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原创
每一种创伤都是一种成熟,它使人思索,它使人坚强,更能使人置于死地而后生。
常听人说三十六岁的本命年是个大坎,会有不可预知的血光之灾,向来振振有词.抗拒迷信的我,恰好被不幸言中。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8月14日,一个黑云密布的日子,一个令我刻骨铭心,难以忘却的日子。老公因心脏病突发,进行抢救,当医生沉重而悲痛的宣布;“对不起,我们尽力了,节哀顺变”
刹那间,犹如天崩地裂,山石坍塌、我们孤儿寡母、捶胸顿足嚎啕大哭。这个世界任何痛苦都不及一家人的生离死别,那一瞬间,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懂得那种痛、撕心裂肺;那种伤、肝肠寸断;
老公是这个家的顶梁柱,他撒手人寰,溘然长逝,给我撇下了一对十二岁的双胞胎儿子,撇下了两个白发苍苍、步履蹒跚的老人。家庭的稳驻轰然坍塌,面对涕不成声的白首黄童,我更是悲痛欲绝,哀思如潮。
我是一家社区医院的妇科大夫,突如其来的打击下,我的情绪跌入万丈深渊无法自拔,各种负面暗礁剧增膨胀,不断发酵,出现了神志恍惚,视力模糊,甚至无法拿起手术刀行医。
料理完老公的后事,八月份的气候酷暑熏蒸,艳阳似火。儿子乐乐鼻塞口干,耳烧脸热,浑身滚烫,高烧40C度,患上了伤寒住进医院,接二连三的厄运,让我的日子是祸不单行。
“爸爸,你答应带我去游泳,我要去...去”,看着孩子烧的神智迷糊,晕头晕脑的不住梦呓,我心如刀割,眼泪已枯竭。同岁的儿子东东奔波在医院与家里打水买饭,超市购物,骤然间孩子就悄然长大,能替我分忧解难。
乐乐高烧慢慢降下来后,他眨巴着清澈明亮的眼睛说;“妈妈,咱们回家吧,爷爷奶奶会担心的”我心头一热,哽咽着点点头。突然想起邻居说公婆思念儿子心切,常常搀扶着去老公墓碑前哀悼哭诉。
我急忙拉起两个孩子,一路上走的气喘吁吁。果不其然,我远远就看到了两个憔悴凄凉的老人,一把鼻涕一把泪,白发人为黑发人扫墓。我的心被猛然戳痛,扎如骨髓,哽噎难鸣“爸,妈,咱们回家吧!”
“孩子啊,你还年轻,不用管我们,找个好人改嫁吧!”老人边说边悲泪长流,涕下沾襟。十三年的公婆情深,我早已把他们植入到我生命的一部分。舐犊情深,咽苦吐甘,这份恩逾之情我怎忍心抛下?
“爸,妈,今天在你儿子的坟前,我发誓,我们一家人永远不分开”我紧紧的将两个孤苦无依的老人揽进怀里。生活的变故常常于猝不及防中,把我推到悬崖边,一闪即逝的邪念就可能粉身碎骨。但那一刻,照顾家人的使命感敲醒了我,我必须挺起腰杆,成为一柱擎天,接手丈夫未了的夙愿。家塌了,没有依靠,我自己就是山,我没有资本,自己赚资本。
阳光透过淡薄的云层,照耀着白茫茫的大地,反射出银色的光芒,一缕阳光直射进我们身上,像一束亮闪闪的金线,照亮了我们每个人的心田。活着就该逢山开路,遇水架桥。生活,你给我压力,我还你奇迹。
我辞掉了医院的工作,在市区繁华地段的恒基大厦,承租了两个柜台,开始经营男女皮鞋生意。公婆慷慨解囊,将养老的积蓄支助我,在感动与祝福中我踌躇满志,义无反顾的踏上了经商之道。
没有经商历练的我,从零开始,勤恳学习,撕掉虚荣心做怪的面子,诚信为本,薄利多销。“你这鞋穿了一个月就脱胶,我不要了”“这双鞋拿回去试穿质量差,给我换掉”“你这鞋的款式太老土了”
面对顾客围攻奚落,批判和指责,我感到颜面扫地、无地自容,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那个多年来受人尊敬的医生形象颠覆了,弃医经商、重新洗牌不是想象中的容易。在医院工作建立的循规蹈矩、按部就班的理念在瓦解,职业转型后的角色定位需要重建,我茫然无措,初出毛驴的锋芒,像泄气的皮球狼狈不堪。
隔壁的王姐看到,狡黠的嘲讽“你就这能耐,还出来做生意?若在江湖走,那能不呛水?”说完她摇摇头,她的话既有趾高气扬的鄙视,又蕴含了商海存活的硬道理。她的击打使我幡然醒悟,商场是一个弱肉强食,竞争激烈的战场,容不得有太多的悲伤肆意挥霍,情绪低落慵懒无力时,把负能量收到别人看不到的地方,一个人学会坚强,换上晴朗,才能在商战中争得一席之地。
拖着精疲力尽的双腿回到家时,婆婆像迎接凯旋而归的将士,满眼都是关爱怜惜。两个儿子膝前环绕、打闹嬉笑,一股暖流悄然的蔓延了全身,涤荡了我商场的失意。“孩子,摖把脸,饿了吧,赶紧吃饭”婆婆给我打来热水,呈上热乎乎的饭菜,香气扑鼻的馄饨已让我垂涎欲滴。
“我爸呢?怎么没有看到他”我发现最近公公时隐时现,禁不住问道。婆婆说“他呀,自从让你接到城里,总是闲不住。他把附近的一块废弃石头滩,开垦出来,种了绿豆黄豆、蔬菜,赚点钱补贴家用”
我一下子心潮腾涌、如同平静的湖泊泛起层层涟漪,我感到一股暖烘烘的热潮涌上心头,望着两个古稀之年失独的老人,仍旧不遗余力的帮我,我热泪盈眶、又愧疚不安。凄风苦雨的日子里,我们一家人虽然入不敷出,捉襟见肘,但围炉取暖,其乐融融。
这个世界的规则,兜兜转转总为强者而存在。生意慢慢有了气色,我的柜台前、顾客络泽不绝,高兴而来满意而归。王姐的眼神从鄙视转为欣赏、敬佩,她的丈夫忍不住啧啧称赞;“大妹子,你不简单啊,一个人撑起一片天”说着他竖起大拇指,周围柜台的几个承租户,也都交口称赞,对我投来羡慕的目光。
我一个依赖丈夫的弱女子,从哭着诉说到笑着对待,从险滩暗礁、沼泽泥泞,到柳暗花明,我懂得了眼泪和怜悯,换取不了一家子的吃喝拉撒,本事和才能是安身立命的根本,是拯救全家人置水深火热,于扬眉吐气的出路。
生活刚向我们伸出橄榄枝,没料到又一个出其不意瞬间降临,老公公患上心力衰竭,脑梗,我辗转几家大医院诊治,仍无回天乏术。弥留之际她拉着我的手,涕泪纵横,恋恋不舍“女儿啊,这个家就交给你了”我情不自禁的扑在他身上悲泗淋漓,对我恩重如山、情深似海的老人,还没有享几天清福就驾鹤西去,留给我锥心涕血的悲痛愧疚……
安葬完公公后,婆婆的身体急剧下降,我在夜深人静时,听到她絮絮叨叨“老头子,你把我也带走,我真是不想再拖累孩子了”,我赶紧披衣起身到她房间,婆婆轻轻摖拭公公的照片,泪流满面。我一下子心疼不止,将廋小孱弱的婆婆揽进怀“妈,你还有我,有您的亲孙子,我们还要好好活下去”,老人像个小孩子般,强忍压抑的悲痛得到释放,她无所顾忌爬在我怀里放声大哭……
公公去世的第二年,婆婆也追随而去。公婆的墓碑与丈夫一同矗立在山青水秀、风景绮丽的故乡,我把他们以魂归故里的方式安葬,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有他们流年岁月的乡土情。每逢清明节,我都带着两个孩子,呈现上他们生前爱吃的糕点和纸钱,祭奠追思。
丈夫的坟前已经是杂石众生,荒草萋萋,每次看到碑石上记录丈夫生平的文字,我的内心仍是被阴阳两隔的思念和悲痛所撕碎。“老公,爸妈已去了,两个孩子已考进省重点高中,你在那边安息吧”我们点上柱香,让袅袅的青烟,捎去我们对亲人的思念和牵挂。
孩子们高中住校了,我把更多的精力和时间用于经营生意。柜台承租模式给我带来可喜的利润后,我买下了30平方的临街商铺,精心的设计装修后,新店敲锣打鼓,红红火火的开业大庆了。
“妹子,开业也不给姐说一声,我是不请自到啊”,王姐和恒基大厦的姐妹们前来恭贺,我兴高采烈的拥抱了王姐。“开抢换地了,把我们就忘啦?”几个感情深厚的小姐妹嘻嘻哈哈,她们带来一大卷鞭炮,紧跟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绚丽的火花争相炸裂,如同油锅里的红豆,舞动着欢快的步点。人们捂着双耳纷纷闪避,却也有止不住的冲动兴奋进店购买。
“开门大吉,优惠限额,早来早买领实惠”王姐热心的给我吆喝,顾客蜂蛹,刚到岗的几个营业员迎接不暇,不亦乐乎。新的日子开始了,如同烟花般美丽,如繁星如娇花如梦魇,噬人心魂。
寒冷的冬天过去了,我迎来了灿烂千阳的明媚。生意越来越好,经济的强大和性格的蜕变,使我拥有了荣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卷云舒的超然心态。定睛回望,我终于走出悲痛消沉的泥潭,华丽转身,我相信明天的太阳一定更耀眼,更万丈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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