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忆

作者: 木son | 来源:发表于2018-12-09 14:19 被阅读88次

    文/微之

    南山忆

    很久之后我读到一句话,只要想起一生中最难过的事情,纷纷扬扬的花瓣便落满了南山。——题记

    其实对江越城很早之前就有印象。

    他身形瘦削修长,衬得校服总是松松垮垮,面容偏冷峻,但人却很平和。高三新学期开始那天,大家往教室里搬新书,他抱了一大摞朝教室走,被我冒冒失失地撞上。

    这也算是电视剧里的经典桥段了,无奈主角们掉落的是雪花般的试卷,等着我的只有五厘米厚的字典。

    脚背被砸得青了一块,校医室还没有开门。江越城骑车载我到附近的药店买了云南白药喷剂。我要付钱给他,他却表情一哂:“不用,你拿着吧,再说,你这点钱也不够。”

    他的语气不像是玩笑,我本来打算硬塞给他的手就这样僵在空中,无语道:“那好吧,谢谢你。”

    他摆摆手,骑车走了。我看见他的衣角被风吹得飞扬,侧脸的轮廓清俊锐利,心里忽然有些慌张的茫然,我竟然觉得这张脸,这个人有些似曾相识。

    正当我回过神琢磨着怎么回学校时,江越城的车子却从身后一个巷子里再次闪出来:“你要不要一起走?”

    我忙不迭地点头,一瘸一拐地坐上后座:“看不出来,你还是挺热心的。”

    他没说话,只是车子忽然打了个趔趄。

    到了校门口,他欲言又止,最后终于迟疑着说:“其实刚才我……迷路了。”

    迷路?我心里忍不住想笑,这条大路是极正常的南北朝向,路就只有一条而已,也许有些人天生方向感就差吧。我思索着回到教室,死党蒋惜正趴在栏杆上,远远看着江越城离去的背影,她用一种诡异的眼神望着我:“啧啧,开学第一天就有新欢了?”

    我没好气地指指受伤的脚:“明明是天降横祸!”

    待我讲完我的悲惨经历,蒋惜已经笑得快撒手人寰了。

    周斯鸣刚从操场上打完球回来,说话的语气满含着唏嘘和复杂:“童加加,真没想到,我还是高估了你的智商。”

    我瞪着他,小声嘟囔着,脸上的表情终于绷不住,也眯起了眼睛。

    有一瞬间,我突然想起刚才的那个男生,跟周斯鸣这个毒舌男比起来,他温柔得像个天使。可惜的是,我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我想,也许很多人之间的缘分,只够他们见上一面,支撑不到更远的未来。

    那时的我,不懂岁月和距离,不懂时光和命运,单纯懵懂的青春里,全是我在笑你在闹。

    所以我理所应当地错过了若无其事的初遇,也错过了轻得如叹息的旁白。

    02

    在我所有的年少岁月中,处处都有周斯鸣和蒋惜的影子。然而我身边最亲密的这两个人,却是天生不对盘。蒋惜总是说周斯鸣“狼心狗肺”,周斯鸣也不甘示弱地立即回击她“没心没肝。”

    蒋惜总是说我对周斯鸣有一种异乎寻常的包容,我总是想马上否认,蒋惜就那么笑笑地看着我说:“我又没逼你承认,激动什么呢。”

    我张口结舌,最终只能沉默以对。说起来,周斯鸣的感情生活,其实还挺花团锦簇的。年轻的男孩子大概都会这样,喜欢看漂亮女生,也容易喜新厌旧。谈不上辜负,有时分手还分得还挺喜庆。有个低我们一级的学妹,跟他分手后认他做了哥哥,遇到感情问题还时常找他讨论和哭诉。

    今天放学后我和蒋惜去找他,又看到学妹那梨花带雨的表情,赶紧退避三舍,让周斯鸣好好安慰他的小学妹去吧。

    天空被火烧云染上或深或浅的赤色,这个时节的风总是特别温柔。

    我和蒋惜在林荫道上漫无目的地走,她忽然问我:“你甘心吗?”

    我愣了一下,说:“什么?”

    她的眼神十分锐利,又夹杂着说不清的怜悯:“周斯鸣长得阳光又帅气,对你也很特别。我不懂你为什么总是要帮他追女生帮他善后,这样委曲求全地当一只绿毛龟!”

    我被她这个比喻逗笑,她却丝毫没有笑的意思,我沉默了一会儿,说:“周斯鸣是我……表弟,没有血缘关系的。”

    她看向我的脸,似乎想问些什么,却又默默闭上嘴,好半天才答:“我知道了。”

    焦点就这样被我模糊地带过去,比如,我是周斯鸣的阿姨从孤儿院收养的孩子。我不知道自己对周斯鸣的感情算不算喜欢,我只知道我讨厌他和那些女孩一起出现在我面前,讨厌属于我们的私密时间被别人占据,甚至还使过一些小花招造成他们的误会甚至分手。

    这时周斯鸣和学妹从班里出来,挥手告别。那女生忽然跑回来抱了他一下,他手上拿着篮球,眯着眼睛笑,看上去一脸无辜。

    蒋惜低低骂了句什么,我没有听清,却被对面的女生给听见了,跟蒋惜争执起来。

    蒋惜嘴皮子利索,只是那女孩也不是省油的灯,这场两个女孩的口舌之争,蒋惜明显落了下风。她被气的身体都在发抖,我看了心疼,最后出面护住她,对周斯鸣道:“你谈恋爱,我没意见,但你不要逃晚自习,不然……”我顿了顿,“我会告诉阿姨和姨夫,停掉你的信用卡。”

    我没有想威胁他,只是情急之下,却用了最愚蠢的方法去挑衅一个青春期男生的尊严。他显然是气急,目光讽刺,一字一顿:“童加加,你是站在什么立场管我?”

    我非常窘迫,无言以对。

    他看着我的眼神充满讽刺,似笑非笑:“还是你以为,你能借着我爸妈的口管我一辈子?有没有人告诉过你,这样只会让人打心底里厌恶。”

    “斯鸣,我没有……”

    我的话在他的背影中戛然而止,可那些阴郁的情绪却在心里慢慢积累,过了很多年都没有散去。

    那天的冲突草草收尾,我和周斯鸣的关系在之后进入了一个长久的僵持期,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然而岁月并没有停下来,三年时间倥偬而过,我们的高中生活终于在那些无人得知的小心思里,画上句号。

    最后定格的照片中,周斯鸣与蒋惜一左一右地站在我身侧,只是那时的我并没有察觉,不知道从哪一刻开始,我与他之间早已画上了清晰的线条,隔绝开彼此的距离。

    或许并不是没有察觉,只是不愿意承认而已。

    03

    大学时,蒋惜去了外地,我和周斯鸣还留在本地,只是分别进了不同的学校,我在Z大,他在理工。

    分开那天,我抱着蒋惜哭得一塌糊涂。我们都有过黑暗的过去,是相互依偎着取暖的人,再也没有人能明白我们对彼此的意义。

    这次分别导致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心情都很抑郁,而就是在开学一个月后,我又一次见到江越城。

    那时正好学生会在招新,各协会都在拼了命地招兵买马。室友说要去领摄影协会的表格,眨眼间就钻进人群里不见踪影,留我孤零零坐在最后一排,无所事事地玩手机。

    这时旁边坐下来一个人,我扭头看,觉得眼前穿着白T戴眼镜的清俊男生似曾相识。

    他额上有些冒汗,见我看着他,便把包取下来,脸上带笑:“怎么?”

    我犹豫了片刻,讪讪道:“我就是觉得……你长得有些面熟。跟我认识一个人……很像。”

    出乎意料,他竟然也点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我一下愣住了,潜意识里却觉得,他的话不像是在开玩笑。

    “你的脚怎么样了?”他嘴角噙着笑,突然问了一句。

    电光火石般,他的面孔与记忆中清俊锐利的脸重叠,我脱口而出:“是你?”

    他双手环肩,笑意从深深的眉眼中一点点地溢出来:“认出来了?”

    我笑嘻嘻道:“长着这么一张脸,很难不让人印象深刻。”

    他手上抱着一沓表格,黑色的相机包明晃晃地挂在脖子上,我好奇地问:“你也是摄影协会的?”

    “是啊,有兴趣吗?”他不由分说地拽着我向前走,“走,别傻等着了,我带你去填表。”

    我本想拒绝,却被他拽着不由自主地往前走。

    想想,大学里能遇到一个曾经认识的人,大概也算是幸运了吧。

    之后没多久就是会里第一次活动。恰逢圣诞节,校园里到处都是人,很多脑子活络的同学在路旁摊卖平安果。

    我兴致盎然地逛着,碰到了举着单反拍得不亦乐乎的江某人,他走过来冲我打了个招呼,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加加,我要拍一组带人像的圣诞节海报,你能帮我个忙吗?”

    他穿了轻薄款的深蓝羽绒夹克,更衬得眉目清朗,寒风中也是风度翩翩。我莫名地紧张,开着蹩脚的玩笑:“是商业海报?见面分一半啊。”

    他愣了一下,低声地笑:“没问题。”

    “欸,你、你别当真啊,我就是开个玩笑。”

    他只是笑着看我,并没再多说什么。

    寒风中,我摆着各种姿势,他在不远处举着“无敌兔”拍得专心致志。拍完我们往回走,我想看样片,他却紧紧拿在手里,丝毫没有递给我的意思。

    快走到寝室,我还在不断偷瞄他手上的设备:“喂,当模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我就不要你给报酬了,看看样片总可以吧?”

    他迟疑片刻,我暗笑,没想到他突然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包装很漂亮的平安果:“送你。”

    好像有烟火在心底“嘭”地炸开,我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明明只是一个苹果而已,却让我觉得莫名地欣喜。我不明白为什么,但却隐隐地不想去深究。

    他盯着我看了半响,也跟着笑起来。走到学北路的尽头,他压了压帽檐,冲我挥手。又走出好远,我回头看,发现他还站在原地,低头翻看手中的相机。荧荧的光线下,他的脸有点模糊,我的心猛然有些失重,伴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南山忆

    大学期间,我和周斯鸣见面的次数很少,偶尔的几次,让我感叹,时间真是最伟大的魔术师,曾经热血的少年,也渐渐变得理性和成熟。

    当另一个人的轮廓在我脑海渐渐清晰起来时,我有些恐慌地发现,周斯鸣这三个字在我心底,似乎无法再掀起波澜。

    他来学校找过我几次,我曾躲在不远处,看着他百无聊赖地踢着路上的石子,时而若有所思地望着我宿舍的窗户,却没有像以前那样直接冲进来找我。

    那瞬间,我的心情居然无比平静,原来我们都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长大了。

    蒋惜总说我对周斯鸣有种奇异的包容,也许她没说错。

    我想我永远也忘不了在孤儿院时想,小小的他对养母笑着说:“阿姨,我喜欢这个妹妹。”此前,他刚好看到几个劣迹斑斑的大孩子把我堵在角落里拳打脚踢。

    那段灰暗的过去,他是骤然出现的一束光。在他伸出手的那一刻,也许只有转瞬即逝的怜悯,我却自此感激并且诚惶诚恐,以至于失去了所有的选择和原则。

    他是养母唯一有血缘关系的后辈,养母总是不无试探意味地问他:“以后让加加嫁给你好不好?”

    他是怎么回答的呢?

    “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他懒洋洋地将脚跷在沙发上,心不在焉的样子。我躲在卧室的门后,心的温度慢慢由滚烫变得冰冷。

    可不就是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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