蘼芜提裙踏出门槛。却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尖锐的打骂声和女孩嘤嘤的啼哭声。她走进一颗老槐树下,粗壮的树干正好掩盖她瘦弱的身躯。
不远处是食肆房。一个身穿湖蓝长褂的女子正横眉竖目地指着跪在地上的一个小丫头叫骂。
“你这蹄子——可知道,这水鱼是多么重要名贵的东西——你倒好,养着什么劳什子的猫儿狗儿的——胆子大到保住天了——竟然敢偷吃?”蘼芜定睛细看,这湖蓝褂子的女子正是方才在房里提到的木犀。
木犀本就颧骨高耸,如今倒竖柳眉,瞪大水眸的样子就显得更加刻薄。她伸出一根葱根似的食指,前端的指尖又修得锐尖。地上跪着的小丫头眼见着不过十三四岁。嫩白的小脸挂满了鼻涕眼泪。圆巧的鼻头不知是因为啼哭还是寒冻,变得艳红艳红。木犀毫不客气地将锐尖的指甲掐入小丫头嫩白的脸皮上,继续叫骂:“这畜生不长眼睛——你这主人难道也和这混账东西一样,是瞎的吗?你若连这畜生也看不住,又何必养它?现在倒是寻了我的晦气。”木犀又在小丫头脸上啐了一口,“到时候,嫡夫人若知道了——我看你怎么收场。你现在还拦着我,不让我打死这畜生跟主子交代?”
“木犀姐姐,求你——”小丫头一听要打死她的猫,立刻磕头如捣蒜般求饶,“喵儿自小跟我长大,是娘亲留给我的念想——我错了——这次没看住它,让它偷吃了嫡夫人的水鱼——木犀姐姐就行行好——帮我求个情——让我做什么都行——就是别打死喵儿——放我们一条生路。”
“哼——”木犀冷冷踹开小丫头攀住的手,“你还想为这畜生求情——却不知道——若嫡夫人真的怪罪下来——只怕你们两个的小命都得死在棍棒下——”
“木樨姐姐——求你救救我们——”小丫头惊慌地止不住颤抖的身子。她几乎连滚带爬地又拉住木犀的衣摆,“求求你——我知道错了——知道错了——夫人有孕以来,就胃口不算太好。吃得东西既不多,又单一。只要姐姐替我瞒住——嫡夫人断不会想起这尾水鱼,也就不会发现。”小丫头狠狠磕了几个响头,“求姐姐——求姐姐。”
然而任凭这小丫头如何哭喊求饶,木犀都只给了一个冷脸。她快速转身:“我可要跟嫡夫人回话——免得受你们牵连——至于你是死是活——就自求多福吧——”说罢,便拂开小丫头的手快步离开。
“呜呜呜——”蘼芜看着小丫头面容呆滞——眼泪却不断夺眶而出。她跪在原地,嘴里却低低喃着,“喵儿——喵儿——你在哪里——若夫人要打死我们——不如我们自己先去见娘亲——喵儿——”
蘼芜在老槐树下看了小丫头一会——紧蹙的眉头微微舒展。她见四下无人,便走了过去:“你可是缺一尾水鱼?”
“吓——”小丫头吃惊地抬起头,却见此女面容有些面熟——却一时想不起是谁来。只好跪着答话,“这位姐姐——我和喵儿不是故意的——可是,这里——却因为一尾不吃的鱼,要置我们死地——我——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有一个办法——”蘼芜俯下身子——轻轻在小丫头的耳边低语道,“你快起来跟我走。”
小丫头跟着蘼芜一路向西。走过了回廊和花园,径直站在一道院墙前。蘼芜指着院墙下一个小洞说:“这水鱼怕是找不到了——可是,你要活命,就赶快从这里逃出去。”
“姐姐你说什么?”小丫头一脸错愕地看着蘼芜。
“我让你赶快从这个洞里逃出去?难道——你真的要等木犀去告状——然后让嫡夫人打死你吗?”蘼芜摇着头,“这外面直通一片密林。穿过密林一直向西就可以找到一个村落。你是继续西走也好,还是落脚在哪里,到时候你见机行事——”
“可是——我生来就是为奴为婢——离开了王府,我能去干什么?”小丫头泪眼婆娑——这个阴冷可怖的宅邸,却是她唯一懂得生存的地方——面对自由——她曾经渴望——如今却有些害怕。
“你小小年纪有手有脚——还怕不能靠做些活计活下去吗?”蘼芜有些恼恨她的懦弱,“难道——外面自由自在地活着还不如你被嫡夫人和木犀她们活活打死?”
“这——”小丫头咬着红唇,“我没有盘缠——出去只怕会饿死——还有,我的喵儿——我不能没有我的喵儿——”
“你这傻丫头——”蘼芜气恼地说不出话,她从袖袋里掏出一个荷包,里面有为数不多的碎银子,“这个给你——这样吧,你先逃进这片密林躲一躲——我帮你府里找找那只猫,若有了,我也将它放出这洞里。”
“好好——”小丫头面带泪水地甜笑起来,“其实我有一个猫铃铛——平时只要摇一摇就会跑到我身边来。但是刚才可能被木犀姐姐吓到了——所以喵儿才不知道窜到哪里去了。如此正好——我躲在密林里一段时间,只要姐姐把喵儿放出洞外,它听到我的猫铃铛一定会找到我。”
“好了好了——”蘼芜推搡着小丫头爬出洞口,“你快走吧——记住——若有人抓住你,可千万不能说是我放你走的。”
“姐姐大恩大德——我一定不会忘记。”小丫头磕了三个响头,“姐姐记住——喵儿是只左脚有些跛的黄毛大猫。它的左耳和左眼都有黑色的花斑。”
“知道了——知道了——你快走吧。”蘼芜回身望了望,幸而这里清冷,少有人走动。她掸了掸衣衫上的灰尘,立刻折身而返。
送走了小丫头,蘼芜马不停蹄地又折返东厢房。
时值正午,阮慕言正在午睡。木犀虽第一时间想告状,却被翠兰拦了下来,翠兰仗着自己是贴身婢子,又看不惯木犀仗着侍妾平时在其他下人面前骄纵的个性,就忍不住抢白了几句。
木犀忌惮翠兰在阮慕言身边的影响,只好不讨好地往回走。她一边踢着绣花布鞋,一边嘴里嘟囔。蘼芜佯装不知着从她身边经过。
“蘼芜——你是清心阁的人,怎么这回子来东厢房串门子?”木犀见着来者是自己可以欺凌的人,立刻拦住了她的路,“你也不怕你的主子疑你心有二主?”
“哦。是木犀姐姐——”蘼芜微笑着福身道,“王爷赏了夫人一些水鱼,让我来问问嫡夫人,可要一起品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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