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年前的三岔村还没有柏油公路,也没有像现在这么高的房子。
一场大雪过去,总能银装素裹覆盖住整个村庄。
十几年前的二哥比我们大六七岁,比我表哥小一岁。二哥总骑一辆当时少有的弯把变速车,和我的表哥一起上学,表哥的后座载我,二哥的后座载着他的四弟向通,我们穿过一片一片被白雪覆盖的低矮的土坯房子,绕过南村的石头桥,拐到围河的堤坝上,这是通往我们小学的必经之路。
我们的父辈有很多的兄弟姊妹,到了我们这一代虽然大多都是独生,却依旧有很多的堂表兄弟。二哥是家里的第二个男孩,在一群孩子里应该是那种从小就不太让人省心的类型,再加上村风家风俱都彪悍,以至于在我的印象里十来岁的他也总是义气当先,一马当先。
我记不得了什么时候,好像是当VCD和港片一夜之间进到了小镇和三岔村的时候开始,表哥和二哥还有他的朋友们穿上了牛仔裤和描着过肩龙的白衬衣,书包里装的也常常不是书本,而是换成了弹簧鞭和未开刃的短刀。
那时候的我和向通年龄最小,七八岁的年纪一路在他们的庇佑下成长,并且学着他们的样子成长,我们两个目睹了无数次因为荷尔蒙无处安放而引起的的战争,那些战争常常起因模糊,往往是因为一个眼神,一句无关痛痒的话而已,更多的,大概是因为莫名其妙的自尊心作祟,然而二哥他们,往往却是因为同村的孩子受了欺负,他们为其打抱不平。
我只见过二哥战败过一次,也是因为二哥之前为朋友出头,遭人怀恨,彼时的表哥已然离开了学校,据说当时二哥孤身一人,被人堵在男厕所里,门口有人把守,二哥独战数人,终于不敌,当一众人得到消息的时候,战争已接近尾声,对手散去,瘦小的我挤进人群,看见二哥靠着墙,半躺在血泊里,他的头上,嘴角还在流血,但是眼神里还是一片桀骜,他风轻云淡的吐出嘴里的血痰,独自擦拭着身上的伤口,据说那场战争他从未有过逃遁,也不曾求饶,他的嘴角还挂着微笑,那张从容的面孔和冷冽的眼神让我至今难忘。
我和向通学着他们的样子成长,但是总是做不了二哥一样的人,我们一起开始长大,他们长成了一个一个高大健硕的青年,二哥的变速车换成了摩托车,风驰电掣在小镇的每一条路上,并且去到了更远的地方,他的后座上不再是向通,而是多了一个短发的姑娘,我曾在二哥的书桌里近距离见过那个姑娘的照片,里面的她面容姣好,温柔娴静,有些羞涩的站在二哥身旁,抿嘴浅笑。那张照片对后来的我影响甚大,至于我的青春期一度喜欢短头发的姑娘,并且热衷于和她拍一张照片……
我看着那个姑娘坐在钱江摩托车的后座上,搂着二哥的后腰,穿街而过,笑靥如花。时至今日我已经无法脑补出他们当时年轻的样子,然而在我的心里,依旧无比向往着那时那样的他们,无关风月,不惊岁月。
再后来,表哥去了重庆当兵,二哥也从小镇走了出去。我们的交集日渐变少,那些时间过得缓慢又有些悠长,我和向通也逐渐长大……
二哥的走有些突然,那一年的二哥二十岁,二十岁的二哥杀伐果断,战斗力惊人,已经是远近闻名的江湖大哥,某一天他独自骑摩托车出门,夜里远光晃眼,不想撞上了大车,当场死亡。
有一段时间里,我常常梦见他,梦见我们一起上学,一起做悄悄饭,他抗一箱子六丁目方便面给我们吃,我和向通跟在他们屁股后面来来去去的场景。我从未想过时间会过的如此之快,十年悄然而逝,向通也在春天的时候结婚了。
很少有人再提及二哥,我猜除了亲人也很少有人想起他来,只是在某一刻,我也会很想念他,二哥长的很白净,四方脸蛋,脸上有很少的雀斑,牙很白,说话亲切,很爱笑,喜欢竹子。后来听人说,他的家人把一株他很喜欢的竹子移去了他的坟边。
时光不问赶路人,岁月再也回不去。
十五年前,三年级的我第一次演讲得奖,二哥把我高高的举过头顶,那时候的他是如此的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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