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我的 18 岁！

18岁生日这天，我对季安河提了三个要求。

第一，看完我的日记。

第二，请他像对待别的女人那样对我。

第三，要么爱我，要么让我搬出去。

季安河看了我的日记毫无反应，对于我提的第二个要求漠视不理，至于第三个要求更是无视彻底。

“季安河，我对我整个人生都不满意。”

“你的人生？你才几岁？”

他的话成功地让我低下了头。日记本被翻到最后一页平摊在桌面，窗户没关，有风呼啦啦地从外面吹进来，立起的纸张似是慌张又似不安地翻来翻去。季安河立在窗前，淡淡的烟味若有若无飘过来，是我熟悉的兰州。

“满月，把日记拿回去。”

“我已经18岁了。”

“那又怎样，在我这里你永远都是18岁。满月，听话，把日记收回去。”

“我不。”

季安河拿我没有办法，每当我们因为一件事产生分歧时，最后败下阵的永远是他。我一直觉得我这么喜欢季安河，就是因为他给了我足够多的宠爱。可季安河说得也没错，虽然我已经18岁了，可我和他中间，隔着整整18年，在他眼中，我永远都是一个孩子。

季安河不知道的是，我等18岁生日这一天等了7年。

我6岁时候遇见了季安河，他来收养我的那一天，我清楚地记得刚下过暴雨后的天空出现了彩虹，而他仿佛是踏着彩虹从很远的一头一步一步走近我。那时候我还没有意识到这个人将来会在我的生命中扮演独一无二的角色，我以为不过是和众多收养我的家庭一样，都会因为我并不讨喜的性格弃我而去。

但季安河和所有人都不同，面对我的不搭理他很有耐心。他也是唯一一个蹲下身子最后坐在我旁边的人，他说选择权在我，我想留下来就留下来，如果我决定和他走，他一定会对我负责，让我将来人生无忧。

人生无忧，那实在是一个太过美好的承诺，所以我情不自禁点头答应。自此，我离开了阴暗、狭仄、常年潮湿的巷子，离开了打我骂我的唯一亲人外婆。自此，我的世界，只有季安河。

季安河待我极好，我不喜欢说话，他也从不逼我，甚至找的佣人都是话很少的那一类。季安河发现我对画画表现出很有兴趣的时候，果断送我去学画画，我人生第一幅画画的就是季安河，那幅画最后被他请人裱起来挂在了他的卧室。季安河平时工作很忙，却会准时参加我的每一场家长会。也因为受他暗中打点，学校老师甚至领导见到我都很客气，引得同学们自然也对我极好。

我享受着季安河的一切，也喜欢有关他的一切。我敢笃定季安河同样喜欢我，不然他不会只因为我心情不好就推掉工作上的一些事情，他也不会仅仅是为了更好地照顾我而单身这么多年。可即便季安河如此疼爱我，他也不会允许我成为他的女人。

几乎每个周六晚上，季安河都会带女人回家，那些女人有着不同面孔，却看季安河的眼神出奇一致，都透露着痴狂和炙热。

我11岁那年，季安河第一次领女人回家。当我因为打雷害怕而进到他房间意外看到他跨坐在一个浑身赤裸的女人身上，和那女人十指紧扣，双眼猩红，我就知道季安河不是不需要女人，他只是为了我没有找一个始终如一的女人。很长一段时间，我看见季安河就心里难受，我总是难以控制地想到他和那女人撕扯的一幕。

也是那一天，季安河让那个女人离开后，我扑在他怀里嚎啕大哭，我问季安河是不是有了别人就会不要我，季安河捧着我的脸很坚定地说不会。

那个晚上电闪雷鸣不止，我清晰地记得母亲离开也是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季安河对这一切都知道，他摸着我的头一遍遍保证说他不会。他还说等我18岁，就会满足我一个愿望。

那时候，18 这个数字于我而言无比漫长，我恨不得一下就到18 岁。

然而，在我日复一日的期盼中终于等来了18岁，季安河却以一句“不记得”轻飘飘地否定我这么多年的等待，他以一句我还小便将厚厚的日记重新合上，对我字里行间的喜欢绝口不提。

“满月，回房间休息吧。”

季安河摁灭了手里的兰州，径直去到我的房间将灯打开，又将水温调到舒适的温度。

我的18岁，就这样以一种我觉得惨无人寰不能接受的结局失败落幕。

18 岁生日的第二天， 季安河给我联系了一户人家，面对他的安排，我平静接受。不过是换个环境活着，不过是换个方式活着，不过是在离他很远的地方活着，一切，又有什么关系。

领养手续办得很快，离开时候，季安河没有任何不舍，我本也想学他一样表情冷漠，毫不留恋转身就走，可最终我还是没能忍住，跑到他跟前用尽全身力气拥抱了一下。然后上了那辆车，去往一个这辈子也许都不会再见季安河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