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绝望

作者: 君心如莲 | 来源:发表于2020-08-23 14:45 被阅读0次

    * * *

    民国时期,在我国西部地区,有一处竹林掩映的偏僻小山村。

    村子里的半山腰上住着一户姓李的人家,每天日出而做,日落而息,早出晚归,甚是辛苦。

    那年大年三十的前一个傍晚,又遭遇气温突降,天空飘起了零星小雪花,随着冷冷的山风,满山飞舞。

    山风夹杂着雪花片,飘进李家小农院,又随风穿过墙上的破旧门窗,使本不保暖的屋子里变的更加寒冷。

    在微弱的洋油灯下,李老汉一家围坐在陈旧的大方木槕前,槕下面放着一个烤火盆,里面盛着从灶里铲出来,还没有化成灰的小木碳。

    红红的小木碳散发着暖暖的热温,温暖着他们冷的发抖的身体。

    在这四壁焦黑的堂屋,他们一手捧着饭碗,一手拿着竹筷,嘴对着碗,吹喝着难咽的野菜粥,相对无言。

    李老汉看着一家老小过的日子,心里很是沉重:

    “该死的老天爷,这两三年该下雨的时候总是旱,不该下雨的时候总是涝。”

    旱涝交替的灾荒年,造成成片的庄稼毁坏,收成难收一半,交了租子,肚子都填不饱,许多村民选择了出外乞讨。

    李老汉对于外出讨生顾虑颇多,没有跟风外出。

    他情愿全家缩衣节食,再以山里野果和野菜充饥,呆在家里艰难度日,也不愿走出山里去讨生活。

    在李老汉的心里,这年头兵荒马乱,全国很多地方都遭灾,不是兵灾,就是旱灾、水灾,甚至虫灾,外出谋生也不容易。

    何况自己与老伴身体也不是很好,两个儿子又没成家,愣头愣脑,外出要是不冷静,惹上事端,后悔都找不到地。

    如今呆在家里,苦点累点,生活虽不尽人意,但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比什么都好。

    但李老汉也心知肚明,这几年闹灾荒,一家人的生活也过得不好,每天的肚子都没怎么填饱。

    特别是今年,小家禽也没养一只,过年的腊肉房梁上也没挂上一块。

    李老汉看在眼里,也急在心里,眼看明天年三十了,家里什么都没有,就连仅剩的一点大米白面,也只能把米泡软用石磨碾碎成浆加野菜熬粥,才能让一家老小吃饱一点。

    在此之前,李老汉为了能使全家过一个好年,曾向周边邻居借粮借钱。

    可方圆百里都遭灾,哪个又还有多于的粮和钱,借了方圆十里地,只有无功而返。

    李老汉本想到地主刘老财那里借一点,但想到今年租都还欠着没交完,明年又拿什么去还。

    想到这里,李老汉心里只有失落与惆怅。

    李老汉与老伴喝着野菜粥,这种生活对他们来说也不是第一次,以前遇到大灾荒年,他们也会过上一段这样的苦日子。

    如今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用筷子边搅动边喝着如水难咽的野菜粥,他的心比谁都难过。

    李老汉夫妇养了两个儿子,一胎所生,大儿子取名李旺,小儿子取名李门,李老汉希望两个儿子长大后能家门兴旺,光耀门庭。

    随着两个儿子渐渐地长大,李老汉省吃俭用,勒紧裤腰带想让两个儿子上私塾学认字,到山外去见世面,可两个儿子没能如李老汉所愿。

    两儿子甘愿上山放牛也不愿去学堂上学,情愿下河摸鱼也不愿学着写字,因为读书写字在他们两兄弟眼中,比做什么事都难,气的李老汉哀声叹气,面对自家的两个愣头青,无话可言。

    李旺与李门两兄弟的年龄只相差半个时晨,一前一后落地,因为是孪生兄弟,所以外形和性格都大同小异。

    他们头大眼鼓,皮肤油黑,矮小壮实,言行放荡不羁,好武斗狠不谦。

    可能因各方面条件太差,两兄弟二十七八了,还没取上媳妇儿。

    这时,李门吃着吃着,把手中的碗重重的放在陈旧有点开裂的木槕上说:

    “老爹,老妈,明天大年三十,家里什么都没有,就把小白打了,炖一锅狗肉好过大年。”

    李门虽没读过书,但每年的大年三十他却记得很清楚。

    李旺一听弟弟的的提议,也接着说:

    “我也赞成,现在人都吃不饱饭,还要每顿给狗舀一碗,你们看,现在村里除了地主刘老财家里养了两条大黄狗外,就只有我们还养着小白,其它还有哪家在养着狗?”

    李老汉坐在板凳上默不作声,心里也在想:

    “是啊!村里除了地主刘老财的两条狗以外,就自家的小白每天“汪汪”的叫几声,其它方圆几十里地都很难再听到一声其它狗叫。”

    现在生活这么困难,养一条狗等于多了一张嘴,拿什么来养这张嘴?

    李老汉想是这么想,但心里还是有点不愿,毕竟小白到家里已有十几年,人是有感情的,相处久了,就成了家里一份子,每天看着它活蹦乱跳,给家也增添了许些欢乐。

    可现在面临生活绝境,又恰逢明天大年三十过大年,两儿子主张把小白打死吃肉,令李老汉左右为难,拿不定主义。

    在李老汉心里,自从小白来到家里后,每晚子时房子下面发出的怪异响声,现在自己耳朵再也没听见过。

    老伴多年的癫痫病也缓解了不少,他也不再三天两头的,去请村里人帮忙,到处去找老伴。

    而且从小到大两个儿子每晚大声的梦呓语,也因小白的到来,慢慢的消失了。

    并且更难能可贵的是,小白好几次还让他们一家老小化险为夷,转危为安,是小白给他们全家带来了平安。

    但李老汉想是这么想,但他读过几年私塾,有时又认为自己的这种想法是荒谬的,却又不怎么全信。

    家里和家人遇到这些事情,是因为小白的原因,才偃旗息鼓,才化险为夷,李老汉没有全信。

    他认为有些事情就是巧合,他只相信狗是看家防贼的。

    李老汉放下碗筷,抬头看了看老伴,老伴也放下碗筷,弄了弄皱在胸前的粗布补丁围裙说:

    “不要狗了,怎么防贼?”

    “家里又没吃的,又没穿的,什么都没有,还防什么贼,请贼贼都不来。”

    李门边说边用手推了一下自己吃过的空饭碗。

    听儿子这么一说,他们的老妈王大婶不再说活,把槕上的饭碗摞好抱在怀里,把收在一起的筷子一把抓起,一脸无奈的走进厨房,刷锅洗碗去了。

    李老汉在槕上敲了敲铜烟袋里的烟灰,对两个儿子说:“小白这狗不要打,也不要想着吃它肉,它对我们有恩,它还能震住屋基邪气。”

    说完,他又在槕上敲了两下烟袋,抖出了一点烟灰,摇了摇头,显得有点很无奈。

    哪知大儿子李旺却有一点愠怒的鼓起那双鼓眼说:

    “小白就是条狗,狗就是畜牲,哪个畜牲不是被人打死或杀死吃了肉,村里哪家养的狗,到最后不是被别人整死吃了肉,或被自己主人打死吃了肉。”

    李旺停了停,又委婉的收起那对鼓眼说:

    “老爹,你要看现实情况,明天大年三十,过年了,没有肉,没有米,吃都没有吃的,您还在乎一条狗,我们现在身处困难绝境,填饱肚子,保命要紧,我们不吃它,难道让它吃我们?”

    李老汉摇了摇头,点燃刚卷好的叶子烟,吸了一口,看了看大儿子李旺,没作声。

    二儿子李门见老爹不吭声,也鼓起眼睛说道:

    “老爹,人都没有吃的,我们不给它吃,它还是要饿死,你看现在灾荒年,前几年山上还看得见野鸡,野兔,野耗子,用猎枪还能打几只野鸡,野兔解解馋,你看现在还看得见吗?”

    李老汉平视了一眼二儿子,看了看大儿子,没吱声。

    “老爹,以前家里的耗子白天都能看见在院子里乱跑,更别说晚上了,那动静有多大,你应该很清楚,现在你白天晚上看见过耗子吗?所以,我们没吃的,不给小白吃,小白没吃的,自己出去找吃的,还是会被别人打死吃肉的。这年头,除了人,长肉的东西是希罕货,连老鼠蛇都有人敢吃,何况是狗……。”

    二儿子李门向他老爹说了一通大道理。

    李老汉皱了皱眉头,深深地吸了一口叶子烟,接着又吐出一口烟雾,浓浓的烟雾弥漫整个堂屋。

    面对当前绝境,李老汉沉思良久,无奈的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说:

    “打吧,不养也罢,人都养不活了,还养什么畜牲,狗也是可以当作肉吃的,明天是大年三十,就把狗打了吧,炖了就算是年夜饭吧!”

    李老汉一边说一边吸着烟,起身挼了挼皱着的粗布长衫,去了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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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子夜,院门外,雪花越飘越大,放眼望去,整个山村已是白茫茫一片。

    寒风刮脸,霜雪刺骨,小白象一个哨兵俯卧在院墙边的草堆里。

    稍有响动,它就要仰头“汪汪”叫几声,确认没有什么人靠近主人院子,它才会埋头安静下来。

    如有人靠近院子,它会立马从草堆里钻出来,不顾寒冷,立马迎上来人,并不断“汪汪”狂叫不止,直到来人远离院子。

    小白对主人的忠心,不管主人的家境如何变迁,十几年来忠心不改,一直未变。

    这也许就是自然界狗族的祖训,狗不嫌家贫,与人类的儿不嫌母丑,一个意思吧!

    但是在如今缺吃少穿的灾荒年时期,人类的李老汉一家,却对自家的小白有了杀戮的歹念。

    然而属于动物的小白却蒙在鼓里,一无所知,忠诚的艰守着自己看家护院的信念与职责。

    女主人王大婶今晚没有给小白碗里添饭,这是十几年来的第一次,在小白的心里,也许主人也老了,健忘了,也许每天的劳苦生活太累了,忘记了家里还有一个成员——看门的小白。

    小白象是很善解人意,它能理解主人,也不怪主人让它饿着肚子。

    半夜里,小白在草窝里被冻的瑟瑟发抖,它又冷又饿,一夜难眠,坚守着自己的职责,守着主人的院子。

    小白本可以用爪子敲打着院门,提醒主人它冷,它饿,它还没有进食。

    如果是狗族的其它兄弟姐妹,那肯定是要狂叫狂闹,搞出一点大的动静,让自己的主人知道它们还没用餐。

    但小白没有这样做,它跟了主人十几年,知道主人一家一天到晚干活的辛苦,所以,它不想影响主人一家的休息。

    小白从主人给它的食物中已知道,主人这几年一家过得也不容易,粗茶淡饭,油水难沾。

    最近一两年,它也只有吃主人们剩下的这些食物,不象前几年,主人隔三差五的还会给它吃点细米白面,如今主人给它吃的也是清汤寡水,菜苦难咽。

    因主人的生活遭遇困难,主人一家再没有把它另眼相看,它没有怨言。

    它理解主人,它感恩主人,是家里的老主人李老汉,把它从雪地里背回来,从死神那里救了回来……。

    第二天一早,院门“吱嘎”一声被打开,一股雪风直扑李老汉的脸,他连打了几个“喷嚏”,陏后用手紧了紧狗皮破棉袄走了出来。

    李老汉放眼望去,小山村银装素裹,白茫茫一片,但风还在呼呼的吹,雪不知咋夜何时己停摆。

    小白见李老汉出来,摇头摆尾,向前退后,退后向前,一蹿跃起,两脚直扑主人胸前,向主人问好。

    李老汉用手摸了摸小白的头,用手式示意它快卧倒,快卧倒,边示意边从墙边扛起锄头,踩着积雪去地里干活。

    小白心里觉得很奇怪,以前主人早上开门岀来,第一件事就是要把它摸几遍,高兴时还要亲它的鼻梁和脸,今天主人是怎么了,他感觉主人不想多看它一眼,小白很是纳闷。

    其实小白哪里知道,是它的主人害怕多看它一眼,因为主人今天要置它于死地。

    这时,李老汉的大儿子李旺,二儿子李门也走了岀来,两位少主人没有上前抚摸它,也没逗它玩,穿着满是补丁的短狗皮袄,直接拿着锄头踩着积雪去追他们老爹。

    小白它一直不喜欢两位少主人,有时候两位少主人戏弄它,它还要向着少主人“汪汪”狂叫,少主人有时会用脚踢它,它就会叫的更凶,但它却从不去返击两位少主人。

    它恨他们两兄弟,是因为主人一家平日里喜欢收养它的族类。

    他们把它们族类养大后,两位少主人就动手把它的族类打死,成为了他们的口中食。

    从它来到老主人家后,它看见他们两兄弟打死了它们狗族的好多异姓兄弟姐妹,而且还剥了它们的皮,吃了它们的肉。

    更不能理解的是,还把它们皮做成衣袄来穿,暖和他们的身体。这就是自私的人类。

    它本应该为它们狗族的异姓兄弟姐妹报仇,咬死他们,可它没有这样做。

    这也许这就是狗族的天性,身体里没有报复自家主人的基因。

    因此,它们狗族大多数脑海里没有那种意识,这也许是它们狗族的悲哀吧!

    小白心里虽有反抗人类不善的这种意识,但又想到他们是老主人的儿子。哪有仆人报复主子的,这在它们狗族是绝对不行的。

    小白知道,其实老主人也吃了它兄弟姐妹的肉,穿了它兄弟姐妹的衣。

    难道自己也要杀死老主人,为狗族兄弟姐妹报仇,小白不愿往下想。

    老主人对它有恩,它不能恩将仇报,不能破坏狗族的声誉,它不嫌主人家贫,它是主人最忠实的仆人,对主人忠心是仆人的本份。

    开饭了,女主人王大婶从院门里出来,小白想扑上去向女主人问好,但女主人没有看它,而是对着空旷的山野,叫她的老汉和两个儿子回家吃早饭。

    在荒坡开荒垦地,可以种更多的粮食,在那个年代很是盛行。

    但开荒是力气活,要一锄一锄的深挖,用牛犁都不好使。

    所以,那时后冬春两季,地主们就会叫佃农们闲时没事就是开荒垦地,来年又租给他们。

    在前三年因是生地,有些地主不收或只收取他们少部份租子,给佃农们一点恩惠。

    在那个年代,土地资源掌握在少部份人手中,底层的农民们只有忍气吞声,默默地接受。

    开荒既能周身暖和,又能活络筋骨,还可以多种粮食。

    虽说荒地是自己开垦的,但荒山荒地是地主刘老财的,为了能吃饱饭,佃农们也只能接受。

    上午九点,太阳已慢慢升高,雪霜已开始慢慢融化,李老汉和两个儿子从开荒地里回来,小白又想去抱老主人的大腿,但李老汉没理它,直接进了院门。

    两个儿子也跟着进去,主人们洗了手脸围坐在饭槕边,喝着照得见人影的野菜粥。

    小白也几步蹿进院子里,昨晚睡觉前它没有进食,现在实在有点饿。

    小白在女主人脚上嗅了嗅,想叫女主人给它舀一勺,女主人没理它。

    他走到老主人身边,老主人也没理它。

    而两个少主人身边,小白没有去,但它看见两个少主人不时的用眼睛在看它,他们的眼神有点怪怪的。

    其实小白哪里知道,它的主人一家子,昨晚思想基本已有默契,想法基本一致。

    今天要它的命,剥它的皮,吃它的肉。

    它现在是家里的拖累,除掉它,他的主人们还可以改善一两顿生活。

    * * *

    危险一步步来临,小白一点都没察觉到,但作为低等动物的它,再聪明的小白,怎能洞察到人的思维。

    老主人一家吃完饭后,女主人到厨房洗刷碗筷,李老汉轻轻的关上院门,并杠上门栓。

    这时,李旺李门两兄弟一人操起一根扁担,冷不防的向正在寻食的小白砍去,小白一惊,“汪汪”两声惊叫,顺势一滚,躲过打过来的'两根扁担。

    李门见小白躲开,心里有点气。

    趁小白还没站稳,几步追上,又一扁担下去,小白又是“汪汪”两声尖叫,忙一个转身又逃过一次。

    李旺见李门两下都没有打中小白,更有点生气,。

    他几个健步追上小白,用扁担向小白的后腿抡去……。

    小白狂叫一声,拐着后腿乱窜,它想窜出院门,但院门已被老主人栓死,小白怎么也不知道,主人一家会对它痛下杀手。

    它想不明白,但它知道它今天在劫难逃,主人一家要置它于死地,它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它顾不上后左脚的疼痛,想找一低矮的院墙窜出,但它失望了,就是跳上院中的石磨子,它也跳不出主人的院墙。

    因为它老了,体力已大不如从前,何况昨晚没进一点食,腹中饥饿。

    刚才又被大少主人李旺用扁担砍中了左后腿,它想借石磨子跳出院墙是不可能的。

    它正想着,二少主人李门又操起扁担,棱着扁担向它腰间抡了过来,它一惊,一声狂叫:“汪汪汪”狂叫着躲开,它喘着粗气,涶液挂满嘴边,气喘吁吁。

    少主人两兄弟,拄着扁担,也累的气喘吁吁。

    老主人坐在院门边,皱着眉头,猛吸着旱烟斗,烟斗升起的烟气,如云雾缭绕迷漫在他的眼前。

    他若无其事的看着受伤的小白,对两个儿子说:

    “这么久了,还没把狗打死,你们两个简直没用,”

    说完,操起锄头,向着受伤的卷缩在院墙角落的小白头部砸去……。

    小白见老主人也想置它于死地,它绝望了,它还幻想着老主人能再救它一命,叫两位少主人停手,放弃想置它于死地的想法,在说它为主人一家也做了不少事。

    现在看来,它太天真了,它的想法太简单了,它只是主人家的一条狗。

    就如古代人类所说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就如现在,主人要狗死,狗不得不死。

    死了,还要剥它的皮,吃它的肉,喝它的汤。

    小白想到这里,没有躲开老主人的抡起砸向它头部的锄头,它两眼看着老主人,迎着老主人手中的锄头向它砸来……。

    哪知老主人被它的眼神一惊,一锄头砸在了小白头上的墙。

    小白不由自主的从墙角闪开,不料李旺的扁担又抡了过来,小白又一闪躲开,一蹿跃上石磨子,忍着伤痛,端座在磨子中间,两眼目视着老少主人一家,它的眼泪顺着眼角滚了出来。

    在小白的心里,自己现在身处绝境,逃又逃不掉,返击又不敢反击,它明白这次可能在劫难逃。

    这次李老汉没砸中小白,转身一看小白端坐在磨子中间,两眼直直看着他们一家,一脸惊恐与害怕,小白的眼泪顺着脸颊在不停的落下。

    李老汉一惊,他哪里见过狗这样端坐石磨中间,纹丝不动,流着泪看着他,在他心里:

    只有观音菩萨坐莲台,哪有人间土狗坐磨圆。

    这条狗想不通啊!李老汉不知是害怕,还是悟到了什么,还是明白了什么,刚想放下锄头走近石磨,去抚摸小白,只听二儿子李门一声大叫,老爹,闪开,一扁担拦腰向小白抡去……。

    李老汉一惊,刚想说“”不要打狗了”,可“不”字还没出口,就听见小白惨叫一声,重重的从石磨子上栽了下来。

    李老汉见小白栽倒在地上,惨叫不止,口吐鲜血,全身抽畜着……。

    李老汉看着小白的惨状,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嘴里不停的的说:“造孽啊,造孽啊!”

    小白的一幕幕在他眼前不断复现……。

    * * *

    那是十几年前的一个冬天,那年的冬天特别冷,又下了几天大雪,到处白茫茫的一片。

    那天,李老汉每月例行到山外的集镇上,去买一些食盐、洋油、火柴等一些生活必须品。

    在返回家的路上,看到集市场场口处,有几只小狗躲在覆盖着积雪的乱稻草下,全身冻的瑟瑟发抖,奄奄一息。

    李老汉从背上取下背蒌,把买的不多的生活用品拿出来,把几只小狗放进去,把东西拿在手上,背着几只小狗就回了家,也算是救下了几个小生命。

    在胡老汉心里: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救了几条小狗命,他的慈悲之心,善过佛祖。

    回到家后,李老汉把狗全部倒出来,一只洁白如雪的小白狗最讨李老汉的喜欢,李老汉对老伴说:

    “你看这小白狗儿没有一根杂毛,对它好点,白狗镇屋基,我们这个屋基晚上睡觉后,半夜子时总感觉有声音在咚咚咚的响,象是有人在敲锣打鼓。

    我曾问过山上的道士说,叫我们养一只白狗,可以镇住屋基下面的邪魔。

    今天刚好捡到了这么纯白的狗,也算是有缘,你看它白如雪,就叫它小白吧。”

    李老汉待小白也不错,每顿他都要把自己碗里的饭倒一半给小白狗吃,小白其它几个兄弟姐妹,只能吃铲锅的和主人剩下的饭菜,有时剩少了,就加水和一小碗米糠兑好倒给它们。

    小白每天都跟在李老汉的后面,李老汉在哪,小白都跟到哪,有时也跟在女主人后面,因为女主人也特别喜欢它。

    但两个十岁不到的少主人,却不怎么喜欢小白。

    因为老爹要把自己的饭给小白吃一半,老爹情愿让狗吃,也不让他们兄弟自己多吃。

    每次他们向老爹老妈说自已没吃饱时,老爹总是说:

    “忍着点吧,你们还小,又还没正式参加劳动,饿不着就行,小白多吃点长得快一点,长大了好看家护院。”

    一年多时间,小白和其它兄弟姐妹就长成了大狗,只不过小白长的又壮又结实,毛色光亮。

    其它兄弟姐妹长的骨瘦如才,皮脏毛乱。

    小白长大后,每天白天守着院门,见到陌生人追着狂叫不止,直到陌生人远去。

    见到家里大小主人或主人家的亲朋好友登门,就轻叫几声后摇尾相迎。

    小白眼力很好,这些人只见一面,它心里就会全部记下,第二次再见面时,它都会摇尾相迎。

    小白晚上都睡在院门外,晚上一有动静就对着空旷的山野狂叫,象是看到了什么?有时候其实什么也没有。

    有些老人说,狗能分辩阴阳,白天你没看见有人,狗却对着那方狂叫,说明它看见了狂人,即妖魔。

    晚上你看见周围没有人,它却对着一方也狂叫不止,说明它看见了“阴人,”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出没在夜间的鬼魂。

    说来也怪,自从小白长大后,开始看家护院,李老汉晚上再也听不到屋基下面敲锣打鼓的声音。

    在李老汉眼里,小白狗真如道士所说,能镇住屋基,更喜欢小白。

    但小白的兄弟姐妹却没有那么幸运了,它的兄弟姐妹不是出去走丢了,被别人打死吃了肉,就是呆在家里,被自家主人打死吃了肉,炖了汤,还啃了骨头。

    这就是它们狗族的命运结局,可悲。

    但小白却是幸运的,李老汉善待它,它也对李老汉一家情深意重。

    有一次,女主人王大婶去河边洗衣服,它跟在女主人后面,女主人洗衣服时,不小心踩到了洗衣石上的青苔,右脚一滑,双脚掉进水里,双手攀着洗衣的石头,直呼救命。

    说时迟,那时快,小白纵身一跃,一张嘴用牙齿紧紧地咬住女主人衣袖,女主人借力另一只手扣住石棱才从河里爬了上来,捡回条命。

    过后李老汉知道后更加感恩小白,因为是小白的机智勇敢救了他的老婆。

    从此以后,每顿开饭前王大婶都要先给小白舀一碗开锅饭,主人对小白的另眼看待,小白受宠若惊。

    第二回李老汉带着小白去玉米地里锄草,那时农田还没有使用锄草剂,地里杂草齐脚升,全靠人力用锄头或手抓扯出草。

    炎热的夏天,又是多雨的季节,蛇为了避热也常躲在草丛里长卧着,农民们干农活时也经常被隐藏着的蛇袭击咬伤,无毒的蛇咬伤还好一点,不会要了人的命,如果是毒蛇咬伤,医治不及时,可能还会要了命。

    李老汉在地里锄草,小白每次都跟着,在主人干活的地方呆着,保护着主人,听主人的吩咐。

    “嗖嗖”两声,小白警觉了来,顺着动静过去,低头看见一条蛇匍匐在草丛里,扬起头盯着它,小白退后一步,“汪汪”狂叫不止。

    李老汉见小白在前面不远处狂叫不走,拿着锄头走上前一看,一条毒蛇正与小白对峙着,互不相让。

    说是迟,那是快,李老汉抡起锄头向毒蛇乱挖,几下就把毒蛇挖成了几节,又用锄脑壳一阵乱捶,把蛇捶成肉泥至死,用锄板钩出地外,挖了一个深坑,把蛇掩埋。

    在李老汉心里,蛇打死必须要深埋,埋浅了,蛇刺扎在脚上是很难挑出来的。

    所以从古至今,农村有句谚语:

    “蛇刺扎着龙刺挑,龙刺扎着用火烧,把蛇打死三分罪,打死不埋有七分。”

    所以说把蛇打死就要把蛇好好埋藏,不要等它的尸体腐烂后刺又伤人。

    李老汉把毒蛇深埋后,还心有余悸,要不是小白早发现毒蛇,说不定自己就会被蛇咬伤,全身中毒,甚至中毒身亡,是小白及时发现,自己才排除了危险。

    第三次是李老汉的两个儿子,李旺,李门两兄弟,吃了午饭后,顶着烈日去小河里摸鱼。

    平日里这两兄弟去哪里,都不会带着小白,小白也不会跟着去,但这次不知为什么,小白身不由己的跟在两兄弟后面。

    到了小河边后,就在小河岸上遛达玩耍,李旺、李门两兄弟就下河潭里去摸鱼。

    突然,在岸上的小白听见河的上游有哗哗的流水声,而且声音越来越大。

    平时不下雨时,小河里的流水是很小的。

    于是急忙奔跑到前面一看,河里的水飞流而下,直奔下游而来,小白又急忙往下游奔跑,嘴里不停“汪汪”狂叫不止。

    李旺、李门两兄弟抓鱼抓的正起劲,听到小白边跑边狂叫,以为什么人或其它动物在追小白。

    两兄弟抬头往上一看,在小河上游的不远处,一股齐头水在飞泄而下……。

    两兄弟一惊,鱼都顾不得拿,忙往岸上跑,幸好小河不宽,刚上岸,河水就从脚下奔腾而过。

    李老汉事后猜测,可能是小河的上游哪里下了大雨,江河水满溃堤,或泄洪,洪水灌入了小河沟,才有了太阳高照,却河水陡涨。

    民间所说的干河起水,就是这么回事。

    如果不是小白看到河水陡增,不是小白狂叫预警,李旺李门两兄弟没有察觉,说不定早被急流卷走,命丧河里。

    * * *

    今天,自己的两个儿子把小白活生生的打死了,自己也成了帮凶,李老汉悔恨啊!他悔恨昨晚听了两儿子的建议,悔恨自己也认为小白是拖累,他老伴不说话也不阻止,都糊涂啊!

    此时,在李老汉心里,只有悔恨和深深地自责,自从小白进了他们家,盗贼没在光顾他的家,家里诡异的声音没有在出现,家里一切都很顺序,小白看守着家,保护着院,李家院子虽陈旧破烂,但自从有了小白,却变得安全。

    更难能可贵的是,小白凭它的聪明与机智,一次次将危险化险为夷,一次次救他们一家老小免死于非命。

    小白啊!你是我们全家的保护神啊!”

    李老汉悔恨,自责的声音在宅院里不停回荡。

    如今,他们一家恩将仇报,活活的将它打死,这是自己良心的沫灭,人性的丧失,这简直是造孽啊!李老汉说着说着,感觉自己的手开始发抖,而且越抖越厉害,一屁股呆坐在地上,话语不清,无法动弹……。

    李老汉中风了,中风的李老汉心里想把小白入土安埋,但嘴里却结结巴巴的说不出来。

    但在饥荒饥饿的现实面前,可怜的小白还是被主人当成了盘中餐。

    大年三十的年夜饭,李旺李门美美的吃了一顿狗肉大餐,乐得用舌头抿着嘴边,王大婶也按耐不住久违的肉香,也吃了几块,她舀了一碗汤,给病床上的李老汉也喂了半碗,此时,他们完全忘记了,小白是救过他们全家命的功臣犬。

    第二天,李家宅院的外墙边多了一堆狗骨,少了一个护院。

    没有了小白叫声,小山村显的更加冷清,方圆几十里地都静的鸦鹊无声,偶尔划破寂静山空的,就是地主家的那两条大黄狗……。

    没有小白的护院,李家小院子在小山丘上,,更显的冷清而孤单。每晚子时敲锣打鼓的诡异声音又在李老汉的耳中出现。

    自从那天李老汉贪坐地上后,因气极攻心,突发脑益血中风卧床后,没能够在起来。

    他老伴守候在他床前,端茶递水,煎药喂饭,也没见他的病情好转,身体还每况愈下,瘦的已不成人形。

    突然有一天半夜,李老汉从梦中惊醒,他用抖动的右手,碰了碰守在他身边的老伴,口里含糊不清的说:

    “老婆子,我——我——刚才——做了一——个梦,梦——见小白——变成了——一位白衣小伙——子,抬着——一顶白色——轿子,还——敲锣打鼓——的——来——来接我了,他——他们——应该——就在——门外,我要——走——走了……。

    王大婶听老汉说这种胡话,预感老汉活不了多长时间,正要叫两个儿子过来看一眼他们老爹,还没喊出来,李老汉头一偏,就咽了气。

    第二天,王大婶叫两个儿子请了几个村里人帮忙,草草地把老汉葬在了离家不远的一处小山丘上。

    把老汉葬这么近,王大婶心里想的是,自己和儿子想去看看老汉,不会走的太远,老汉也可以一眼看到他的院子。

    可王大婶哪里想到,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在李老汉死后的三年里,两个儿子也相继死去。

    大儿子在李老汉死后的第一年的夏天,因遇山石滚落,躲避不及时,被石块击中头部,因流血过多,抢救无效死亡。

    二儿子捉蛇时不小心被毒蛇所咬,因医治不及时,中毒身亡。

    两次经村里好心人帮忙,王大婶把两个儿子埋在了李老汉身边,让他们三个都不孤单。

    几次打击,王大婶整天精神恍恍惚惚,有时会自言自语:

    “老汉,吃饭了,小白跟你来了哦!不,小白被儿子吃了肉了,儿子跟你来了。”

    但有时又很清醒,跟村子里的人打招呼,也很热情。

    但是突然有一天,王大婶在她的院子外的一处边坡上,弯.着身子,嘴里不停的喃喃自语:“小白,小白,你在哪里?”

    可一会儿又说:

    “儿子,儿子,你在这里啊!”

    只见她用手在捡着一块块己经开始丐化的骨头,其实这些骨头就是小白的骨头,几年前全家把小白的肉吃了,把吃剩的骨头丢弃在了这里。

    王大婶把捡起的骨头先用一个瓦罐装好,又用锄头在旁边挖了一个深坑,而后把装有骨头的瓦罐放下去,垒上土,嘴里不停地说:

    “小白,入土为安,入土为安吧!我们李家给你下葬迟了,今后你就守在这里,看好我们的院子……。”

    边说边点上香蜡纸钱。

    第二天,王大婶又移栽了一棵小梨树栽在小白的身边。

    几天后,有人在村里的水塘发现了一具尸体,打捞上来一看,原来是失踪了几天的王大婶。

    又由村里的好心人再次帮忙,把王大婶也安葬在了那个小山丘,她老汉的旁边。

    因为没有后人,每年清明期间,也没人前来祭扫,修整墓地。

    几年后,李老汉一家的坟头早已被荒草掩盖,村子里的有些人忌讳他们一家人死的诡异,村里许多人过路都绕行。

    李家院子孤零零的立在半山坡上,由于无人居住,四周杂草丛生,在小白的埋骨处,王大婶当年栽下的一颗小梨树,现在已开花结果,硕果累累。

    但村里人都忌讳,没有人敢去采摘,因为听附近有一位村民说:他亲眼看见过,那棵梨树下,每晚有一只白狗出没,他还听到了与小白一样的狗叫声……。

    * * *   

                小结

    这是我年少时听一位老人讲的他们村里的一个故事,故事结局过于凄惨,它的真实性我也不愿苟同。

    在那个社会,农民生活来源的唯一渠道土地,掌握在少数人的手中,没有土地,养活生命就成了问题。

    但狗是人类的朋友,狗通人性,我们虽站在食物链的顶端,但并不是什么都是我们的盘中餐。

    什么该吃,什么不该吃,我们心中应该有个判断,白蛇都能报恩许仙,何况人乎。

    (本人在简书所发文章皆是自己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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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标题:生命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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