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河里的冰溶化了,黑白相间的水鸟,掠过波澜,叼起一条小鱼,飞向远方。一只蜻蜓,抖动翅膀,轻盈地立在莲蕾尖上。荷花开放了,灿若仙境。突然,天地皆变,一场大雪,秦淮河两岸又成了冰天雪地。
一阵冷风吹来,树上的雪飘落到脖子里。灵桂一激灵,睁开了眼。原来是做了一个梦。
怔怔的发楞。“哎,命该如此啊!”她叹了一口气。似乎就在醒来的一瞬间,她想通了。也给自己做了一个决定。
她用毛巾洗了一把脸。找了一些衣物,打成一个小包袱,背在身后。又捧起木盆,那个盛着肉团的木盆。她出门了。
屋檐上的那只猫头鹰,诧异地发现,灵桂这次外出,並没有锁门。她头也不回地沿着小路,向河边走去。
已经是下半夜了。秋风吹在身上,有点寒冷的感觉。一弯残月,斜挂在西边苍天之上。越过浓密的芦苇丛,灵桂已然站在秦淮河边上。
几块跳板,伸向河中。那是村姑们洗衣服用的。灵桂熟练地走上最远的那块板。她缓缓地走到板的尽头。
俯身。她把手中的木盆,放进了河里。鼻子发酸,嗓子发咸。她想哭。但哼了几下,终于没有哭出来。
刚才哭过了。她把一辈子的眼泪,都哭完了。她什么都没有了,什么也不要了。河面上刮过一阵清风,芦花尽情的起伏,搖荡。
天空了,地空了。灵桂感觉自己也空了。自己就是一丛芦花,东搖西摆,无依无靠。自己就是天,就是地。她化成了虚空。
灵桂转身走了。没有再回头看看河里的木盆,也没有再看盆里那个,奇怪的东西。
她紧紧身上的小包袱,迎着昏蒙蒙的晨曦,蹒跚走去。走向远方,走向虚空。
说书人写到这里。看着灵桂远去的身影,唏嘘不已。感叹人生的艰难,无趣。无意间,凑成小诗一首。诗曰:
落寞半世一残灯,
曾照鸿影水无痕。
秦淮梦碎夕阳在,
浪花鳞鳞入空门。
灵桂心空,心死,遁入空门。终成一代大神尼。《民国神尼传》有重点描述,不在话下。后来与肉团里的缘来,母子再见。成全一个感人至深的大因缘。此是后话。暂且按下,不表。
诸位看官,且随说书人,回到清晨的秦淮河边去。去看看那个木盆,看看木盆里那个奇怪的肉团,怎么样了?
清晨,太阳没有出来,天空浮满了乌云。河面上起风了,浪涛拍打着河岸,发出哗哗的撞击声。
那只小木盆,就是装着肉团的木盆,在滚滚的波涛上,打着旋转。时而被大浪举向高处,时而又随落水跌进漩涡。好像是在做游戏,小木盆伴着大河的节奏,尽情的玩耍,尽情的逍遥。
一个奇怪的现象。小木盆并没有逐流水而飘向远方。它溯水而上,颤颤巍巍的逆流而行。
几只花喜鹊,不知什么时候飞了过来。它们环着木盆,飞上飞下。那只领头的大喜鹊,开始用它长长的喙,啄食肉团。其它的也跟着啄食。功夫不大,粉嫩嫩的皮层,被啄开一道大口子。瞬间,蹬出来两只小脚丫。
“哇,……”清脆的婴儿啼哭声,划过秦淮河的上空。
众喜鹊拍打着翅膀,“喳喳”叫个不停。它们盘旋在小木盆的上方,叠成雨伞的形状,环护着盆里的婴儿。
木盆继续溯水而上,喜鹊们兴高彩烈地环护着。这时,芦花深处走来一个老尼姑。一身海青,裹着双腿。站在河边,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
喜鹊们的“喳喳”声。接着她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她眯着眼睛,向远处眺望。她看到了河中央,飘零的小木盆。看到了盆边攀登着的小脚丫。
老尼姑笑了。笑得异常的灿烂。眼角浮满了深深的折皱。“小东西,可找到你了。”
老尼姑,随手摘下两束芦花。一扬手,芦花像两支羽箭,飞向河中。好个老尼姑,轻吸一口气,左脚点地。道一声:“起!”身体已离开地面。
“嗖嗖,”两个起落,点在飞出的芦花上。再看老尼姑,像一只轻灵的燕子,人已经到了木盆边。弯腰,端盆。眨眼间,人已经站回岸上。
她爱怜地捧起婴儿。小孩儿已经不哭了。瞪眼望着她,浅浅的小酒窝上,浮满了欢笑。
说书人要交待,这个老尼姑,可不是等闲之人。她就是金陵名刹,鹤鸣庵的大当家,妙艺师太。
妙艺师太祖籍扬州。林姓。出生时肤色嫩白细净。一家人怜爱有加。父为之取名:林白。家门有尚武之风。祖传鹤拳,威震江南四省。特别是林家的燕子抄水,绝世轻功。武林中无人不敬。
当年师太父亲林水,帮朋友送镖银,半路上巧遇燕子门开山师傅李一峰。
二人一见如故。老模式,上酒上肉,谈天论地。南门北派,天下的功夫,尽归我评说。
常言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话语中,暗自较上了劲。李一峰刚刚出道,年少气旺。但武艺确实了得。
他讪笑着。“林老师啊,北方唐家虎拳不错。第一式最简单,交叉手。但俗话说,练好交叉手,天下任我走。可见其厉害。在你们南方拳路里,哪一招对付交叉手,效果最好?”
“哈哈。”林水豪爽的大笑起来。“李兄说的对。看似简单的交叉手,有虚有实,暗藏杀机。但据我观察,对付交叉手,最方便的就是用金陵田家虎拳中的,黑虎偷心最有效。”
林水端酒杯,和李一峰碰了一下。两人各呷了一口酒。“要说田家的虎拳,本来源自于北方唐家的虎拳。但要精妙的多。交叉手是虚的。出击才是目的。也就是说,它的招式看似防护,其实防护正是它的软肋。黑虎偷心,刚烈实在。攻其弱处,当可一招制敌。”
“呵呵,林师傅高见。”
……
两个人惺惺相惜,言来语往。几巡酒下肚,已然微熏。付完店家酒钱,走出门来,一轮红日已经西沉。
比划着,谈论着,两人站在了黄河岸上。正是旺水季节,河水涨了很多,河面也宽了很多。放眼对岸,几乎看不清人脸。
李一峰望着涛涛的黄河水,调侃地说:“林师傅啊,咱们走着啊?”
“好啊!走着。”林水哈哈大笑。
“林师傅请。”
“李兄弟请。”
李一峰折下一根芦苇,折开三段。握在手中。林水看到河边一株榆树,顺手抓了几片树叶。
“一,二,三。”两人异口同声。“走起!”
“嗖,嗖。”两个身影,跃上河面。
李一峰扔出一节芦苇,左脚一点,飞向前去。又一节芦苇,扔了出去,右脚轻轻一点,已然到了河的对岸。
同时间,林水慢条斯理的,扔出几片榆树叶子。身形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看看下落了。又扔出去几片树叶。两个起落,林水也到了河的对岸。
一前一后,瞬间都到了对岸。两个人抚胸大笑,击掌而乐。
李一峰心里明白,他输了。输得彻彻底底。他踏脚的是芦苇,林水踏脚的是榆树叶子。他迫不及待地飞到河的对岸。林水慢条斯理的也到了对岸。林家燕子抄水的轻功,果然名不虚传。
李一峰服气了。燕子门的轻功,需要提升。林水的功夫,技高一筹。
萍水相逢,义气相投,两个人一个头磕在黄河岸边。从此成为莫逆之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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