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的倒数第三天,看着试纸上鲜明的两条杠,我又惊又喜。惊是因为从来没有过二胎的打算,喜是出于女性对生命本能的柔软心。我叫来陶先生,问他怎么办?他只是傻笑,在门口踱来踱去,喃喃道:陶宝要有个妹妹了呢!
次日,陶先生下班一到家,便止不住兴奋地对我说:老婆,我今天想了一天。我说想什么呀?他说,要是个女孩,就叫陶益伶。那要是男孩呢?—男孩的话我明天再想。瞧这傻样,可我却一点也乐不起来。
元旦假期,似乎让每个人有了重新开始的希望,朋友圈铺天盖地的祝福愿望和各种总结。我却像个罪人,连刺眼的阳光都像是对我的嘲笑,一个母亲竟然要放弃一个合法合理的孩子,是有多么自私?尽管如此,我还是将这个决定告知了领导和家人,有尊重我的决定的,有劝我再考虑考虑的,也有极力反对的,比如我妈。她紧簇眉头,一双黑眸透出来的光能将人瞬间封冻,寒冷彻骨。
“你若让这孩子没了,我再也不上你家门。”“不去就不去”我也不甘示弱,和她一样的恶狠狠。
元月四号,和单位告了假,去了医院。B超未检测到胎心,医生不同意手术,要确定有明显胎心才行,建议我过几天再去检查。我不解,都要被放弃了,好坏有什么关系呢?换了家医院,仍是这个结果,原因是胎儿不正常,如果强行从母体剥离,对母体会有很大的损伤。也就是说,你主动放弃的,需是一个健康的胎儿,如此才能保全你自己。这听起来,多么荒唐。
我告诉陶宝,妈妈不想要小妹妹了,陶宝天真地问,为什么呀妈妈?她一直问一直问,我扭过头去抱住她,眼泪放肆地流。我没法告诉她,我的妈妈在我六岁的时候生下了第二个孩子,从此我再也没感受过家庭的温暖,从此我频繁地面对父母的争吵和冷漠,每天提心吊胆害怕妈妈离家出走,而没有出走的妈妈日复一日用阴冷的面孔和刀子般的话语一点一点地划割着我柔软而敏感的心,我经常害怕自己会成为第二个她。我没法告诉陶宝,现在的情形与历史如此相似,我害怕重蹈我妈妈的覆辙,我怕年少时心里埋下的阴霾会在某一天出土发芽并且不可抑制地爆发,我爱我的家庭和孩子,我怕我没有足够的力量保护我的孩子,我害怕你们经受和我一样的成长,我实在害怕。
接下来等待的日子里,心像缺了一块,失去了表达的欲望,半夜莫名地清醒,想着我的罪行,失声痛哭。我在黑夜里审视自己,有什么理由一定要放弃吗?朋友劝说,孩子是福,他不是来索取的,是来报恩的,你连个做人的机会都不给他吗?先生知道我的固执,并不勉强,只是说,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我亦明白,这孩子的生死,在于我,无关他人。是我的懦弱,我的恐惧,我的自私,我的不敢承担,有什么理由让他付出生命的代价呢?我今日逃避了,往后如何教育我的孩子勇于承担和面对呢?何况,在这之前的时日里,我感觉到自己的变化,吃得香睡得香,掉发减少了,皮肤变得通透,连拖延症仿佛都有改善,效率提高了很多。我一直以为是瑜伽带来的变化,如今想来,是这腹中的孩儿让他的母亲变得美好,他的母亲却要杀死他,何等残忍?
天亮了,我对先生说,我决定生下他。先生笑,想好了?
再次躺在B超的床上,我默默对小生命说:孩子,你要争气,现在全看你了!半小时后,我拿着显示“胎儿正常”的单子走在街上,阳光温暖而美好。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