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中专同学难得相聚一起,品茶聊天,谈起校园生活点滴,忆起当年的语文老师林炜琴,便想到了“情诗”这一个题目。
那年林炜琴老师刚从学校毕业不久,年纪与我们差不了多少,身材修长,面容俊秀,有轻咬下嘴唇的习惯动作,因肤色略黑,被我们喜称“黑妹”。不知当年的她是否为这一外号而生气,若有现在应该原谅我们青春的放肆了吧。
母校林炜琴老师在一节课上,给我们讲诗的分类。讲到情诗时,我们趁机起哄:“老师,什么是情诗?”她略带点尴尬与无奈的笑容反问:“什么是情诗,你们不懂啊?”我们更加起劲道:“不懂。”林炜琴老师也被我们逗乐了,轻咬一下嘴唇笑笑说:“那你们情窦未开,开了就懂了。”我们对她这样的回答肯定是不满意的,但对她的机智甚是佩服。
中国是诗的国度,诗本是人情迸发的声音,有关爱情的诗自然占据极其重要的地位。我国历史上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中,许多优美的情诗为人所熟知。开篇之作《关睢》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淋漓尽致地表现了男子对美女的疯狂追求;《采葛》的“一日不见,如三秋兮”,生动贴切地展现了恋人经受的分离之苦;《击鼓》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更是被移嫁来形容永恒爱情的坚贞誓言。
画眉深浅入时无中晚唐时期,是爱情诗的高峰。朱庆馀的“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被奉为史上最浪漫的闺情诗。初中时我在一本硬笔书法字帖封面上看到这两句诗,一股莫名的情愫油然而生,立即购下这本字帖,只因当时喜欢一位眉毛淡淡的女生,不谙情事的我产生为她画眉的念想,此足以见证情诗的影响力和穿透力。只是愚笨的我,既没学好硬笔书法,更不曾为谁画过眉,枉顾了自己少年情意。
元稹的“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对仗工整,以典达意,极易让人产生对爱情忠贞不渝的共鸣之音。少年时对诗的意境似懂非懂,毕竟“巫山云雨”不好理解,不像现在有百度等工具可资查询,可因此诗句自带一种朦胧的美感,不免格外喜欢。原本以为元大诗人是个情痴,谁料是一标准的“渣男”,该诗后两句是“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可元稹飞黄腾达后是“取次花丛勤回顾”,难怪清代王闿运要在诗的最后一句下批“所谓盗亦有道”!诗人无德,连带诗也受祸,可惜了这首堪称佳作的悼亡诗。
电视 《神雕侠侣》剧照由悼亡诗,不免想到苏东坡《江城子》的“十年生死两茫茫”,认识该诗是在金庸的《神雕侠侣》。杨过痴等小龙女十六年仍成空,心中大恸,跳崖殉情,论用情之深,自然完胜苏东坡。苏东坡对亡妻王氏用情虽深,但并不专一,继娶王氏之妹,又纳侍妾朝云。若论用情至深又专一的,历史上朱熹算是一个。朱熹一生笔墨鲜有提及爱情,可中年丧妻的朱熹足足为妻子“守节”23年,在去世前仍思念妻子,抱着重病写下《墓祭文》。可见,写悼亡诗的未必是深情人,不写的未必是无情人。
《神雕侠侣》引用另一首催人泪下的情诗,是元好问的《摸鱼儿》。书中借为情所困的李莫愁之口,喊出“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这一千古问题。元好问绝对是一个性情中人,由一只大雁为死去的伴侣殉情而死,围绕一个“情”字,全词写的凄婉哀恻,直抵灵魂深处,是对人世间至情至爱的讴歌。元好问凭此词,足以奠定其在文学史上“八百年中第一人”的历史地位。
元好问《摸鱼儿》配图清代情诗第一人,当数纳兰容若。“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初见时的淡然与美好,结局的意外与不堪,总给人一种无法避免的遗憾和哀伤。如有可能,一切停留在初次见面的时候该有多好。纳兰容若写完这首《木兰词》不久就去世了,生命虽短暂,却摘走了清朝“情诗王子”的桂冠。
与纳兰容若相提对比的,是仓央嘉措。他和仁增旺姆有着如诗般美丽的爱情,可却被选定为五世达赖的“转世灵童”,被迫选择走最不想走的路。最终仓央嘉措选择了爱情,二十四岁离开人世,和心爱的人在天堂里相爱。“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安得与君相决绝,免教生死作相思。”他留下的诗,美到可以让人泪目。
我不知道,与林炜琴老师心目中的情诗有多少是相重的,但一直记住她教过我们的一首现代诗,席慕容的《渡口》。当时,班级一位女同学朗诵这首诗时,获得她的赞扬,给我们留下深刻的印象。时隔二十多年,我们依稀记得她朗诵的声音:“让我与你握别,再轻轻抽出我的手,知道思念从此生根……”
少年不识情滋味,懂时已是中年人。那些原本直戳心灵的情诗,现在看后有如船过水无痕。中年人的情感如午后的阳光,散漫随性,悠然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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