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是个记性极好的人,多久远以前的事她都能娓娓道来,并且能流露出与之相应的情绪。我想,若是母亲有机会上学,能识字读文,她一定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并能写出一本畅销书来。
我喜欢听母亲讲那过去的事情。
我的曾祖母是我外公的姑姑,为了亲上加亲,说是亲戚间“修修路”(常来常往的意思)不至于疏远,两家长辈商定,由我的父亲与我的母亲联姻,朱家的姑娘继续到刘家做媳妇。
母亲说起两家会亲时的一件趣事,总是忍不住笑。
父亲跟着爷爷到女方那里(我外公家),时值春夏交替,天气有些热了。我父亲戴着一顶帽子,吃饭时脸上汗直淌,但他就是不肯脱下帽子。女方家人嘀咕:小伙子不会是个辣子(老家话,秃子的意思)吧,这可咋弄?
母亲的奶奶趁我父亲不注意,顺手掀掉了他的帽子,啊?父亲一头浓密的头发已经汗湿了,原来他是不好意思脱掉帽子,人家可是正宗的帅小伙呢,众人皆大笑。
父亲羞得满脸通红,母亲则低头含笑。
我父母的婚事办得仓促,两家均毫无准备。因为我的曾祖父于正月初九去世,为了带冲喜(老家习俗,我不知道其它地方有没有这种风俗),父亲和母亲必须得提前结婚,日子定在正月十三。
我外婆去世得早,自是不能亲手准备女儿的嫁妆。
好在婆老太(母亲的奶奶)心疼孙女,把自己陪嫁的衣橱送给了我母亲,总算是有了件像样的硬件。还有两件是新嫁女必备之物,面桶(老家话,即洗脚盆)和马子(一种用于排泄的木桶),是向人家借的,母亲的一个堂哥刚结婚不久,这两样东西也是新婚之物,这样总算凑齐了三大件。
母亲的嫁妆这只衣橱至今还留在我家,几次搬迁母亲都不舍得扔。这应该是母亲的少女情怀吧,也许是为了纪念她自己的奶奶!
原本衣橱的脚不止这么高,陪嫁时只有三条脚,另一只脚断了一半,得用砖头垫平。橱子搬来搬去,砖头便垫来垫去,有时垫不平,橱子便晃悠晃悠的。后来母亲请人干脆锯短了那三只脚,这样四脚一样平,橱子再也不晃了。无论怎么搬,都一直平稳地立于母亲的房内一角。
母亲还珍藏了她的另一件嫁妆:帐帘。一般过去的老式床是可以挂蚊帐的,账帘便是挂在床前挡着蚊帐,既实用又美观,类似于门帘,所以叫帐帘。现在的孩子听都没听说过,更别说见到了。
后来,家里换了席梦思,用不上蚊帐了,老式床也随之拆除。母亲将帐帘清洗干净,存放在樟木箱子里,上面是龙凤呈祥的图案,并绣着“龙飞凤舞”四个大字。几十年来,依旧鲜艳亮丽!
母亲的嫁妆其实帐帘的下面是挂有花式铜片和铃铛的,满满一排,很好看。母亲经常抚触铃铛,哄我们睡觉,那清脆悦耳的铃声曾多少次伴我进入梦乡……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们姐弟仨学会了自己打铃铛,并扯下那些铜片当玩具,到最后竟一个不剩。
我问母亲有没有藏起来一个,母亲说都被你们玩丢了,哪里还有?不能再次看到实物,实在可惜。只有那一排流苏,寂寞而深情地摇曳着……
母亲的嫁妆我的母亲正月十三结婚,年尾腊月十九生的我,至今已有四十五年整。在那一贫如洗的年代,母亲的嫁妆更是少之又少,令人唏嘘不已。
昨天跟母亲视频聊天,她已经去了南京,父亲一人在家,等过了初九曾祖父的忌日后再去,每年这个日子他们是不会忘记的。
我也一直记得父母的结婚纪念日是正月十三。
再过五年,便是父亲和母亲的金婚。我得和弟弟妹妹商定好,等父母金婚时,好好给他们补办一场隆重的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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