手术室外面随时等候着。这是一次极为顺利和成功的手术,更是一次刻骨铭心的经历。手术前半程简直是自己主演的恐怖片,类似“电锯惊魂”这种。虽然打了麻药,但不知是麻药的剂量不够,还是我意识免疫比较强,或者是看到手术灯和手术工具后的本能惊恐,我并没有按预想的那样被麻昏过去,反而意识比较清楚。当时的我不能开口说话,身体被限制动弹,耳朵却能十分清晰地听见电动手术刀切开皮肤的声音!!那是一种什么声音呢,就像装修工人手中的切割机在切瓷砖般的“纠~~啾~~”声,尖锐刺耳,而切开的不是瓷砖,那是我的身体,我的皮肤。那股钻心的痛感无法形容,伴随着恐惧更深地向我袭来,我闭着眼睛,眼泪不由自主地滑下来,像断了的线不能收住。再到后来,我大概是真的痛晕过去了!!比麻药更管用地晕了。
这一晕直到手术完成推入病房。爸爸抱着我从手术床换到病房床,中途不小心碰到了刚手术的伤口,我从昏迷中被痛醒,撕心裂肺地疼痛,想“啊!”大叫一声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泪又无声地涌出来。
换好床后,医生和爸爸都围在我的面前,爸爸先露出一个笑脸,黑黑的脸显得牙齿白白的,他轻声说:“手术顺利,没事了。” 医生问:“感觉还好吗,没什么不舒服就可以好好休息一下,”,我说不出话,眨眨眼算是回复。我看到医生的金丝眼镜上残留有着手术喷浅的血点,那应该就是电锯刀割开我皮肤喷出来的血,看得我心惊肉跳,医生居然还没有擦拭就来看望了!可能手术后身体比较虚弱又疲累惊恐,很快就陷入了长长昏睡,这一觉睡了足足好几个小时。
接下来的恢复还算不错,每天医生定时来查看,好朋友在医院24小时负责照顾我,削水果,买牛奶,跑腿等,现在想来还只有感谢。同学的妈妈好心煨了鸡汤,要好的同学也来看望,实在太暖心了。
在病房住着的这段时间里,我对汐宝的了解更多了一些。才知道汐宝的实际年龄只有十六岁,在读高二,正是花季盛开灿烂的鲜花。可能因为身高的原因, 之前一直没有看出来她的真实年龄,难怪总觉得她的身上有一种挥之不散的纯真感,好奇感,这下就对了。汐宝偶尔也会悄悄好奇地打量我,大概病房里很少住着同龄人吧,但她看着我却并不说话,眼神看了后就悄悄离开,如果我也看着她,她就会回视一个浅浅的笑容。
在住着的日子里,我对汐宝十分有好感,不论长相还是性格,她都是我最喜欢的那种女孩子。虽然我自己并不属于这一款型,但不妨碍对她发自内心的喜爱。在我的眼里,她就像好看的妹妹一般,我对她的美丽没有一丝的羡慕妒忌,只有由衷地欣赏,就像欣赏一幅景,一卷画,那种不沾烟尘地好。
汐宝不像“兰香”那样和我有真实的交集,她始终身处我的外围世界。我对兰香更多出于愧疚、抱歉、醒悟、怀念。而汐宝不同,我对她是从开始到最后都是喜爱,从见面的第一眼,到我离开医院的最后一眼,从我认识她的第一次到她离开的最后一次,满满都是看不够的喜爱。这种喜爱是没有杂质的,不带侵略的,没有玩耍,不用交流,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也觉得世界是美好的。
汐宝的病好像和肾有些关系,具体病情没有听他们仔细说过,我们也不便多问。想来她的病是比我们的要更复杂一些,治疗的时间更久一些,康复得更慢一些。汐宝的病,时不时需要导尿或插氧气管,由于我也是女孩,所以导尿或急救时并没有特意避开我。我看到汐宝的痛苦了,皱着眉头,表情凝重一些,还是带着庄重的美。她不会叫出声音,只是在很痛的时候会轻轻地哼上几声,声音极轻极轻的。突然有那么两次,不知汐宝出现在什么状况,也许是喘不过气还是缺氧还是什么,我当时看不明白,只见到汐宝妈妈按紧急铃发出了急救,并让我叫好朋友帮忙快去叫医生,汐宝妈妈则不停地问汐宝:“你怎么了,感觉怎么样?别急别急,医生马上就来了!” 好朋友是个关键时候不会掉链子的人,他知道事情紧急,一溜烟跑出去,医生和护士急冲冲地快步走来紧急处理,还好经过处理后很快都转危为安了。
通过那两次抢救的事情,我知道汐宝的病比我想象中更严重,医生看汐宝的表情也没有看我那么轻松。有些时候,汐宝身体不太难受,这个时候的汐宝是可爱的。少了病痛的负担,一点都看不出她的惆怅和苦恼,没有病人该有的那副样子,倒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好像我上课时旁边坐着的同学,只不过她是躺着的。她会转着她的大眼睛往我这边看一看,好奇心适可而止,还带着一点小调皮的表情。然后,她会手指着桌上的水果,笑着跟她的妈妈说:“想吃苹果”。
大概我和汐宝都是年轻女孩,而我爸爸和汐宝妈妈也是同龄人,他们的话题自然更多一些,汐宝妈妈渐渐打开了话题,从他们的谈话中我了解了更多关于汐宝和汐宝家庭的情况。
汐宝是本地人,从小乖巧懂事,没有一点独生女孩的娇气和跋扈。她长得漂亮学习也好,在学校里深受老师同学们的喜爱。班上有很多男孩追求她,汐宝也不当一回事,她没有把心思放在恋爱上,反而会把这些事情坦诚公开地和汐宝妈妈交流,汐宝妈妈又反过来教导她,用汐宝妈妈的话说:“在感情这方面,女儿一直把握得很好。”
汐宝从小便是她妈妈的掌上明珠,加上她的乖巧可爱,更是被汐宝妈妈当宝贝般爱护着。如果没有意外,汐宝一定是那个幸福成长的女孩,长大后考上如意的大学,学有所成,进入社会找到合适的伴侣,一辈子风平浪静地过着属于她的人生。这些我觉得是汐宝天经地义该得到的,因为她的美好无与伦比。可世事无常,谁能料到汐宝会得这么严重的病,这个病耗费了家中的积蓄,耗费了汐宝妈妈的精力和青春,耗费了汐宝她自己的一生。后来我才知道这个病是尿毒症,在这个医院已经住上好一段时间了。
在我住院期间,从来未曾见到过汐宝爸爸。说起汐宝的爸爸,汐宝妈妈叹口气平静地说,她和汐宝爸爸早几年已经离婚,女儿跟着她。汐宝的爸爸后来重新组建了新的家庭,并且有了新的孩子,这一切她都可以理解,也没有什么埋怨的。现在双方基本没有联系,女儿生病的事情通知过他,曾经来看过一两回,因为病比较重,她爸爸也没有很好的办法,这是谁也没有办法的事。她没有抱怨,也没有怨恨,甚至连一句不好听指责对方的话都没有,她只是平实地说着现状。忧心着女儿的病情,在生死面前,谁还能顾得上那些儿女私情呢。往事俱矣,现在才重要。
我们没有料到这个情况,之前以为汐宝爸爸是工作忙碌,却在谈话间不小心触及他人的伤心过往,觉得很过意不去。于是转移话题,问汐宝妈妈现在在哪里工作,每天要请假来医院吗?没想到这又是一场尴尬的问话。汐宝妈妈说自己之前在某某国营单位上班,原本厂子效益还可以,后来慢慢地不行开始裁员,就在去年单位处在破产边缘,她们单位大批员工被单位提前买断工龄退休了,她就是其中一个,现在的她才四十几岁还不到五十岁。她说现在的生活只剩下独生女儿汐宝这个唯一的支柱,可汐宝又生病了,唯一就是希望汐宝可以好起来。
虽然她的语气说得十分平静,像在讲述不相关的人身上发生的不相关事,可我们却听得如此心酸凄苦。我不知道,一个人要经过多少伤心无奈的日子,才能坦然接受命运的安排,才能换来这样的淡定平静。看着汐宝妈妈尚存的气质和容颜,看得出她年轻时应该也是个美人坯子,否则怎能在中年遇到这番挫折还能保留身上那份独有的气质和尊严。而这世上又有多少念婪矫情的人,争名夺利,爱恨痴缠。如果人生没有经历疾病和死亡的洗礼,不懂时间和健康的珍贵,不懂人与人之间最本真的相通的心,那再多的物质也弥补不了生命的厚度。想要看看人生,就尽管到医院里走一走,看看那些无能为力的病人和病人家属,看看他们为了活着竭尽全力的样子,再看看自己在意的是否真的重要。
有时语言是如此苍白无力!无论言语怎样表达都词不达意,即便词语恰当,也做不到真正的安慰关怀。我们无法安慰这个现状,虽然嘴上在拼命说着:“先苦后甜,汐宝她会慢慢就会好起来,再参加高考上了大学,以后你们的生活就全都好起来了”。我又看着汐宝说:“汐宝,你要加油哦,争取早点出院,到时出院了我们一起约着去玩!” 汐宝躺在病床也认真听着这些话,汐宝妈妈听到我们的安慰温柔地笑了笑,就没再多说什么,直到后来我才懂她们沉默背后的意义。
我也不再说话了,继续躺着休养,爸爸倒水,好朋友削苹果,我们都找了点事情给自己做,试图转移这种尴尬和沉重。我们始终只是个看客,看着对方的人生唏嘘不已,心中无比伤感却无法帮到对方什么。甚至连话语的安慰都是如此轻飘飘的,有些东西就是人与人的心理共鸣。如果我能做点什么该多好,又或者如果可以,生活可以出现奇迹该多好,可现实就是刍狗啊!
我的伤口慢慢恢复中,一天比一天更好些。汐宝变化不大,每天还是和之前一样需要重点看护。有时她会浮肿得非常厉害,有时会头晕想吐之类的,有时昏迷着,还是经常需要导尿,每天护士和医生都会来回往很多趟处理。
我始终对汐宝抱有很大的希望和信心,觉得汐宝会慢慢好起来。至少不会有生命危险,因为我们拥有共同的医生,都是由那位经验丰富的副院长主任,和年轻的副主任负责。这两位医生的医术比较好,而且对病人非常有耐心,甚至对病人一些不痛不痒的小问题也一样不厌其烦,我的病在他们的精心治疗和护理中,好得特别快,甚至超出了医生的最好预期,大概也是年轻身体好,抵抗力比较强吧。正因为这样,我相信汐宝也和我一样,说不过她再住一个月院就可以好了,回到家中疗养呢。
我住了大概十来天,从开始禁食到少量喝水、喝牛奶、吃稀饭、适法加点营养,一天一天地慢慢康复了。医生通知我这两天就可以准备办理出院手续了,接下来只需要在家中静养,注意一些饮食禁忌和手术后的注意事项,多补充营养,就可以回家疗养了。疗养好后,再抽个半天时间回医院拆线,整个手术就圆满完成了。
出院的时候,我和汐宝汐宝妈妈告别:”祝汐宝早日康复“,汐宝妈妈笑着说:“谢谢”。我说:“下次复查时回来看你们,说不定你们那时都出院了。” 汐宝妈妈微笑没说什么。接着,我又和医院的两位医生和护士都打了招呼,然后欢快的出院了。
请了半个月假回到家中,妈妈每天给我炖乌鱼,说这种鱼吃了可以补伤口,会让伤口好得更快。事实果然如此,我好的神速,体重慢慢恢复起来,脸色唇色也开始好些了。好得差不多了就返回学校,和医生约好第二天回去拆线。
一切顺利得不能再顺利,医生也说我的伤口恢复得好,三下五除二就把线拆好了。医生见到我时,是挺高兴的,我对医生表示感谢,谢谢他把我的病治好。他也客气回复我说:“没什么,应该的”。
我又顺嘴问医生:“隔壁床的汐宝现在怎么样了,她恢复得好些了吧?我想过一会儿,就顺便到楼下看看她。”
年青医生表情顿了一下,目光有些灰暗,不再有之前的神采,大约过了几秒钟,他才回答说:“16号床已经没在医院了”。
我高兴地问到:“她出院了吗?这么快啊!太好了。我还以为她要住上两个月才能好呢!”
医生叹气说:“不是,她没有出院。”
“她,走了。”
我懵了很长一会,回味着这句话的意思。“她,走了?” “她,走了。”我心里默默念着这句话。
我突然明白了,张了张口,终究什么也没有再问出来。
那个漂亮的汐宝,就这样与我告别了,她一定已经去往了天堂,她坐上了一辆和我背道而驰的列车,一去不再复返!天堂里的她会祝福她最爱的妈妈吧,她会告诉她的妈妈,慢慢过上新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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