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楼下,是蜿蜒的锦江,沿河两岸是许多人的“诺亚方舟”,也是我的。
疫情之前,我偶尔会跳出豆米似的灯光,于每个落日余晖中,在河畔徜徉。
一个人,静静地走。
春天来了,看山花烂漫;夏天来了,看潮起潮落;秋天来了,看秋意阑珊;冬天来了,看寒意萧瑟。
荒草变绿地,野花枯萎了又开,柳条单薄了又抽芽,灌木拔高了又长,河床干涸了又满蓄。
我就这样,一个人沿着滟滟波光,迎着风,迎着蝶舞蜂飞,迎着蒿草拔节的呲呲声,走过四季变幻,走过岁月悠然。
鸟儿掉了羽,鱼儿去了海,燕儿奔了南边的南,你们都去了,我还在。
冬水枯了,清渚露了脸。
夕阳落了,夜降临了,总有一对两对的大雁在清雾里低低盘旋。
“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野草枯黄出让人心碎的疼和凄愰,走着走着,总想在夜色中描摹杜甫同样的悲凉。
我承认,此时,我是惆怅的,没有杜甫忧国忧民的伟大,也无他仕途不顺的落寞,我只有浅浅的浅浅的忧伤。
春踏着隆重的步伐来了,将朝气蓬勃张扬得铺天盖地。
我也隆重地把自己藏在三角梅最艳丽的深处,被芳香覆盖,被翠绿覆盖,被莺飞草长覆盖。
“阳光照在草上,风吹着它的叶子,草结着它的种子,我们不说话,就很美好。”
我坐在草丛里,衔着狗尾巴草,眯着眼望天,望风,望月亮,总想起顾城和他的诗。
我承认,此时,我是感性着的,没有顾城的浪漫,但被他誊写的意境牵引,我只有淡淡的淡淡的遐想。
锦江狭窄,只在天府桥下回旋成一湾宽阔,在沿河的低回处,有许多垂钓者。
这是一波固定的群体,披着斗笠,褐色的脸,从早坐到晚,从春坐到夏,远眺河面缄默,再缄默,坐成一尊雕塑。
常常,他们注视河面,我注视他们的背影,一动不动,我一直想他们一直想的会是什么。
他们沉在脚边的鱼篓,一天下来常常空空如也,有一次,我忍不住问。
老者说:“鱼咬不咬钩是它的事,撒不撒饵是我的事,我什么也没想,钓的就是耐性和从容。”
他沟壑纵横的脸笑得那么坦然,坦然中有宁静和快乐。
原来,他什么也没想,心是空的,脑是空的,思维是空的,只有空能长久成一万年。
原来,这些垂钓者垂钓的不是鱼,是心境,垂钓是他们人生的禅坐。
禅坐,是一种修行。
让脚步慢下来,把负累卸下来,把欲望放下来,让心空下来。
忧伤,浅浅的就好;遐想,淡淡的就够;投入,偶尔就行;付出,刚刚好就忘。
不被谁改变,不为谁改变,不被声音裹挟,不被异样浸湿,不被羞辱打倒,走自己的路。
最好走的路,是抬头眺望远方,不是回头,也不是低首,更不是等待。
坦然,才是一个人内心境界最高的自律。
孤单,而不孤独,寂静,而寂寥,享受独处的简约和安然。
人到中年,最好的安放就是独处。
我不敢自傲我是一棵树,只能说,我是一棵朴素的木棉,没有树的高昂,但有树的蓬勃;没有树的坚韧,但有树的年轮。
只不过,生活赋予的年轮,被我一圈一圈,隐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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