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文字记录人间百态。
——彭斋
【一】
惊蛰前夕，晴，天庭本该同往日平静，且无趣。
一道不寻常的尖叫，总算为天庭注入生机。
各路神仙，纷纷寻声而去，一探究竟。
只见掌管二十四节气的小司仙君，坐在含苞待放的桃树上。
左右两肩，各立着黄鹂鸟与布谷鸟，配合着小司仙君的惨叫，合奏出交响乐。
成百上千种虫子围在树下，咕涌咕涌，似乎在说着什么。
桃树旁，绣衣朱裙的电母正荡秋千，神情自若。
乍见此景，旁人只怕以为电母欺负小司仙君，可众仙君深知，绝无可能。
电母虽为人孤傲，但从不与众仙为难，更别说欺负小司仙君了。
有要好仙君上前，问他何故惊慌。
小司仙君愁容满面，死活不肯从桃树上下来：
“雷公离家出走了！”
这下，众仙君都不免大惊失色！
毕竟人间明日便是惊蛰。
照例，得由雷公击鼓为令，万物得令，方可依序复生。
届时桃花始开，黄鹂布谷齐鸣，百虫复苏，一同宣告世人，仲春已到。
数千年来，皆是如此。
雷公其神，勤恳敬业，未尝有一日早退。
特别是惊蛰，每年都会提前与小司仙君沟通，确认好当日流程，击鼓时间、力道……等诸多事宜。
怎么今年，偏偏在惊蛰前夕，闹什么离家出走？
众仙不由把目光移到电母身上，似乎是在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们看我作甚？他离家出走可没同我打招呼。”说罢，电母跳下秋千，自众仙中施施然离去。
仿佛这一切同她没半分干系。
不过想想，倒也是。
惊蛰施雷是雷公之责，电母明日还有别的事。
有刚晋升上来的小仙，见此情景，暗自咋舌：“雷公电母不是夫妻吗，怎么雷公离家出走，电母看起来并不在意？”
旁边有仙君听到，赶紧将小仙拉到一旁，低声解释：“那都是人间误传，雷公电母顶多算同事。”
小仙不由感慨，果然大家凑CP的本事一绝，普通同事都能硬凑成夫妻。
其余众仙没听到，见电母走了，转而继续问小司仙君，如何能确认雷公是离家出走？
小司仙君耷拉着脑袋，广袖在空中一挥，半空中浮现出去雷公洞府的场景，又去了天庭各处，都未见雷公身影。
这确实很反常。
谁都知道，雷公是个社恐，平日完成工作，只会躲在自己府洞中，哪儿也不去。
究竟能发生何等要紧事，能让一个工作狂脱岗，让一个社恐主动离开家？
眼下，最最最要紧的是：
半日后是惊蛰，雷公到底能不能及时赶回来？
若不能，这可真算是大事故了。
若春不至，夏秋冬又该如何？
到时候，人间可就真的乱套了。
此事，还找不到旁人替代。
雷公那个惊雷鼓，只听雷公的，旁的仙君耗尽仙力，也无法让惊雷鼓响上一声。
好在仙君里还有清醒的，让小司仙君赶紧寻个雷公用过的物件，试试用轮回之境，看能不能瞧见雷公现在身处何处。
小司仙君连连道谢，想到身上有雷公书信，自往轮回之境飞去。
众仙今日左右无事，跟随去凑热闹。
大家都很好奇，为何偏偏惊蛰前夕，雷公要离家出走？
【二】
轮回之境，可通古今，乃神仙通往人间、地府的唯一官方途径。
若遍寻天庭不见雷公，那他只能去人间或是地府了。
将雷公书信投入轮回之境，小司仙君以血为媒介，魂魄出窍，随书信穿越时空，来到雷公写书信之前……
此处乃雷公洞府，一应陈设简约质朴，雷公正在书房修炼。
小司仙君此时所见的雷公，乃过去时空的雷公。
没想到，电母也在。
“我就说你怎会不管不顾，原来先想到这个方法。”
电母没说什么，只示意他安静，接下来将揭晓雷公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见雷公本在府洞中修炼，忽感应到人间之事。
有人在供奉他，诚心祈愿。
这事儿本就寻常。
世人自古以来，就会祈求雷公保佑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可那凡人，却祈求雷公，能降一道天雷，劈死自己。
没错，那个凡人，想让雷公劈了他。
雷公睁开眼，眉头一蹙，似乎不理解这凡人何故如此。
无论如何，凡人既供奉了雷公，他便有义务圆了凡人所愿。
可伤人性命，有违天道。
那凡人怎会许如此心愿？
画面一转，来到一河边，野草蔓蔓，杨柳依依。
有一青衫男子，面朝河岸，摆放贡品，诚心叩首，念念有词。
雷公装扮成樵夫模样，鬓发全白，佝偻着背。挑着两捆柴，假意路过，装作好奇，到那青衫男子面前，低声询问：“年轻人，你在求什么？”
对方身形僵硬，初时不应，架不住雷公多次询问，总算开口：“老人家，我在求死，你莫管我。”
“雷公只惩戒作恶多端之人，莫非你是什么十恶不赦之徒？”
青衫男人不禁泪流满面：“我大概也算是吧！我真不是人！”
“这从何说起？”
在雷公的询问下，青衫男人缓缓道出实情。
原来青衫男人自称姓崔，为了科考，背井离乡多年。去年总算中了举人，回家时，却发现自家田产被恶霸邻里占了，妻女不堪受辱投了江。
“要不是我非要离家求学，妻女也不至被人欺辱！而我一介书生，不能为妻女讨回公道就罢了，连死的勇气也没有，只能祈求雷公布雷时，能劈死我！”
众仙且看着，却听有仙愤慨不平：“那邻居可真不是东西，霸占人家田产，还害人家妻离子散！”
正是刚飞升那位小仙。
刚才为他答疑解惑的仙君，摇摇头，“你今日刚飞升，有件事得记住，勿轻信一面之词。况且，雷公似并非受此人感召下凡。”
果然，雷公听完，话不多说，告别崔举人。
初时步履蹒跚，待不见崔举人，脚步飞快，眨眼间，已至镇上。
此时他已扮做乞丐，在崔举人邻居家外乞讨。
有路过的，好心提醒：“嘿，那乞丐，去别的地方吧，这家可不是善人！”
对面摆摊的小贩闻言，过来反驳：“你少听风就是雨，李家可是大善人！”
“他都逼死了崔举人妻女，哪里算得上好人？”
“你不知实情，别乱说。当年崔老二抛妻弃子外出赶考，是人李家好心救济。后来崔老二中了举人，回来硬说人李家坏话，我瞧着……”那小摊上前压低声音，“怕是攀上高枝儿了！”
“啧啧，真没看出来……”
那二人说着，李家的门开了，出来个年轻男人，粗布衣裳，长得老实巴交，将几个馒头送给了乞丐。
众仙瞧清眉眼模样……
他们将目光转到刚飞升的仙君上，这小仙君分明同那李家郎君一模一样！
小仙君也有些奇怪，仿佛有什么事该记得，偏偏忘了。
轮回之境里，李家郎君见乞丐伤了腿脚，没有丝毫犹豫，请摊主帮忙，将人抬进了家。
【三】
李家郎君忙前忙后，又是请大夫，又是熬药，丝毫不嫌弃乞丐身上臭烘烘的。
乞丐喝药时，不经意问起：“郎君这样好的人，怎么听人说，你霸占崔举人宅子，还欺辱他妻女？”
李家郎君闻言，一时悲从中来：“唉，我母亲因瞧崔家母女日子艰难，平日命我多加照顾。谁知崔老二突然回来，硬说我占了他家田产，还与崔大嫂不清不楚……”
“可他说，崔大嫂是不堪欺辱才投河的？”
“什么，崔大嫂投河了？”
李家郎君仿若雷击，最后只道自己一片好心，没想到却害了崔家母女，说罢安顿好乞丐，出了门。
乞丐听完，若有所思。
是夜，山中破庙内，烛火通明。
有两道人影在纠缠。
凑近了，只听到一男一女喘着气。
娇柔女声先开口：“你何时娶我？”
崔举人忙着上下其手，“快了，等那娘们儿名声臭了，我另娶才不会被人非议。”
“快了快了！你莫不是拿这话搪塞我？”
崔举人见对方不从，有些愠怒，“要不是为了你，老子至于动手除掉那对母女俩？”
“她们不是自己投河……难不成，她红杏出墙也是假的？”
“这不都是为了你？”
屋内人声已停，只有靡靡之音此起彼伏。
雷公哪还有不明白的？他赶回李家，却见一片火光，李家郎君站在火光中，告诉围观者：“望街坊邻里知道，我同崔家母女并无干戈，崔大嫂却因我而死。今以死明志，还崔大嫂清白！”
雷公原地无动于衷，因为来不及了。
不久，一束光自李宅飞升，直冲云霄。
李家郎君因大义，意外得道成仙了。
雷公看了看时辰，想起什么，急忙飞升回天庭。
刚到轮回之境，众仙围得水泄不通，雷公以为他们有聚会，没放心上，打量一圈，问：“有谁看到小司仙君了？”
众仙面面相觑，还好没过多久，小司仙君同电母也赶了回来。
“你们去哪儿了？”
电母适时提醒，暗中朝众仙比了比手势，示意大家离开：“小司仙君，时辰不早，还不赶快同雷公确认好行程？”
众仙不便久留，假意离去，实则聚精会神偷听。
雷公听完小司仙君的安排，只修改了一条，明日惊蛰时，他要在东南角施雷。
这事儿问题不大，小司仙君同意了。
【四】
惊蛰至，一道春雷轰隆隆。
人们早早摆出各类贡品，潜心向雷公祈祷。
有百姓来到李宅废墟前，摆放贡品，祭奠李家郎君。
去年一场大火，将前尘往事烧个干净。
崔举人没过几日，就搬去了城里，听说另娶了位美娇娘。
惊蛰这日，崔举人竟出现在镇上，跪在在李宅前叩头认错。
原来，崔举人的续弦有了身孕，然则胎动不安，眼瞧着身子一天天不好了。
前些日子，忽然梦到一仙女，说其丈夫有罪，累及子嗣，若不诚心悔过，势必家破人亡。
如此，崔举人方回到李宅。
崔举人嘴上说着，当年误会李家郎君，心中有愧，今特来忏悔。
众人聚拢过来，却见一道雷直直劈在崔举人身侧。
有老者见状，好心提醒：“当着雷公面，莫要撒谎，不然下一道雷估计就劈在你身上了！”
崔举人本来不信，起身想跑。
似乎是印证老者所言，又有道雷劈了下来，让崔举人进退两难。
如此，崔举人担心小命难保，方才低声道出实情。
众人方知当年实情，有人悄悄去请了官差。
崔举人锒铛入狱，自有律法裁决。
众仙偷偷围观完经过，只觉大快人心。
雷公完成今日事，回洞府途中，偶遇李仙君。
二人擦肩而过，并未打招呼。
毕竟天庭规矩，神仙飞升，需得忘记人间事。
雷公向来不爱多事，自不会承认。
李仙君想着，既然雷公不知道自己已经知道了，也就装作不知。
只二人错身时，不知是谁说了一句。
“好久不见。”
【灵感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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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文化常识·二十四节气与节日》惊蛰篇P11 李一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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