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逃脱了我的禁锢,愤怒地狂奔。
暗夜如泼了墨一般漆黑,我分不清东西南北,只是赤着脚,奔跑在旷野上,风在耳边呼呼直吹,吹得我凌乱的长发在身后飘出很远。
有一团火在胸中熊熊燃烧,我想点燃周围的一切,可是黑暗把一切都很好地藏了起来,我看不清有什么东西可以让我点燃。我拿起手中的利剑奋力地砍向四周,霎时,黑夜被剑光划开了一个口子,但它如流水一般又迅疾地复合了,我反反复复地挥舞着手中的剑,想把一切砍得稀巴烂,但一切又纹丝不动。
我像受了伤的猛兽一般发出一声哀嚎,哀嚎声很快被风吹得无影无踪。我咆哮着怒骂另一个我:“你不是一直教我善良,教我宽容吗?可是要这些有何用?世人还不是加倍地辱我,欺我,谤我!”
“从今天起我要做一个恶人,我要诅咒所有的人,诅咒这个世界。”我对着旷野,对着星空恶狠狠地大喊。喊声被黑暗吸附得一干二净,仿佛我从来不曾诅咒一样。
我再次狂奔,天上的星星似乎被我惊醒了,它们眨巴着眼睛同情地看着万籁俱寂的人世间只我一人着了魔似的一刻也不歇息。既然我下定决心要逃脱我的禁锢,那我将决不再回去。
不知多久之后,我看见两道隐约闪现的寒光刺透了黑暗,是狼?是野猪?还是其它野兽?可是我不怕,我照样奔跑。近了,更近了,几乎能分辨它的轮廓了,很硕大的样子。我执剑直指:“来啊,大不了你毁灭我。”我听到了凶恶的低吼声和獠牙咬合的磨吮声。可是怕有什么用?我步步紧逼,对于凶恶的禽兽我想表现得更凶恶。它的目光闪着寒光,我直指的剑也闪着寒光。我不想逃,我也无处可逃。我大吼一声:“来啊,我不怕你,你恶,我要比你更恶。”那两道寒光微弱了一些,它在后退,我在前进,它还在退,它突然掉转身迅速逃走了。
我冲着苍穹狂笑:“看,我做了恶人,连野兽都怕的恶人,从此,我将一直做个恶人,看谁再欺我,辱我。”我更痛恨那一直教我善良与宽容的另一个我了。
我不知奔跑在宽阔的峡谷还是平野上,我什么也看不见。有鸟被我吵醒了,但是它们梦呓着翻了个身又睡着了,有蜷缩的盘蛇也受了惊,它蜿蜒地钻进旁边的草丛里又蜷缩成一团。
这个世界没有一点声息,除了我,除了风,还有始终不会睡觉的星星。
胸中的那团火最终还是散尽了,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的悲伤。眼泪流了出来,在风中飞溅,如颗粒饱满的珍珠。我奔跑的速度也放慢了,脚底下是软绵绵的草地,柔嫩的小草擦拭着先前跑过石砾路时被割破的脚底流淌的鲜血,我感到了钻心的疼。
“我到底是谁?我在哪里?”我悲哀地问周边,风不答,星不语。
我就这样一路走下去,一直到世间万物渐次显了形状,天快亮了。
小草伸直了腰,小花打着呵欠,鸟儿扑楞着翅膀开始梳理羽毛,那陪了我一夜的风息了声,星星也不知什么时候隐去了。
太阳快出来了,东方五彩绚烂,我站在一个狭长的谷口,另一个我站在谷口的那一面,披着一身霞光。那个我伸出手温柔地对我说:“回来吧,我带你回家。”
我倔强地把手藏在身后,冷冷地说:“我不回去,我不要再听你的。”
那个我走过来,轻轻地拥抱我,柔声说:“我知道你受委屈了,但一切都是暂时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委屈的眼泪再次掉落,“叭嗒”一声砸在地面上,变成细碎的映着霞光的五色珍珠。
我伸出手触着了那只伸向我的手。
我就站在我的面前,我看到对面的我在心中盛开着一朵白色的莲花,闪着洁晶美好的柔光,一瞬间我退去了心中的暴戾,感到无限的疲惫、安全与踏实。
我一点一点靠近,终于在晨光中我与我重新合体,那朵白莲在我的心田更加柔美、静好地盛开着。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