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贵族
五胡乱华,晋政府南渡江南,北方贵族,绝大部分跟随晋政府南渡。东晋政府,由于没有天然联系基础,东晋上层贵族(客家人)在南方原住民社会的生存与统治,唯有依靠看似“无所作为”的文治以及贵族世家的武装力量维持。
“无所作为”的文治,仅是权宜之计,长期无为,只能是为强悍军人干预政权提供借口与通道,比如东汉末董卓。因此,贵族的命运,实际上取决于能否维持贵族世家武装力量优势,一旦寒门武力崛起,贵族必然只能走向消亡。
东晋时代,是分裂的时代,是战事频繁的时代,是以军事才能求生存的时代。寒门武力的崛起与壮大,是时代要求的必然结果。在残酷的斗争环境下,赤手空拳打拼的寒门子弟,逐渐创造与积累超越贵族世家武装力量的条件与能力。
刘宋的第一任皇帝刘裕,以寒门身份篡夺东晋政权,从此,贵族走向穷途末路。
项羽,是春秋战国列国体系遗留的最后传统贵族。两汉与魏晋,是新生贵族崛起到消亡的时期。隋唐,是开启科举取士与清理残余贵族的时代。宋明则是“大功告成”,完成散沙社会之上,构建大一统吏治国家“伟大梦想”的时代。
贵族存亡的驱动力,不在于贵族世家信奉的教义与家风。和平时期,贵族存亡与否,取决于官位延续,“四世三公”的内涵,不在“四世”,而在“三公”。动乱时期,贵族存亡与否,则取决于武力优势,一旦武力居于劣势,面对侯景式洗劫与杀戮,贵族的生存画面就只能是:“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侯景叛军,直接围攻建康城里的萧衍父子,间接扫荡贵族世家。勤王军恶战后的观望,证明机会主义的野心家们,寄望于借侯景之手消灭萧梁,再起兵收拾乱局。
牺牲品,正是侯景优势武力扫荡与屠戮的贵族世家。
贵族门第世家演变的结局,或许不需寒门刘裕与胡人侯景的清洗,也注定会被科举取士产生的新生官僚阶层取代。
东汉末的党锢,是针对清流人士的政治迫害运动。党锢的发生,也恰恰说明,东汉末的政治形态,是不同政治理想与政治立场相互碰撞。而东汉到魏晋,是所谓政治理想与政治立场被彻底抛弃,被“清谈”与“玄学”取代的演变过程。
贵族门第世家从东汉到魏晋的路径,就是四世三公到魏晋风流的路径。袁绍或许是志大才疏的公子哥,但袁绍尚存经世致用的理想。魏晋名士,则以不涉及现实政治为原则,遵循明哲保身的“清谈”,出世的玄学取代了经世致用。
贵族门第世家精神世界的演变,是对东汉到魏晋,现实世界逐步走向死胡同的必然反应。贵族门第世家留给后世的哲学财富,是对现实世界缴械投降后的唯一成果。
东晋南渡江南前,魏晋的贵族在精神层面已对现实世界缴械投降。东晋南渡江南后,继续魏晋风度的贵族门第世家,无须科举取士时代的降临,刘裕、侯景式武人的清洗,足以制造“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的画面。
唐贞观年间,《氏族志》修成,仍列山东士族崔姓为第一等。唐太宗李世民看后,非常不满,命重新裁定,并指示“不须论数世以前,止取今日官爵高下作等级”。新修订的《氏族志》以皇族为首,外戚次之……。
秦汉之前,是传统贵族主导的社会。两汉,是新生贵族崛起到被消灭的社会。而隋唐至今,是铲除“天然贵族”的社会,皇帝与被散沙化的基层民众之间,以官吏制国家机器维系。用官吏制国家机器统御散沙状基层民众,是皇权最大化与最稳固的体系设计。但集权往往遏制突破。
李世民并非没有“贵族”概念,而是以“今日官爵高下作等级”,也即是在集权政府掌握人事任免权的前提下,根据其所任免官吏的高下划分等级,培育出完全不同于之前的体制内贵族阶层。体制外,隋唐则以科举为手段,开通体制外“晋升”体制内的通道,将体制外天下才子一网打尽。
过度早熟的体系设计,封堵路径选择。提前开启固化格局,永久关闭机会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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