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簪

网图

我收到了一支发簪，黑檀木的簪身，银质的凤凰。

01

凌晨四点半，我准时醒来，揉了揉困乏的双眼，起身洗澡，洗漱。为了赶清晨七点的北京西前往西安的火车。

乘客不多。我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了下来。我看着窗外的风景发着呆，从面前闪过的景色并不能如实地从眼里进入到心底，毕竟发呆的人眼神是没有焦距的。四个半小时的旅途，不长也不短，到了还能去梦里的城门看一眼。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开始频繁的梦魇，梦里总是会有一扇城门，朱红色的大门闪烁着无边的光泽，我总是看见门里有个人在对着我笑，看不清他的脸，但是真切地知道他在笑，一种带着宠溺的笑容。

出了车站，我拖着行李箱搭上了一辆出租车。司机是位中年男子，圆形脸。一路上不怎么说话，只是在接到我的时候，下车帮忙放了行李箱，到目的地的时候帮忙拿了行李箱。我喜欢这样简单的来往，不用费尽心思解释为何来西安，也不用绞尽脑汁思考如何礼貌地拒绝别人的问题。很多时候，打车的司机总是侃侃而谈，我遇见的时候总是无所适从。

出租车在街道来回穿梭，我低头看着手里的高德地图，看着车沿着既定的轨道行驶，有些安心。毕竟如果他绕远路我也是不敢吭声的。

预定的酒店是连锁的，独自在外我只敢住这种连锁的酒店。酒店位于窄巷子里，招牌在高处耸立，沿着小巷没走几步就到了大门口，接待处的服务员是个胖胖的小姑娘，手里刷着抖音笑得花枝乱颤，看着我推门而进的时候，里面端起了职业微笑。

走廊上铺陈一条大红色的地毯，像是在欢迎入住。我看着长长的走廊，墙壁上挂着房间号的方向标识，脚踏在地毯上，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这里安静的如同深夜。

用门卡打开房门，大约20平米的房间，一张大床，两个床头柜，电视前面的电视柜摆放着茶具和水壶，有一个单人沙发，和一把椅子。墙面刷得雪白，洗手台的镜子清晰地印着一张淡漠的脸，素颜，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长发披散开来，有些疲惫。我伸出手掌，轻轻推了推眼镜，开始洗手。

02

到了晚上，夜半时分，过道里就会传来声响，我一直不明白，要有多用力才能在那张大红色的地毯上发出声响。有年轻男女的交谈声，有开门关门声，有中年喝醉男子歇斯底里嘶喊声，还有一些不明所以的撞击声，哭泣声。隔音效果真差。如同一处幽深的森林被外来者破坏或者猛兽出没。夜色在此刻被点燃，用那些骚动，突破白日无声的乏味。

我在枕头底下藏了一把水果刀，这是下午出去闲逛的时候买的。如果门外有持续轻声敲门，我只要在黑暗中屏住呼吸，紧握刀柄就好。

在这样的环境下，我在第二晚的深夜十二点零七分，打开了笔记本电脑，敲下了如下的文字：

当她感觉她的良人就在这里，如果试图分辨与以往不同的地方，无非是他的容颜开始清晰，她看清了他的眼，一如她想象中的那般满含深情。她看着他，在擦身而过时低声说：“我在城里，丢失了一只发簪。”

03

在西安各个地方散步，我穿着如梦中一般的红裙，披散着长发，我在等待那只发簪，能够挽起我青丝的发簪。

尽管在西安各个小店都看见了发簪，但是我却没有欲望想要买一支，大概冥冥之中在等待，等待梦里的他，送我一支发簪。这样的想法从来不曾变化，一种莫名的笃定。因为没有遇见，无所事事，能够做的，大概就是走路和阅读。我来到这里，大概是想要遇见他，或者明白这个城门带给我的意义。我每日都会来到这里，一袭红裙，满眼迷茫。

风俗，人情，工艺，建筑，人流，树木……一些旧书被发现的同时，也带着我心底一抹期待。进入书中，大概就是另一种相遇，在优雅又神奇的故事里，沉迷。这样的沉迷可以持续，仿佛可以与人世分隔，在这个城门口，拥有一处空间，等待。

我怀疑我曾在这里生活过很久，轮回很多次。它拥有的讯息留在意识里，在偶尔的抬头，还来不及睁眼就能明白即将映入眼帘的轮廓。虽然在这个时代，我像是一个来自异国他乡的人，找不到故乡，遇不见熟人，却渴望一些美。哪怕一些举动是徒劳的，悲伤的。

在肚子传来饥饿的讯息时，我抬起头来，预想的轮廓并没有如期传来，一个身影挡住了我的视线。短发，简单的服饰，肩上是一个灰色的背包，手里拿着手机正在对着城门拍照的男子。我看着他的侧脸，有些失神，是他。不知道为何，从看见他的那一刻，我的心突然安定了下来，莫名的肯定他就是那个梦中的，对着我笑的，递给我发簪的，擦身而过的男子。我的眼眶突然溢满泪水，眼泪止不住地掉落，视线变得朦胧。

“别哭了。”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随即递过来一张纸巾。

我接过纸巾，无比自然。像是习惯了这样的行为，自然而然地接过，擦了眼泪，仰着头笑着说：“才没有哭。”

男子有瞬间的呆滞，然后挠了挠头说：“你好，我是荣笙。”

“我是李婉。”

04

一扇梦中的城门，一座繁华的都城，一个温暖的人。

荣笙很健谈，从文字到风俗。一些我看过的书籍他都能如常地与我交流，甚至懂得很多我不知道的文化。我有些仰慕地看着他。

确定都是独自旅行，荣笙便约我一起游西安，他在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担心我不答应的忐忑，我亦不觉得他的邀约有所不妥。一种相遇便拥有的默契萦绕在两人之间，我们一起吃了晚饭，加了好友。

深夜回到酒店，我开心地笑，无声地笑。在浴室里洗热水澡，任由热水滚烫地冲洗头发、脊背、胸、腹部、腿和脚。孤单的身体在这个时刻发出温热的温度。原本以为的腐朽开始散发着光泽，像是获得新生。

“睡了吗？”荣笙的消息传来。

“还没有。”

“不知道怎么的，遇见你的时候，感觉遇见很久了。嗯，可能你会认为我是在搭讪，嗯，其实也是，我想追求你，不知道你是否单身？”

“嗯。”

我不知道其他人的爱情是否像我这样迅速，也不知道别人的爱情是否如我这般自然。和荣笙在一起的时光，做什么都觉得无比契合，吃饭，逛逛，牵手，拥抱，亲吻还有做爱。一切都是水到渠来。

我们一起走遍了西安的街头，吃遍了所有当地有名的小吃，爬了城墙，看了兵马俑，逛了夜市，看了电影。

很快，分别的时间到了，我的假期结束了，荣笙的也是。两个不同方向的车次，两个紧紧相拥不舍得分别的人。

“婉儿，舍不得你。我好爱你。”荣笙附在我的耳边轻声说道。

我看着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掉落。短短数日的接触，我确定他就是我那个我爱的人，那个梦里的脸变得清晰。

“等我。”

“好。”

05

回到北京，我有些低落，大概是相爱又不能时刻在一起。我和闺蜜说起荣笙，她们都笑我傻，大概意思是我被骗了。

我笑了笑，没有解释，荣笙的好，我自己知道就好。

“喂，我给你买了一支发簪。”

“嗯，我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